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给我三天光明》MathG

9、五四文艺演出（中）

　　“哎都来瞧，都来看！”

　　“看稀奇看古怪啦！”

　　“刘海砍樵出新段！胡大姐路边谈恋爱咯！”

　　小锣小鼓敲的惊天响，二班的教室里正一团热闹。

　　“小刘海呀我在家乡，别了娘亲，不上山来我不进林，都说做工比砍樵好，我也到工厂来报个名！”徐笙念完这么一句，又装模作样地在讲台上扛着扫帚走了几步，下面看的人笑了一片，徐笙也笑了。这黎静找的剧本奇奇怪怪的，刚开始听说是刘海砍樵他还在想这和五四有什么关系，感情是进步青年们为了办夜学招生教工人们读书识字想的办法，这出新刘海砍樵还真是别有新意。

　　乐仪摇摇晃晃地走上来：“海哥哥进城三月有零，秀英我在家中想夫君……”乐仪本来身材就苗条，是那种健康干练的学生样，这么一晃还真有几分样子，不过这词儿……乐仪有点脸红，声音就慢慢地变小了，徐笙站在旁边也有点不好意思。

　　“哎呀，你们不要不好意思嘛。”黎静在旁边慈祥地笑着，其他人也都在给他们加油鼓劲。几乎没有人注意到，窗外有人正在眯着眼睛往里看。小八本来只是想来堵一下徐笙的，因为听说他中午很晚去吃饭才这个时间来，没想到倒让他看了一出戏，他看见乐仪只一眼就觉得这个女孩也太好看了吧……得找机会认识认识。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大家都辛苦啦！明天记得还要留下哦！大家真的很棒。”黎静自己在后面收拾了道具，其他人稀稀拉拉地都走了。

　　乐仪就慢吞吞地跟在徐笙后面，她看着徐笙等到前面人散了他就飞快地往食堂走，她也在后面跟着，徐笙也没有注意到。

　　快到食堂的时候，徐笙突然停下来了。她也悄悄地停下来躲在旁边的柱子后面。

　　徐笙一心想着要赶紧去食堂，他怕去晚了就又错过了，昨天就没有赶上……但是快到的时候，他看到萧眠已经出来了，他站在食堂门口的花圃前面，看着里面没有姓名的小黄花，然后慢慢地蹲下来，用手指轻轻地摸了一下它，然后发现自己挡到了阳光，就蹲着往旁边挪了一点。徐笙看见了他的侧脸，萧眠嘴上挂着微笑，但是眼神里还有一些哀伤。

　　最后他还是走过去，轻轻地开口道：“萧眠？”

　　萧眠惊慌地站了起来，两个人差不多高，徐笙刚刚伸着脖子去问，萧眠一站起来两个人几乎都要脸贴着脸了，呼吸声交错着，徐笙往后退了一步，哭丧着脸：“你吃完了……啊……”

　　“嗯……”萧眠心还在砰砰跳，但是脸上没什么变化。

　　“那你一会有事儿吗？”

　　“没，没有……”

　　“那你再去陪我吃会呗。”徐笙恬不知耻地说。

　　“这……”萧眠犹豫着。

　　“好的好的，我们走吧。”徐笙一见他犹豫就更来劲了，直接拖着他往食堂里去，还把胳膊搭在了萧眠肩膀上。徐笙想着自己以前也没这么干过，要是他推开了的话就算了。

　　然后萧眠没有。

　　所以徐笙从食堂回来之后整个人的兴致都非常的好，就连晚上回家的时候有人在后面偷偷地跟着也没有发现。

　　有一个周末，徐笙又要去帮林巧慧拿药，他也没啥精神，奄头耷拉脑地就出门了。

　　林巧慧问徐华：“怎么回事？这孩子上次回来不是挺高兴的，说以后都他去拿么？”

　　徐华无奈地摆摆手：“可能小孩一会儿是一会儿的想法吧，别猜……”

　　徐笙经过长时间的软磨硬泡终于成功地要到了萧眠的电话号码，然后……经过两人的友好交流（其实主要是单方面的），徐笙得知萧眠这周不会去医院了。他就想自己赶紧拿完药赶紧回来，他从医院出来，拐到一个长巷，一步一步地慢慢悠悠地走着，走了一会儿他听见了别人的脚步声，出于谨慎他回头看了一眼，才刚回头，面前就出现了一根棍子，然后迅速地变大，徐笙感觉头像裂了一样，他睁大眼睛想看清是什么人，但是眼前都是花的，他摸了一下头，好像有血，就感觉到有人拖着他的两条胳膊往别的地方去，路上一颠一颠的，他迷迷糊糊地就晕过去了。

　　“喂！醒一醒！”

　　徐笙听见声音，慢慢地醒过神儿来，周围看上去好像是个烂尾楼，眼前站了几个人，中间那个还在抽着烟。他咳嗽了几声，然后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面前的人。

　　“小八？”

　　“你还真认识我啊。”

　　“听说过。”徐笙动了一下，头跟炸了一样疼，他嘶了一声，随即就不动了。

　　“别装了，上次就是你吧？把萧眠带走了？”

　　“你想怎么样？”徐笙稍微坐正了一点。

　　“真是见义勇为啊！哈哈……”小八在冷笑。

　　“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就是跟你聊聊。”

