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遗梦（下部）》雪夜抚弦人

33、痴情

　　阴天的下午，天地间一片灰暗的色调，暗郁的天空压的很低，压榨着空气中仅剩的清新。
　　一路进宫，冰隐的心情，沉重而不安。
　　得知必须前往刘彻的寝宫去接受钦赐，她的疑惑和不安更深，心情愈加沉重，刘彻到底存着什么心，等着她的未知的危险，在于刘彻还是他？
　　刘彻的寝宫，金色流苏掩映着明黄的色调，暗紫的滚边透着雍容华贵之气，龙床前一抹青绿的珠帘增添了些许俏皮的清新，轻柔的紫纱被由窗隙潜入的风吹过，柔媚的抚过龙床，飘洒着一派风流的气息。
　　论天下情之风流，后宫三千者为最。自古至今，只有皇帝才能拥有风流至尊的权利。
　　“白姑娘对朕的寝宫论评如何？”背后慵懒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邪魅之气，让她不由想起他。
　　“的确很适合阁下的品味。”转过身，冰隐惯常的笑容已扬起，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讥讽。
　　刘彻扬起唇角，玩味的笑了笑，未再说话，眼神灼灼的盯着她，像盯着猎物般的向她走来。
　　冰隐冷冷的回望着他，心中已复平静，不再像上次般那样紧张。
　　“想知道朕的目的吗？嗯？”走到她身边，刘彻突然捏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我想我很快就会知道。”冰隐不屈的昂起头，眼神更冷，声音更冰。
　　“很好。冷静，聪明，不愧为一国之后。”放开她，他的手却未离开她的身，辗转来到她的腰部，紧紧箍住狠力一带，她已被带入他的怀里，
　　“我的目的，他来了。”
　　异常轻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他已带着她往左边一闪，险险躲过一股寒芒。
　　他来了，谁？傲吗？从刘彻肩头看去，是一个黑衣蒙面人，不过他的眼睛，好熟悉。
　　尤其他望着她，眼内闪过的情绪，柔软，怜惜，心疼，痛苦……
　　心一颤，是他……
　　“放开她，你这无耻小人。”咬牙切齿的声音，顾忌着她，他收了剑，只是恨恨的望着还抱着她的人。
　　她却愣愣的，已是眼内发酸，她从未想过，他会来，他怎么会？
　　“啊，我记得我是今天早上才传出消息的，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啧，真是痴情啊，她的正牌夫君可都未必及得上你，军臣，也该把脸上的布卸了吧，唔的紧，你不闷吗？”刘彻唇角勾起，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似是玩笑的说着，依然慵懒的神情未因有人闯入而有半分的紧张。
　　黑衣人因刘彻的话，已拉下蒙面的黑布，望向冰隐，眼内的痛苦一闪而逝，尔后一汪柔情，似已透过她脸上的面纱望进她灵魂深处，那抹温柔，柔的化开她的心，快将她溺毙。
　　心中深深的一痛，脸颊已湿热一片。
　　“军臣，别管我，快走。”
　　声音低哑的苦涩，她知道刘彻的目的了，她不能害了他。
　　他明知道来了会，又何苦……
　　“我不会再丢下你。”他不想再像上次在楼兰宫那样丢下她了，他不想再悔恨一次，再一次，便是一辈子了。对她的情，怎能再让他把她丢下，他不想再违背自己的心了，即使她还爱着那个人，即使那个人他不配。
　　“你这又何苦？”明知她和他没有结果，却还为她如此执着。
　　“为了你，值得！”就算今生有缘无分，他亦情愿为她一死。
　　“傻瓜。”心蓦然一动，她含泪的望着他。
　　“真是感动的很，军臣，不若我便成全你罢。”刘彻唇角噙笑，眼内却是寒光一闪，掌风已袭了上去，招招将他往寝宫外逼去。
　　“军臣，不要出去。”喊出声已迟，两人身形移动的打斗着，已出了寝宫。
　　看着门外缠斗的两人，和突然出现的一排排持箭的侍卫，冰隐轻幽一笑，其实，不出去又怎样，他们能阻得住刘彻出去吗？他们三人，不管谁出去，结果都一样。
