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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龟兹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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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灵吟殿见到白纯的时候,他正站在寝室的窗前望着窗外,给人一种随时将会离去的飘忽之感,让她想起一天前的自己。
“纯”轻唤着他,怕将他的梦惊醒。他站在那儿在想着什么,想着被夺的王位,还是早已逝去的感情。
她想他不会在乎被夺的王位,其实她是了解他的,在他心里,感情永远比王位重要的多,甚至比他肩上的责任重要的多,她想起六年前,她在这个佛国之地,因亵渎佛祖之罪,被判火刑,受火祭的那天,他对她说过的话。
只要你不死,我是不是国王都无所谓,我们一起浪迹天涯,不好吗?
他愿为救她而舍王位,那时她便知道什么才是他心中的第一。
只是,她从来没有弄明白过他爱的到底是谁。姐姐还是她?
他,还有夜辰,自己有明白过吗?
她不知道。她知道的是自己对他们,一个亲情,一个友情。
他其实想见的是姐姐吧。
“你来了。”听到她的声音,他一震,已转身看着她,脸色是病弱的苍白憔悴。
“哪里病了,可有治过,能治好吗?”她走到他身边,没有想到多年后,自己和他再次见面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的,疏远。
他望着她,看着她脸上的疤痕,眼中是深刻的心疼怜惜和一丝丝的痛楚悔恨。
但他却没有说什么,无奈与悲哀在他眼中闪过。他将手指向自己的心,作为对她的回答。脸上含着一抹忧伤,却是淡淡的笑了。
他的手语她懂了。
当人的心力已经交瘁疲累的没有任何希望时,生死在他眼中又有什么分别。
“你恨他吗?”她站在那儿没有动,与他面对面的望着。想必,是不恨的吧。
“震吗?不恨。”他没有一丝犹豫的摇了摇头。含着忧伤的眼睛在此刻是清澈的纯然和温和。
“为什么?虽然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毕竟……”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知道些什么,知道了又怎样,她会因此而安心吗?在王位的争夺上他或许不恨自己的亲弟弟,但在感情上,在他最在乎的感情上,他难道真的不恨吗?也许现在已经不恨,但在王位被夺的那一刻,在被自己的亲弟弟背叛的那一刻,他难道真的就没有恨过吗?
“其实,我应该感谢他,若不是他,这个国家就要在我手中亡结。你说我怎么会恨他,怎么恨的起来?”他脸上是无奈的,忧伤的,还有深深的悔恨。他恨的是自己没有保护好这个国家,自己身上的责任,自己却没有尽全力。也许那些浮华虚无的东西,在她走后,在他的心中再也在乎不起来,无谓的让他的心总想放弃。只是那些是他不得已的责任,担负着一个国家的责任,他怎么能想丢便丢弃的了?
“其实,若没有你的默许,他不会夺位,我一直不相信他会是那样的人,即使现在他变的……可是风儿她,而震……”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涌上深深的忧伤和无力感。太多的误会和沉默,让他们几个失去了太多,再也回不到曾经的温馨甜蜜,彼此心中有一种叫作隔阂的东西将他们几个远远的深深的隔开,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紧紧的靠在一起,共享着快乐开心共面对悲伤烦恼。她更不知道的是,她,竟对他影响至深,让他竟一直想着要放弃自己生下来便注定该一生担起的责任。只是,她,是姐姐,还是她?
“他们心中的结,只有他们自己才能解开。”他含着一丝愧疚,朝她无奈的笑了笑。他真的也无能为力。当自己困住自己的心,不愿解开的时候,别人又怎能解的开。
“可是他们什么时候……”才愿意主动的彼此解开心结。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是不是也在问着自己。她和傲什么时候才愿……
“只要不等来世就好,再迟也还是今生。”而他……,心中一抹悲哀沉沉的升起。
看着他转身面向窗外,眼中是含着悲哀的绝望。
她亦转身,和他一起望着窗外的天空,一片幽蓝而苍茫,云卷去舒,云聚云散,如他的心,还有她的心。他们的心仿佛和天上的浮云般,已匆匆的就这样过完了充满变数的一生。
“对姐姐,你可有怨过?”他有求过来世吗?求他们龟兹最信仰的佛祖。求的是他和姐姐,还是他和她?