　　“该说的说完了吧？你也打了我一棍子了，两清了吧？你还多砸我一瓶子。”徐笙也哼了一声。

　　小八笑笑说：“我们是两清了，我也是讲规矩的人，自然就不会找你麻烦了。”

　　“那我就走了。”徐笙挣扎着站起来，扶着墙转过去想要走。

　　“但我和他还没两清。”小八还是笑着，眼神盯着徐笙的后背。

　　果然徐笙停了下来，缓缓地转过来：“你已经打了他一拳，上次本来就是故意找麻烦，还敢说没两清？是你疯了还是脑子不清楚了？”

　　小八站在原地，冷冷地说：“他上次的那一拳是替别人的。说到他自己，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样子，还敢到我这替别人挨拳头，你能把我怎么办？”

　　徐笙咬着牙问到：“你要干什么？”

　　“我？我不干什么，那是我和他的事儿，与你无关，你可以走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徐笙大吼了一声。

　　“怎么？”小八抬眼看他。

　　徐笙缓了缓说：“怎么样你才能不去烦他。”

　　“哟！”小八戏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周围的几个人，他们都发出了讥笑声。

　　“你们看看都这样了还要管别人呢！好啊……那我今天就给你这个机会。”小八又吸了一口烟，烟雾吐在空中，他把烟头放到嘴边吹了吹，火星一下子变得很亮。他走到徐笙面前，探过身体去，嘴缓缓地靠近徐笙的耳朵，最后他说：“把你的手借我当一下烟灰缸，我就算了。”然后他撤回身体，脸上带着笑。

　　徐笙半晌没说话，在这一刻他想起了很多事情，他想起了妈妈从小就在别人面前夸他浑身上下，随便哪里拿出来都很完美，又想起了爸妈还在家里等他，肯定做了一桌子饭菜，做了什么呢？这些让他腿有些软，随后他又想到了萧眠的笑容，那是他无论如何也要保护的，无论如何。他总觉得那笑容背后藏匿了某些令人心碎的秘密，也许这不算什么，但……他在心底悄悄地哀叹一声，然后做出了选择。

　　小八看到他沉默了这么久，心下已经了然，转身要走。

　　徐笙一把抓住他：“你说话算数？”

　　小八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他，随即答应道：“当然。”

　　“那快点，我爸妈还在等我回家。”徐笙面无表情地说，然后伸出了手。

　　小八低着头看了看，完美，没有伤疤，没有伤痕，不过马上就会有了。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粗重的呼吸声和细微的嘶嘶声充斥着楼里的每个角落。

　　小八身后的人大气都不敢出，这是一帮小混混，他们习惯了拿着棍棒喊打喊杀，但是这样安静而压抑的场面却见的不多。

　　“你走吧。”结束之后小八沉默了一会儿说。

　　徐笙垂着手慢慢地走了出去。

　　小八蹲在地上，仍然吸着那支烟。

　　“老大，今晚什么安排？”一个小弟凑上来。

　　小八瞅了他两眼，说到：“随便，你们自己玩去，不要跟着我。”那群人随即作鸟兽散了。他自己一个人躺在空荡的烂尾楼里面，看上去是水泥天花板，看不到星星，也没有光亮。他突然又想起徐笙说的“那快点，我爸妈还在等我回家”，他自嘲地笑了笑，他一点都不觉得徐笙惨，他们的幸福太多了，总得有人拿走一点，让这个世界上的人平衡一下。

　　爸妈？在哪儿呢？真搞笑，为了个陌生人？连亲生父母都……

　　空旷的楼里响起了愤怒的低吼，夹杂着一些微妙的悲伤。

　　徐笙再挪到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渐黑了，他先去挂了个急诊，然后随便问护士借了个手机。

　　“喂？爸……呃，我这出了点情况，你能不能……呃，过来一下，我身上钱不够了。”

　　“怎么了？”徐华的声音一响，徐笙就有点想哭，但是他强行忍住了。

　　“爸你别问那么多了，你就赶紧随便找个借口出来一下，你打车过来吧……还能快点回去，我，我受了点伤，遇上人抢劫了，看我没带什么钱就让我走了……别让我妈知道啊！”

　　“什么？！你，你，唉，你以后别去了，还是我去吧，你等着我马上就过来。”

　　徐华到的时候，徐笙正一个人坐在病床上和小护士聊天。

　　“怎么样啊护士？”徐华一进门就问。

　　“刚刚做了检查，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最近几天不能剧烈运动，建议一周之后来复查一下。哦，血已经止了，伤口不大就没缝。”

　　“谢谢您了。”徐华转向儿子，“还疼么？”

　　“有点吧……还行。”徐笙嘿嘿笑了两声。

　　“真不让人省心，走吧。”徐华带着徐笙走了。

　　一路上徐笙都默默地把左手握成拳，他手心现在还疼着，但他觉得值。他觉得自己不是英雄主义在作怪，萧眠不值得么？

　　徐笙回到家之后就给萧眠发了短信。

　　-我五四晚会的时候有节目，你要来看啊！

　　过了一会儿，手机震了一下。

　　-好

　　-太好了！早点休息

　　-你也是

　　徐笙默默地把手机塞回抽屉里，对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着自己手心的黑点。

　　片刻后他就睡着了，毕竟今天对他来说真的是很辛苦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