　　只要他进了宫，刘彻的目的便达到了。
　　他既为她，她亦会为他。
　　恍惚间，她已走出了寝宫，挡在了军臣的面前，前面是一排排的箭，后面亦是，她终是救不了他，但，她可以选择另一种结果。也许会让那个人痛，也许不会，可，那又能怎样，似乎一切到头来从未有过任何意义。谁欠谁的，谁还谁的，生生世世，为情轮回，若每世都两不相欠，那便从此没有轮回了。
　　用剑打落扑面而来的箭，他带着恍惚的她，提气向屋顶飞去。
　　“臣，放下我吧。”霍然清醒，看着因她的拖累而退守艰难的军臣，不由含泪道。若没有她，以他的轻功，也许可以全身而退。
　　“我说过我不会再丢下你。”他有些生气的说着，为什么她总是一次次的推开他，尤其现在危急时刻，她就不能顾着自己的生命吗？又是一剑将射来的箭劈断，他回头望着她，眼神坚定而强硬，“我再也不放开你，不会，永远都不会。”
　　“军臣，听我说，活着才有希望，就算为我活着，为我活着，好吗？”因他的话一阵难受，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带着希冀的恳求着。他望着她没有回应，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又转开头去应付飞来的箭。
　　“军臣，对不起。”知道他不可能放弃她，伴着轻幽的声音，趁他未回头，她狠力一推，已推开了他，向下跌去。
　　对不起，军臣，为我活着，为我活着……
　　望着他不可置信的眼神，拼命砍着箭就要奔来，她含泪的眼向他传递着心中深切的恳求。
　　但他不管不顾的冲过箭阵飞身过来抱住她，背后已中了几箭。
　　“如果没有你，我宁愿死。”有丝微弱但坚定决绝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他终于奔过来抱住了她，全身护着她，不再应付那些如雨的箭，只是紧紧的抱着她，护着她。
　　“你好傻，好傻……”望着他，眼泪模糊了双眼，手在他背后，湿热的感觉自指尖传来，心一痛，两人已飘落下来。
　　天，不知何时，下起了绵绵阴雨，雨丝带着冰凉飘在她和他的脸上，身上。周围已没了箭矢飞来的声音，天地安静的仿佛只剩下雨声，地上一片血红的刺眼，被雨一次次的冲走，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是雨，抱着军臣，泪一滴一滴的打在他的脸上。
　　“别哭”轻触着她的脸，眼中满是心疼怜惜，唇角却是一抹极淡的笑，“今生，能在最后再见你一眼，我其实，很高兴，很，满足……今世不能在一起，但愿来世……”
　　满眼泪水的握住抚在她脸上的手，他的手好冰，好冷，冷的让她的心也跟着冰钝的痛。泪落在他的手背上，一滴一滴，被雨水冰凉的冲走。他的情她要怎么还，怎么还，来世，来世……怕是来世她也……若她可以有来世，她会她会……
　　眼泪模糊的，看着他的手在她眼前轻轻落下，眼安详的闭上，他的唇甚至还含着一抹极淡的笑……但他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他柔情的眼再也不会为她睁开了。军臣，军臣……
　　“军臣”心碎裂开来，抚着他的脸，冰隐脸上是凄酸悲凉的笑，“醒来，醒来……醒了，我便嫁了你……呵……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嫁你的吗？怎么不醒来，为什么，不醒来……”脸贴着他的脸，落下的泪满是冰凉。
　　“啊……”抬头望向老天，凄厉的叫若杜鹃啼血般冲破阴暗的天空。
　　他本是元朔三年冬才殁，现在才是元光三年，是她害了他，他因她，为她而死，她，情何以堪？
　　伴随着凄厉的笑声，眼前一黑，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她悲笑着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