“这辈子,我怨谁也不会怨她,她在我心中……”他的眼睛闪过一抹让人心疼的柔情,轻柔的声音渐渐没去,望着天空的双眸变得幽深变得虚茫变得恍惚。
“其实,你想见的是姐姐吧。”
他的唇角轻扬着,像回忆起军臣的自己。
“既然想见,为何”她突然觉得总是一脸温暖笑容的姐姐,其实有时真的很残忍。那温暖的笑容,对她给不起的东西,何尝不是一种残忍?温暖着,却不是爱。真正的温暖全部的温暖最终只能给一个人。其实,从始至终她就只能给一个人,分给了其他人,带给他们的却是温暖背后的绝望。若分不均,就一个也不要分罢。何苦让一个人幸福却让更多的人痛苦。
其实,她说的那个残忍的人真的是在说姐姐吗?她心里知道,她说的其实就是自己,比姐姐更冰冷无情更残忍冷酷的自己。
“我不想在她脸上看到因我而起的忧伤,这辈子我希望她永远开开心心无挂无忧,我才能……”安心离去。
“你想要她的来世吗?”她终于问了出来。
“只要她永远开心,来世是谁都无所谓。”爱一个人,重要的是让她开心,而不是占有。
可是,如果可以占有,他比谁都渴求得到她。若他的占有,可以让她真的开心幸福的话。
看着他的痛苦和无望,她亦无能为力。只怕姐姐也是没有来世。
若不是因前世的种种,也不会有他今世无果的执着。
她的心对他升起一抹悲怜。
“不说这些了。这几日,在这窗前,我总会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他突然转换话题,似乎疲累的不想再谈起悲伤的事。
“还记得我们四个在千泪泉,在那儿我才知道震爱上了风儿,那个我和震小时常去的地方,好美。还有过迎像节的时候,我们几个在街上……那时候的生活多快乐啊,只是后来……,以前的一切,现在想起,总觉得像是做了一场虚空的梦,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他舒了口气,似乎想透什么,轻淡的一笑。
“对于睡眠者,醒着的人生才是一场梦。这句话我忘了在哪里听过,但真的深深记下了,一直记在心底不曾遗忘,也许这句话引起了我心中的共鸣,我才会一直记得它。我常想,也许直到梦醒了,我们才会发觉,岁月留给我们的其实就只有回忆,或美好,或痛苦,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不管什么,我们最终什么也抓不住。”冰隐因他的话感叹的说出自己心中的感想。理性的,不带任何情感的,看透世事,看破红尘的感叹。
只是,看破红尘容易,放开红尘的一切却很难吧。
“你的说辞让我想起灵儿。”白纯望着她,脸上一抹深思过后,突然轻轻一笑。
“白灵,她,好吗?”想起那个总是将自己的气息隐起来却是充满着灵慧超然的女孩,当她曾还是她大嫂的时候,她总是淡淡柔柔的唤着她大嫂。她对她的记忆总是一抹佛前虔诚的身影。理佛永远是她心中的第一。
“我想,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吧。”白纯轻叹着,无奈却已放下。
“她……”现在在哪里呢?应该不在宫中了吧。
“她在城郊的一处佛寺清修,这样的归宿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我其实该安心了。”对他唯一的妹妹,早已看破世俗情感的妹妹,他该早放下了。
“白纯”她叫着他,心中难受,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虽是放下,却还是有遗憾吧,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妹妹。青灯古佛黄卷的过着余生,其实,白灵才是真正放下红尘了。
“冰隐,其实这一生有你做过我的王后,我”白纯看着她,说到一半的话顿住,幽蓝的眸变得复杂,
“你有没有后悔过?”
“后悔什么?后悔曾经作过你的王后吗?”冰隐轻轻的一笑,摇头,“没有,没有后悔过。”对他,更多的是感动和悲怜。还有,温馨平和的亲情。
“这就好,有你这句,我已无憾。”他微扬起唇角,脸上是松了口气的温和的平静。
“白纯”她无语默然,他让她的心越来越疼,疼的想帮他却无力。他若真的想放弃这尘世,她再说什么也无用。
“好了,去找风儿吧,你们也很久未见了,她也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我可不想被她再念了。”他笑着摇头,恢复以前的平淡温和,却带了丝淡淡的怅惘。
“好。”
冰隐轻轻的一笑,转身,泪落。
她和他,自此,便是诀别。曾经的情意,从此,只余回忆。
“冰隐”步至门口处,他突然唤住她,语气淡淡的却含着关心,“你和他,就像现在的风儿和震,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关于她的现在,他终于说出口了吗?含着无奈的关心。她甚至在背对着他的此刻,也知道他脸上定是对世事无奈的伤悲和苦涩。
“谢谢。”最后一句哽咽从口中溢出。她不再回头的毅然踏出门外。
白纯,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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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蓝帷幔的床上,风儿抱着孩子熟睡着,一旁的白震轻抚着她的脸,脸上是冷硬化去的柔和,眼中更是温柔的似要将手指下抚弄的人儿融化了去。
这就是冰隐踏进风烈殿的卧寝时看到的难得温馨平和的画面。
为什么只有在风儿沉睡的时候,他才显露他柔和的一面。
若他能在风儿面前一直这样的柔和,他们会变成如今的冷漠以对,咫尺天涯吗?
