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之烟》小米火火

1、失踪

　　野猫行走在燃烧过的麦田，
　　漆黑尖利的麦茬，
　　天空阳光惨白，
　　照射着一滴水，
　　那是梦的影子。
　　我在生长着荆棘的地方找你，
　　花儿在歌唱，
　　还有什么是我能够想起来的，
　　我都能够给予你。
　　风儿吹过林梢，
　　我知道能够给你什么了，
　　我只有把我献给你，
　　这是我最珍贵的。

　　总共有几袋？蒲林修喊道。他今年二十九岁，是一个身材欣长挺拔的的男子，双眉漆黑，眼睛炯炯有神，鼻梁高挺，配一丹红唇，俊美轩朗，夺人眼目。
　　此时，他站在鸳鸯坡一处平缓的草坡上，脚下不远处，有一个黑色的垃圾袋，鼓囊囊的，系着死结，结口那里，泛着油腻的光泽。
　　正是暮春时节，青草也长到最有趣的时候，刚刚埋到人的脚踝处，就飘摇在风里，青草深处，山山回答；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一共有十一袋。
　　蒲林修说；行了，出来吧，千万不要再动那些袋子了。
　　山山很听话，道一声；好吧。
　　一时，便趟着草，从里面走出来。
　　山山十七岁，跟在蒲林修身边已经小半年了，他极是瘦弱，眉清目秀，就连声音都是细细的，衣服松松垮垮的耷拉在身上。

　　蒲林修来到鸳鸯坡，原来为的是画下今年最后的春景，山山开始陪在他身边，最后奈不得，四下转悠，蒲林修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了藏在草丛中的那些塑料袋，并且颇费一些力气将一只袋子从草丛里拎出来，再喊蒲林修过来，满脸兴奋，说；哥，有东西。
　　蒲林修一看，便知道这些塑料袋有问题，便吩咐山山；去，看还有没有。
　　山山依言，复进草丛，查清楚，总共有十一袋。
　　蒲林修抬眉瞧，鸳鸯坡一如之前的荒僻，便冷硬交待山山；以后别到处乱跑。
　　山山的心思却在那些塑料袋上，答非所问道；哥，咱不打开看看吗，万一是好东西，别错过。
　　蒲林修冷哼，眼光冷然飘在那些塑料袋上。
　　山山扯他的衣袖。
　　报警吧。碎尸。蒲林修语气淡淡的。
　　山山已经伸出一只手，闻听此言，手僵在半空，却被火烧了一般缩回来，然后，如同被烫到脚一般跳起来，瞪着那只塑料袋，之后，又瞪着蒲林修。
　　蒲林修淡然说道；珍贵的东西，谁会放到这里，十一袋，一个成年男性，够了。
　　山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脸上如同挂了霜，刷白一片，却也冷静拿出手机，报警，电话接通，山山刚说得一句；110吗？
　　不防蒲林修却将手机从他那里拿走，重新拨了号，山山清楚的听他说；九子，鸳鸯坡出现不明物体，初步怀疑，应该是碎尸。
　　山山知道，九子是蒲林修昔日的队友，便沉默站着。
　　蒲林修将电话还给山山，平静说道；警察很快就到。
　　山山点头。
　　果然，九子很快带着几个警员来到，先给蒲林修点烟，然后说，怎么，如何发现这些东西的？
　　蒲林修接过烟，抽一口，冷静说；带着山山，想画点风景，山山到处乱窜，从那里提出来一个后，其他袋子没动。
　　九子沉默的吸烟，一支烟抽到一半，认真的看着蒲林修；修哥，回来吧，你不在，几个老弟兄不适应。
　　蒲林修微笑；我在这个部门很好，清闲，不然，哪里能够出来画风景？
　　九子不语。

