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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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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不好奇我们去哪里的吗?”关限边开车边问,他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等着何拟问他去哪里玩,结果硬生生从期待到焦躁,最后四大皆空。
“还行!”
何拟刚要开口回答,就被关限咬牙切齿的抢先一步。
何拟:“……”
“哎,算了。”关限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带你去见我几个兄弟,这个月我太忙了,都没见你几次,只能把你暂时扔给竹姨管,不过她年纪也大了,以后就我们两个一起。正好我把工作调过来了,也带你出去转转,熟悉熟悉环境,以后要是我不在你有事情也能多找几个人帮忙。”
“我们去钓鱼,小何拟你会钓鱼吗,我教你吧,西郊新开的农家乐,厨子做鱼手艺一绝,你喜欢吃鱼吗?多吃点,你太瘦了。”
“竹姨说你倒是不挑食,什么都吃,就是吃的太少,几口就放筷子了,逼得我天天打电话督促你吃。”
“说到这个,你每天晚上是跑去哪啊,竹姨一开始都担心死了,还以为你丢了,我本来要凶你来着,不过竹姨又说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喜欢放学去玩,什么打电动啊什么的,活泼!不让我凶你。竹姨可喜欢你呢,说你懂礼貌,还会帮她干活,就是话少点。”
“我没跟你说过吧,竹姨从小照顾我,那跟我妈也差不离了,不过她身体这几年不行了,我才让她退下来好好休息,她还不乐意呢!”
“你以后要出去要记得跟我们说啊,竹姨特地给你找了司机呢,想去哪开车去多方便啊,我们会担心啊。”
“不过玩归玩,学习也要兼顾好啊,一中是市重点,学习氛围好,我以前也在一中读,老师我都认识的啊,你懂我意思吧,我能随时监测你,害怕吗?”
何拟“……”
不害怕,只觉得你变态,并且聒噪。
明明第一次见关限的时候他挺正常的,言简意赅,突出重点。
怎么画风越变越诡异。
“你好,何拟,我叫关限,从生理学角度来说,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
“对于你母亲的去世我很抱歉,以后由我来照顾你。”
这是在医院,那个面容姣好的女人被白布蒙上了脸,他静静的看着,就像在看另一个自己。
其实已经看不出好不好看了,大型连环车祸,还能有一个完好的尸身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何拟总觉的她是好看的。
关限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充满戏剧性的。
因为何拟一直觉得这是狗血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关限有着英俊的,偏冷淡的面容,不说话时看起来严肃正经,有种特别的气质。
何拟对他的话没有丝毫怀疑,因为他们两个长得实在太像了,相似的眉眼,冷淡的面容,连抿嘴时嘴角的弧度都丝毫不差。区别无非是一个还是处于十五岁的少年,另一个却已经带着成人的硬朗了。
看来他那个素未蒙面的爸爸基因强大。
他早就知道自己和那个男人长得像,这一点在长达十五年的殴打怒骂中已经成为铁板钉钉的事实。
当然,只在她犯病的时候。
她说她被他骗了,说他明明已经结婚有孩子了还招惹她,说他混蛋骗子,害得她只能大着肚子远走他乡,说他毁了她的一辈子。
她说,何拟,你为什么长得那么像他?
她的声音里带着仇恨和迷茫,眼里有一种小小的何拟看不懂的光。
她咒骂他,也咒骂何拟。
她病得厉害的时候,就打何拟,拿扫帚打,拿碗砸,屋子里所有东西都能在何拟身上留下伤痕。
可等她清醒了,就又抱着何拟哭,跟他说对不起,会心疼的给他抹药,告诉他下次要赶紧逃。
她边说边哭。
她是个很美的女人,黄昏的光照在她身上,她整个人像是一朵正在腐败的玫瑰,有种热烈绝望的美。
后来何拟学会了逃,小的时候,他就躲在柜子里,那是比床更让他有安全感的地方。大一点了,他就跑出去,整夜整夜游荡在城市里。
他有时候会想,也许哪天他就会死在这样无人的深夜。
他喜欢在凌晨时分爬上高架桥,他喜欢幻想在太阳这个恒星欲出不出的光芒里阖眼坠落,那一瞬间一定是天地轮转,万物无声。
可他不敢,他并非畏惧死亡。
相反,他对死亡满怀期待。
他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中想过无数种死亡的方式。
死亡并不痛苦,痛苦的是与这个世界分离,分离当然是痛苦的,所幸他并无留恋。
他很久没有过这么期待的事了。
他是有缺陷的,他无法否认,他千疮百孔,缺陷这个词用的实在是太客气。
他是病态的,格格不入的荒诞又滑稽的病态。
他厌恶自己。
他思索,思考,接着他痛苦,奔溃,绝望,平静。
所有的一切都以一种无法躲避,无法抗拒的姿态降临。
他很努力的希望这一切都离他而去,如果它愿意离开,他可以微笑着跟它告别,他甚至想象过那应当是一个暖风和煦,阳光汹涌的日子。
它说:“我走了。”
于是他说:“好的,再见。”
彼此和和睦睦,分别即永别。
显而易见,这是他的过度想象,在思考了很久之后,有一天,也许是那一天发生了什么,让他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和它无法分离,它长在了他的血肉里,他会被它缠绕一生,他会厌恶自己一生。