感受到室内其他人的存在,白震迅速转过头来,看到她,眼中的戒备消去,淡淡一笑,“是你。”
冰隐微微笑了笑,走至床边,看着孩子。
“我可以抱抱他吗?”冰隐的手指轻触着孩子软软的脸蛋,指上的柔软触感,让她的心不由也柔软了几分。孩子熟睡着,看不到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的向上卷着,鼻子挺俏,像白震。小而薄的嘴唇闪着淡淡粉粉的光泽,脸小巧而圆润,像风儿。孩子稍红润的脸上有些微的苍白,应该是虚弱的母体带出来的。
“等他醒了再抱吧。”白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怕我把他吵醒啊。”冰隐玩笑的揶揄着。看着这样的他,她有一种看到以前的白震的错觉。
白震又是一笑,眼神充满柔软怜爱的看向孩子,没再说话。
“呀?啊嗯……”似是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孩子睁开眼,看着她,眼中闪着孩子式模糊的好奇。他的眼眸,是清澈纯净的天蓝,和白震一样的眸色。那眼眸纯澈干净的,会让人心中的阴暗忧郁霎然消退,只余柔软的温暖。
“可以让我抱抱了吧?”冰隐用手指逗着孩子,不想被孩子柔软的小手一把抓住。
听到孩子突然咯咯的笑声,她的心更是柔软的像是化成了水,柔软的不禁为孩子的体弱而心疼。这么小的孩子从母体出来脸色就带着苍白,让人看着,真是满满的心疼。
“你小心点。”白震殷殷的叮嘱着。
“放心。”得到白震的同意,冰隐小心翼翼的抱起孩子。好小好软的身体,这就是新生的生命,好柔软,好可爱。冰隐抱着孩子,心中生起单纯的快乐。
逗了孩子一会,孩子在她怀中又沉沉睡去。
将孩子放回床上,冰隐在床边坐下,望着苍白疲累的风儿,沉睡中她的眉还轻轻的蹙着。心中一疼,开口轻和的道,
“震,其实,有些事,并不是我们心里所想的那样,你和风儿,我希望是你……。她其实没有你想的那样坚强,她很脆弱。她愿意留下来,选择留在你身边,有机会走却还是决定回来,你也知道并不全是为了孩子,或是我。白震,我希望你们能彼此解开心结,而先开口的那个人是你。”冰隐将话明白清楚的说开。
“我会的。”白震因她的话沉默良久,神情复杂的闪过太多情绪,余下的却只是深深的疲累。他疲累的闭了闭眼,终于开口。
“今天晚上留给你们,我去风吟殿。”
心中叹息着,冰隐转身离开。
只愿他早些想明白,以后才不会后悔。
风吟殿依旧和以前一样,一片绿意盎然。拉开换色锦带,在晚上有些显冷的绿色床幔便换成了柔黄。
看着这细心的设计,冰隐想起以前的点滴,记得曾经就是因为这个双色的床幔,让风儿阴差阳错的往爱上白纯的路越走越近,而和爱上她的白震却越走越远。
其实,世间事,到底是天定,还是人定,
谁又能说得清楚。
了无睡意的睡下,想着风烈殿中,现在应该是恢复以前的温柔甜蜜了吧。
想着神思却已开始迷糊,赶了一天的路,虽是飞行,但还是疲累的紧,意识昏昏的就要睡去。门外拍门的声音却让她瞬间又清醒。
“谁?”这会能是谁?风儿,白纯,白震?
(孩子?……哇哈哈,偶突然想到后面若再加个孩子,偶就想笑,想一下当冰隐打开门后眼前看到的是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小婴儿正站在门口,笑咯咯的望着她……)
(啊,我还是受砖头的爬过吧。。。)
“我,风儿。”略带哭音的低哑从门外传来。
冰隐赶忙起身打开门,看到的是风儿满是泪痕的脸。
“冰隐”门一开,风儿语带哽咽的喊了她一声,就抱住了她,开始抽泣起来。
“怎么了?天冷,进去慢慢说。”她以为他们应该和好了,看来事情总不是想像的那么顺利,哎。
安抚着风儿躺下,冰隐将帷幔拉好,回过身亦跟着躺下。见风儿犹哭的伤心,轻拭了拭她流落的泪,“风儿,别哭了,有什么慢慢说,你和他怎么了?”
“我把一切都给他了,我留在他身边了,他还想怎样,为什么就不给我时间忘记猎,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望着柔黄的床幔,风儿的泪止不住的一滴接一滴的滑下脸颊。
“他真正在乎的不是猎,是你的爱,风儿,你真的懂他的心,知道他心中想要的吗?他想要的是你心底真正的唯一的爱,而你,有给他吗?”她问着风儿,何尝不是在问自己。只有彻底清楚心结在哪,才能解开。
“我以为我已经把爱给他了,难道我没有吗?”风儿脸上有些迷茫,神思开始变得模糊。
“睡吧。”不论身体,还是精神,她都太累了。
轻拍着风儿,安抚着她缓缓入睡。
冰隐盯着床顶浅绿的流苏,已然了无睡意。想帮风儿解开心中的结,那她自己呢?她自己想解开,愿意解开那个结,那个对她来说太深太深的结吗?
难道真如风儿所说,她们再次穿越时空,就只是为了还情,还前世欠下的情债?
风儿对震,她对傲,真的只是这样吗?
窗外秋雨潇潇,夜太静,唯有心的声音伴着冷雨声在矛盾的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