　　五年前，他和蒲林修一起处理一个案子，很普通的打架斗殴，那时的他们都在长新街派出所，类似这样的案子，也不知处理了多少，于是，他们只带着山山的哥哥大根，径直去到那个名叫小茉莉的餐厅。
　　山山的哥哥大根是一个协警，开着车，来到小茉莉餐厅，按照以往的规律，警察来到，豪横的大哥也会点头哈腰，却不妨打架的一方躲在餐厅一角，蒲林修毫不提防的过去，一下就滚了出来，并且，他双手捂住裆部，身躯轻轻颤抖，九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狐疑的过去查看，也被一脚踹翻在地，然后一条黑影敏捷的跳出来，往外就跑。
　　山山的哥哥刚刚找好车位停好车，便和那条黑影撞到一起，那黑影奔跑极为迅速，挨此一撞，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山山的哥哥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迷糊当中，蒲林修已经捂住裆部，牙齿咬住嘴唇追了出来，九子也跟在他身后，蒲林修竭力喊道；抓住他。
　　山山的哥哥身形极为彪悍，那闯出来的男子似乎不愿意和他纠缠，居然返回身，冷哼一声，手中匕首扎向蒲林修，蒲林修咬紧牙关，要和他硬碰硬，却因为受伤在前，被那人碾压，匕首堪堪划过他的眼眉。
　　事发迅速，九子就算跟在蒲林修身后，却救治不及，眼睁睁看着那把匕首闪着寒光要插入蒲林修胸膛，九子绝望大喊；修哥。
　　他飞身扑过来，谁知情形已然发生变化，山山的哥哥也是吼一声，将那个男子撞倒，要空手夺白刃，那人一声冷厉尖啸，手腕一翻，匕首轻轻松松割断了山山哥哥脖子上的大动脉，鲜血停了一秒之后，箭一样喷射出来。
　　山山的哥哥似乎不相信发生了什么，连捂住脖子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做了，谜一般瞪着眼，又低头，缓缓的看着那些鲜血，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蒲林修自此，退出了警队，在领导的安排下，到了一个十分清闲的部门。

　　九子叹口气。
　　那场事情，山山的哥哥死了，局里给了补贴，因为山山的哥哥只是一个协警，名誉什么的都没有。而蒲林修一直修养了大半年，之后，他调离派出所，九子则到了刑警队。后来，蒲林修打听了山山的家，想为山山的哥哥做点事，去了才知道，山山的哥哥并没有成家，他除了留下一些钱，什么忙也没有帮上。山山那时还在上初中，毕业之后，他不声不响出去打工，却一直挣不到什么钱，山山的爹娘一共有两个儿子，为国牺牲一个，却任何要求都没有，见山山几年过去，除了更瘦弱，什么都没有改变，只好打电话给蒲林修，叫他给山山安排个活计，老两口的唯一心愿就是；别叫孩子走了邪路就成。
　　蒲林修就将在外打工的山山安排到自己的部门，当了临时工。

　　十一只黑色的塑料袋被提出来，堆在一起，有个年轻的警察打开一只，扑扑馕馕的白肉突地翻了出来，恶臭即刻袭来，山山急忙捂住口鼻，喊道；哥，快撤。
　　蒲林修嗯一声，对九子说；我先走了，有事，联系。
　　九子便道；好。
　　一直到坐在车内，山山还是惊魂不定，颤抖着说；哥，那个，真是碎尸。可为什么是成年男性？
　　蒲林修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将烟捏在指尖，淡淡看山山一眼，回过头，冷清说道；你的身子骨，九个袋子应该就够了。
　　山山闻言，惊悚的肩膀都竖起来。
　　蒲林修惊觉到刚才的话，说的有点过，便谦然一笑；山山，别恼。我是想一下子就能叫你明白。