这种过度清醒的意识使他几乎是在冒出这个意识的同时就下定决心,他的一生一定是短暂的, 他会亲手斩断自己的生命,毫不犹豫,他满怀期待,对于死亡他满怀期待。
他拿起刀,他站在三十层高楼的天台上,他可以晃晃悠悠的坐在高架桥栏上,他胆子明明那么大。
可他不敢。
因为他懦弱,他胆小怕事,他害怕,他喜欢逃避,他讨厌面对。
他迈不出那一步。
他太害怕了。
他像是卡夫卡地洞中的老鼠,终日惶恐,警惕不安,日渐陷入沉重的晦暗与绝望。
他是芸芸众生中蜉蝣一个,蝼蚁一般,生活上步步蹒跚,思想上无人问津。
人人都以利刃横他,他也以牢笼囚他。
风月都催命,万般皆无情。
“你母亲的后事我会操办,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我提。以后我们就在B市生活。”
“我简单跟你说一下家里的情况,爸爸他已经在半年前过世了;至于我妈妈她很早就和爸爸离婚了,现在在国外结婚定居了;爷爷身体不好,一直在疗养院休养,抽空我会带你去见他。其余别的亲戚以后遇到了再跟你说。所以家里目前就只有我们两个。”
“学校已经找好了,是B市市重点,家里离学校很近,方便你上学。”
“我最近工作比较忙,所以这段时间竹姨会照顾你。”
何拟可有可无的听着,他在过度的思考中昏昏沉沉的被带到了饭店里,关限在他对面说话。
他其实无所谓,他太累了,懒得说话,只是象征性的偶尔喝口汤,汤是关限帮他乘的,他其实不想吃东西,只是出于礼貌。
关限则是以为少年的沉默疲惫和时不时的恍惚是出于母亲的离世,自己的乍然出现,和关于父亲这一方信息的冲击。
他也没想到,刚刚结束完封闭项目,准备正式来接何拟时会突然碰到何拟母亲去世的事情。
关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关限也是在父亲重病时才被告知的。
他父亲希望关限可以照顾这个弟弟。
因为父亲重病,各方调解,他才被允许在重重监察保护下探望。
他甚至没有时间去了解何拟这个弟弟,只是被告知了住址,还有一张这对母子的照片。
接着又匆匆忙忙赶回基地,隔绝了外部一切消息。
对于有这么一个弟弟,关限并不惊讶,甚至觉得理应如此,没有这个弟弟,也会有什么别的兄弟姐妹。
因为他的父亲,关弥,无论婚前婚后都是风流成性。
和他母亲的婚姻也只是商业联姻,两个人都是各玩各的,关限的出生更像是一个任务。
不过他们虽然不是合格的丈夫妻子,倒意外的是很好的父亲母亲,小到开家长会,开学报到,日常接送,学习生活,大到填志愿,未来发展方向都会和关限讨论。
妈妈就算后来再婚去国外定居了,每年寒暑假也会接他去玩,平常更是有时间就来看他,日常视频电话也不拉下。继父对他也很好,对他和自己亲生的孩子没什么差别。
可以说关限并不缺爱,比起同一阶层的其他同龄人来说,他已经算是幸运的,他对商业不感兴趣,于是不用被逼着继承家业或者商业联姻;父母都格外尊重他的选择;家里也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破事,除了他爹换人上杂志的频率,他家简直就是B市一股清流。
说实话,当初一看到何拟的长相关限就对这个弟弟挺期待的,见到真人后,更是不由自主的亲昵起何拟来。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何拟的性格,沉默寡言,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对他的到来,对自己父母以前的事情,甚至于对自己的未来。让他跟着走他就走了,就不怕他是骗他的吗?
直到回到B市的那天,他把何拟领到他为他特地准备的房间,那是整套房子阳光最好的房间,向阳有一个大大的露台,阳光会从巨大的整面玻璃门里透进来。
他让何拟理理东西,熟悉一下房子,就去处理自己的东西了。
傍晚的时候他回来,竹姨说何拟吃了饭就回房了,一直到现在。
他敲了敲门,等了半天没人应,就轻轻开了门,他以为何拟可能是睡着了,但何拟静静的坐在落地门前,盛夏黄昏的阳光依旧炽烈,暖橙的夕色下,少年望着天,整个人都透着灰败,让关限一下子就联想到某种褪色的枯萎的花朵。
是一朵毫无生机的玫瑰。
关限的心猛地剧烈跳动起来。
“何拟。”他轻轻的叫了一身。
这回何拟听见了,他转头的一瞬间,身上那种神秘的危险的带着死亡腐败的气息瞬间就消失了。
像是一场梦。
玫瑰消失了。
少年还是沉默的少年。
关限对这种危险的气息胆战心惊,立马托人调查了何拟。
如同他先前预料的那样,何拟的母亲在十六年前怀着何拟离开B市来到H市,打工艰难的维持生活,直到那场连环车祸夺走了她的生命。何拟也是按部就班的长大,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只是成绩在一升入高中时突如其来的坠崖式下降,短短一年不到就从年级十几掉到了倒数,试卷经常是大片的空白。
性格方面也是沉默,不善交际的形容,没有朋友,班里的同学也只是泛泛之交,生活乏善可陈,小时候放学就回家,上初中就开始住校。
小时候有被同龄人欺负过,嘲笑过没有爸爸野孩子之类,毕竟是孤儿寡母的来此定居,背地里说闲话的人不少。只是何拟性格里似乎有种格外的出乎意料的强势,别人欺负他,他也欺负回去,打架打的只比人家更狠,渐渐的就没人敢惹他了,无论是学校里还是外面。
除此之外,可疑的是何拟不住校回家住的时候的偶尔会在晚上或半夜出门,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又是什么时候回去的。
关限沉默的看完这份调查。
他想着何拟晚上出门去哪,为什么明明成绩很好却突然下降,想着他的沉默,他的灰败,他身上那种危险的气息。
半响,他猛的躺倒在椅背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有千丝万缕的蛛丝马迹却想不通,但一定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