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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疗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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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么?明天我们就要去那儿了,你怎么还不快收拾一下。”
“嗯,我没什么要带的,画画用的东西我早就收好了。”男孩儿白净的脸颊上浮现出一缕淡淡的红晕。
“你紧不紧张啊?没想到这么老严那么老古板,还会让我们去那种地哦。”刚刚问话的男孩儿一屁股坐在了还低着头在画画的徐笙旁边,“你怎么又在画夜晚的天空,小心被老严看见了又要说你‘执迷不悟’”。
被叫做笙的男孩儿也不抬头地说到:“老严嫌我们的东西没有张力么……”
“那也不用带我们去精神病院住吧,会不会很危险啊。”
徐笙思索了一下,放下笔,说到:“不会吧,再说那也不是什么精神病啊……疗养院那叫,应该不会让我们接触到什么太危险的人,也就是感受一下而已吧。”另一个男孩儿眼睛瞪地大大的,脸上有着婴儿肥,他叫梁远。
“什么啊…… 你不知道我问了去年去过的学长,里面有的人真的…… ”
“杞人忧天啊你,真的是。”徐笙撂下笔走出去了。
他们此刻还是沉浸在激动中的,两人并肩走了出去,嬉笑着,少了他们的房间一下子就少了生气,只剩下男孩儿笔下的星空还在熠熠生辉。
两个人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并不宽敞的宿舍遇上正在成长的男孩就显得格外的狭窄。两人一走,房间一下子空了下来。徐笙目前还在在初中读书,虽然快毕业了,但他周末还另外在市里的美院学画画,而梁远本来就是美院的学生。徐笙总是认为能够创造出一幅承载着感情的画是他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事情,只是自己发现的太晚,他成绩属于上游,之后正常考学升学不是什么问题,因此,对于他就偷偷报名了画画,还和他爸妈说是学校的费用,徐华和林巧慧对此十分地愤怒,他们特意跑到学校来找班主任面谈想要让儿子放弃……然而在经过了一大圈的折腾之后,糊里糊涂地在班主任张明明的劝说下竟然就那么回去了。
“哎呀,这是好事儿啊,咱们当年想学这些艺术都没条件呢!孩子能发现自己的爱好是是多好的事儿是不是?咱得支持啊!再说了,徐笙同学的学习也没落下,这种时候,有个爱好去放松放松也是好事儿啊!”
张明明是个矮矮胖胖的小女人,平时乐乐呵呵的,她一直坚持“要尊重孩子们的愿望”这一观点,在班里甚至整个学校里人缘都特别的好。但别看她整天乐呵呵的,没一个人敢在她课上胡闹,她发火的时候也不说话,就该干什么干什么,然你从脚底凉到头顶,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怒自威吧。所以虽然班里的人都大大喇喇地她明姐长明姐短的,但谁也不敢和她真闹。
徐笙事后当然是对张明明感恩戴德,但是张明明板着脸让他签了个保证书。
“明姐,有这必要吗?”徐笙笑眯眯地问。
张明明也笑了笑说:“叫什么明姐呢?都这么大岁数了。”
“看不出看不出,真跟我姐一样。”徐笙松了口气。
“行啊,给你姐把保证书签了吧。”
徐笙默默签了,就回班上去了。每当回想起这一段,徐笙还是咬牙切齿,虽然他也会想,如果没有张明明,也就没有后面那许多事儿了,自己确实是有发现美的眼睛啊……
徐笙和梁远以及一众人都站在了一个宽敞的大教室里,四周是形态各异的雕塑和画板。下午的阳光没有那么刺眼,它们一丝一缕地争相从纱窗射进来,把每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注意事项你们都听清楚了没有?”严今夏女士板着脸重复道。
然而下面的人脸上都闪着兴奋的光,好像根本无人注意。
梁远陪着徐笙站在角落。
如果说徐笙是第一个发现自己的艺术天赋的人,那严今夏就是第二个了。
这个女人已经快四十了,薄薄的嘴唇像刀片一样,不过她也确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据说年轻的时候就是美院的才女,现如今已经是教授了,做过很多比赛的评委,但同时她从来都没有放弃教学,用她自己的话说:“只有在教学中能再度领会艺术的真谛,而教学也不失为艺术的一种。”众所周知,严今夏一直独身,这是个谜题,但是也无人介意。毕竟,严教授是众所周知的女强人。她常批评很多人作画太刻板,可是在学生们心里却疑惑满满,难道严教授不是这样一个刻板的人吗?