　　山山极为瘦弱，蒲林修有时甚至想；他别不是女扮男装的吧。
　　他特意的拉山山洗澡，经过鉴定，山山是男的无疑，才放下怀疑。
　　山山却说；哥，九子他们，很威风。你也回刑警队呗，我也好跟着你混。
　　蒲林修开车的手顿一下，慢慢说；要不，我给九子说说，你去他那里。反正多一个协警，他们那里也养得起。
　　山山惊叫；不，千万不要。
　　蒲林修低下眼眉，冷冷的开车。
　　他心里，一句话慢慢泛起；记住你，我要记住你，记住你的全部，寒冰一样的眼神，刀锋一般的脸色，紧紧抿着的口唇，记住你，记住你，记住你。

　　2

　　傍晚的时候，九子打来电话，说想喝酒。蒲林修就叫山山；拿上工资卡，买五斤熟牛肉。
　　山山因为看一眼塑料袋里的白肉，现在还泛着恶心，听见吃肉，下意识的想干呕，他却什么也没有说，拿了该拿的东西，默默的去了。
　　这里，蒲林修却陷入沉思。
　　他今天看到九子看自己的眼神，简直是意味深长，有敬佩，喜爱，还有深深的怜悯。
　　他一直拒绝着这种怜悯，却一直被强迫的接受着这种怜悯，就连唐静，也是用这种眼神似乎是不经意的迅速飘他一眼，等他回望着她的时候，那眼神却又已经飘了出去。
　　蒲林修无可奈何。
　　曾几何时，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男子汉，英俊潇洒，儒雅挺拔，可是如今，他却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了，这叫他悲痛欲绝。
　　小茉莉餐厅那男人一脚踢到他的蛋，真疼。并且，一直疼。之前身体上也会有疼痛，但是，忍忍就过去了，这次不同，实在忍不过去，他去了医院，特地找了相熟的医生。拍了片子，医生沉默，然后笑道；没得事情，也许过几日就恢复了。
　　他不信，问；要几日？究竟伤的如何？
　　医生垂眸，低低说道；自己不晓得早些来看。
　　蒲林修急促说；晚了吗？现在晚不晚？
　　医生的嘴唇撇起来；见过乒乓球木有？
　　蒲林修点头。
　　医生说；乒乓球捏扁了，就是这样子。可能会好，可能会影响。
　　蒲林修的脸色黑下来，沉声问；影响严重不严重？
　　医生抬眼；这个，还没有经过科学验证，我啷个说嘞？
　　蒲林修暗骂；我擦。
　　最后的事实证明；影响很大，大了去了。
　　以至于唐静的手游离过来的时候，满眼失望。
　　蒲林修却笑；分手吧。我不能连累你。
　　唐静那时十分倔强，湿热的眼神贴在他眼眉上，轻柔柔的道；我不。我不，到了天边，你也休想甩掉我。
　　为了证明这一决心，她吻上蒲林修的眼和眉毛，一直顺延着脖颈往下，在某个地方停顿，然后，迷离的眼眸望着他，说；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了，真的。
　　蒲林修则硬挺着身躯的站着，满脸的无可奈何。
　　他的蛋坏了，这是他身上最重要的物件，什么时候才能好，科学还没有论证。。。这真是他妈一场笑话。但是，他如何耽误起唐静？她青春年少，热情高涨，甚至可以这么说，春江的水能顶起多高的船，唐静就能顶起多高的浪。
　　他们爱情三十六计，计计都用过了，计计都失败了，唐静虽然笑着，眼眸却是冷的，终于有一天，他们分开来睡。
　　蒲林修压抑着所有的情绪，让自己冷静。这种痛苦不是人人都能经受的起的，明明身体和心情都是火一般的热，可是，那个地方却是寒冰一般的凉，软软的垂着，似乎生下来就是如此。
　　某一日深夜，蒲林修听到唐静悄悄走来，其实他内心是有一种期待的，但是那脚步临近他的床边的时候，唐静却站在原地，轻轻呼唤道；修，修。
　　蒲林修想给她个惊喜，待她扑到他身上的时候，紧紧的抱着她，叫她知道，他始终都是爱她的，这种爱，不管什么原因都不会改变。
　　唐静却转身走了，带动一屋子的光线随着她的脚步紊乱的照耀。
　　过了十分钟，蒲林修隐约听到唐静压抑的低笑，然后呵的一声又突兀的停顿。蒲林修刹时明白过来，唐静在打电话，还怕他听到，特意来看看他睡着没有。
　　然后，唐静很平静的离开了。然后，唐静嫁了人，然后，唐静怀孕，现在，唐静的孩子都已经会走路了。
　　蒲林修被重重的回忆压着，眼眸含霜，全身被冷漠包裹着，却是懒散的摊在沙发上。