但看过她的画后,所有人都哑然了。所以即使所有人对这个女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大家在心里都是敬服她的,但最近却有人对她不满,当然了,对徐笙更加不满。
在严今夏看似毫无道理地收下了徐笙这个学生之后,除了平时就老老实实的梁远在第一节课上对着他笑之外,其他人要么面无表情,要么目露疑惑。他们都是从小就跟着严今夏了,因此颇不服气,尤其是乐仪。她是班里很优秀的学生,从小就立志要做一个画家,她见到这么个半路出家的就这么进来了,心里老大不乐意。
严今夏给徐笙安排地方的时候还问了问徐笙的意见,徐笙瞅了一圈,就只看见角上有个傻乎乎地人冲着他笑。他就伸手指指角上。后来梁远在他身边感叹缘分的时候,他总是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唉,我当时环绕一周,就看见你这么一个顺眼的,你说说不是缘分是什么?”
徐笙当时倒是没注意,他经过坐在前排的乐仪身旁的时候,乐仪特别大声地哼了一声。他发现乐仪对她有意见是在一次外出写生。一个高个子女生正好也在他旁边,河边柳树一下一下地划着水,柳絮飘得满天都是。徐笙看见有一小团挂在那个那个高个子女孩绑辫子的小铃铛上,他一时之间觉得这场面很美,但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下:
“有柳絮挂在你头发上了。”
乐仪一转头,正好面对着阳光,眼睛被刺地眨了一下。再睁开眼的时候,感觉面前这个人整个在光晕里似的,她刚想笑,才发现这人是谁。
“关你什么事?”她就转回头去。
徐笙被泼了一盆凉水还在愣神儿,却见那女孩又转过来说:
“我真的很讨厌你。”目光中都是嘲讽。
徐笙一时愣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梁远这回过来把他拉走,如此这般地讲了一讲,徐笙才明白,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自此之后他也不再去主动说话了。不过从此他也知道这里很多人其实都不欢迎他,因此他心里也闷着劲,一定要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天赋。
疗养院在城郊,一队人坐着大巴车在公路上缓缓地行驶,车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原本兴奋的大家都已经昏昏欲睡了。徐笙使劲地把梁远的头往一边推,一边看着窗外。窗外的高楼一点一点地消失,只剩下一排一排的树,嗖嗖地往后跑,什么都看不清,看了一会儿眼睛就花了。他揉揉眼睛,突然想起了爸妈。徐笙平时在学校里住,现在为了学画画周末和放假又跑到美院来住,和爸妈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其实说到底他还只是在一个无比正常的温馨和谐的家庭里被娇生惯养了十几年的孩子……想着想着徐笙也有些困,不一会儿也就睡着了……
“都跟上,别掉队!”严今夏在前方呼喊着,嗓音很急切,而表情却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其实她并不着急。她希望孩子们学会看这个世界,希望他们不要把柳树当成柳树,不要把石凳当成石凳,她希望他们能够看清这个世界的纹理,而人,则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也最难看懂的一件东西,她带他们到这里来也是希望这些孩子们有机会看一看各种各样的人吧。
但这一群孩子们刚下车,刚刚还睡得迷迷糊糊的,这回都不约而同的在搓眼睛。大家都随意地打量着周围,并没有太留心。
“老严,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呢?”梁远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就呆几天。”严今夏头都没回。
“哦……”男孩儿默默地退了回去,在人流中等待着他的朋友,也就是徐笙。
“老严怎么说?”徐笙终于走了过来,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上面有一些黯淡的点子,大概是画画时沾上却没有洗掉的,他竟然又穿出来了。
他总喜欢走在队伍的末尾,梁远无奈地想。
梁远终于看到了徐笙,脸上露出“就知道你躲在这里”的表情:“老严说就呆几天。”
徐笙听了浅浅一笑:“这样吗?我倒希望多呆几天。”男孩儿感觉到肩上的背包有些要滑下去,就伸手向上提了一把,但是过了一会儿另一只肩膀的又滑下去了,他索性不再管。
“你就不能好好背着包吗?每次都这样。”梁远看不惯,批评道。
“唉,你怎么这么爱管闲事。”徐笙又重复着刚刚的动作,想着,反正一会儿还会滑下来,他总有不管的一次,到时候便清净了。
一行人安排好了住宿的地方,管事儿的大姐姐给他们又讲了一大通的注意事项。他们这次其实主要还是要给疗养院帮忙的,休息之余才可以去写生。傍晚一行人被安排吃了饭回到住处,徐笙和梁远说自己要出去走走。
“哎,人家说不让出去乱跑,你干什么?”梁远不满地撇嘴。
徐笙捂上他的嘴:“你是怕别人都不知道么?”然后他就偷偷带了画板和工具自己静悄悄地溜了出去,反正自己这么乱来也不是第一次了,当然了,肯定也不是最后一次。
梁远在他后面捏着嗓子小声喊:“你早点回来!不然我可不替你兜着,我就说,就说我睡了你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