　　门响处，山山回来了，进门就嚷道；哥，以后不能吃牛肉了啊。
　　蒲林修一惊，随口说；怎么，牛肉也有问题了？
　　前几日报道说食物添加剂什么的，这些食物添加剂还有很炫酷的名字；苏丹红，孔雀绿，小白矾，如果牛肉也不能吃了，还能吃什么？
　　正狐疑着，山山气呼呼道；太贵了。
　　蒲林修转惊为笑，山山已经气恨恨的去了厨房，一时，弄了下酒菜过来，刚刚摆好，九子就进来了。
　　九子提了好酒，笑道；修哥，尝尝这个酒，是二喜拿来的，他说要是口感好什么的，下月婚礼就用这个酒。
　　蒲林修默然不语。
　　二喜也要结婚了，时间过得真快呀。
　　九子说完，没有听到蒲林修回答，以为触碰到他的痛楚，急忙补救道；修哥，以我说，唐静走了也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吗，是不是？
　　蒲林修黑眉挑起，嘴角扯出一抹笑。
　　九子继续说；修哥，你这屋也真该有个女人了，诶，我听说女人分三种，一种，就是普通的，一种，是石女，还有一种，是白狐下凡，这白狐下凡呢，有两种结果，一则，旺夫，便是穷的当裤子，也能教你富裕，二呢就是克男人，便是家财万贯，也败得一无所有。
　　蒲林修听的，脸上含着微笑，眼眸悠悠。
　　山山支着腮帮子听的热闹，九子笑道；山山，要说呢，你也是成年人，不过有些话吧，你听了还真是少儿不宜。要不，你先喝两杯？
　　山山急忙要躲，他天生不能喝酒，甚至闻到酒气就过敏的样子。
　　蒲林修冷静看着山山，笑道；玩笑也开不得？
　　山山就坐下了。
　　九子恢复严肃的神态，端起酒杯，和蒲林修碰一下，一饮而尽，然后说；修哥，鸳鸯坡那里已经有消息了，但是还不确切，这案子交给二喜他们了，我今天忙，来你这儿呢，是因为那一件事。
　　他掏出一张照片，递到蒲林修手里，同时说；修哥，你看，是不是这个人？
　　蒲林修仔细看去，照片上的人很年轻，五官冷厉，他摇头，说；不是。眼神不是。
　　九子说；我没有看清楚他的脸，妈蛋。
　　山山怯怯插言；是踢伤修哥的那个人吗？
　　他伸手想拿那张照片，蒲林修却递给九子，淡淡说；我只看到他的眼神，刀一般冷厉，黑暗中闪闪发光，就像狼。这张照片，是谁？
　　九子神情黯淡，骂道；妈的，又不是。这是个拐卖人口的贩子，已经关到南大院了。
　　蒲林修眼眸阴沉如水，山山看他一眼，急忙说；他跑不了。九子哥，你人头熟，给修哥介绍个对象呗。
　　山山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后语，九子还未及说话，蒲林修笑道；白狐吧。我想要一个白狐下凡的女人。
　　话音落地，眼眸又变深沉。
　　白狐，哪有什么白狐变成的女人。
　　当然，这时的蒲林修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但有白狐，还真的有如同白狐一般魅惑的女人，他很快就会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