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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往事可堪回首? ...

  •   因照顾只有虚怀境的青韫,殊缇并没有全力赶路,待出了浮淮山,速度又略降了几分。
      离浮淮山越远,普通人生活的痕迹也渐渐多了起来。不同于山中总是空寂的山林,小溪,一切都变得有了烟火气息。
      如今正是草长莺飞,殊缇在云头朝下望去,炊烟袅袅,田园阡陌,农田里已有不少人在劳作了,还有些半大的孩子结伴放纸鸢。殊缇不曾感受过普通人的生活,从记事起她的生活就只有修练,待入了宗门,除了道法还要参悟剑道,她知道自己的不同,所以一刻也不曾休息。师父在时要自己”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可惜她至今也未曾参透。如今看着春水满四泽,凡人也日出而作,也生出些羡慕来。
      “待此事毕,我欲寻一凡人带回无妄峰收做弟子。”
      青韫大为惊奇“莫说尊者了,便是虚怀境的长老们也很少有还未收徒的,头几次开山门,宗门原是想为你挑选一二,都是我师父怕你不愿这才推了”顿了顿,心里只怕师妹是为了箴衍师伯的衣钵“虽然我也不耐烦教什么徒儿,但你若怕麻烦只管收了便是,师兄平日里替你管教也是一样。”
      殊缇心里一暖,面上却不显“师兄多虑了,我既已决定收徒,自是要为人师表。只是需得劳烦师兄陪我下界走一趟了。”
      青韫本就有心亲近这个多年不见的师妹,自是应了。

      又飞了一刻钟,两人已接近毗罅谷。殊缇未曾来过这处,现下也觉得颇为可惜。谷中弥漫磅礴的妖气,几近化为实影。正是四月,被师父多加赞誉的桃花已被妖气刺激的妖冶异常,花瓣泛着清幽的光,连谷中其他未开智的生灵也都躁动不安。

      “这小少主竟如此厉害,我倒有些庆幸今日来的是你了,我瞧这位的手段,其他几位尊者亲至怕也难以令其伏诛。”

      “还未飞升的大妖也不至于如此厉害,你们既已探得他发了疯,想来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这般。”

      正说话间,只听见西南方一阵轰鸣,忽而狂风骤起刮的天地变色,青韫立在剑上也有些不稳。殊缇只来得及虚扶一把,兀的一下天空仿佛静止般,谷中什么声响也无。一朵黑云在此时慢慢聚集起来,又有一道青色的光柱飞出,仿佛把天分开了一般。殊缇皱了皱眉,不再管青韫,捏了决瞬移过去。

      此时的沈家,再无往日的世家风范,人人心中皆惴惴不安。
      沈娉如是沈家这一代天资最出众的小辈,不到二十就已跨入踏月境,且还有个做宫主的姑姑,若无意外下一任家主便是她了。
      春檀从小服侍自家小姐,知道小姐年纪虽小,却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就连遗芳宫的宫主也曾夸她“不骄不躁,担得大任,颇有无妄仙尊之风”。春檀没有福气得见无妄仙尊,却也知道这位女仙尊是如今第一厉害的人物,也是天下最最冷清冷性之人。自家小姐能被这样夸奖,她也很是与有荣焉。只是眼前的小姐却并无平日里的从容,妍丽的脸上写满了焦灼,在屋内来回踱步,手里的帕子都被绞烂了一角。

      春檀心疼的看着姑娘,忙到“好姑娘,您快歇歇吧,出了天大的事也有家主顶着呢,太老爷此时也坐镇家中,您实在不必如此忧心。”

      沈娉如喃喃道“你不知,你不知这回家中遭了什么样的祸事”,停了一下又道“爹爹可曾听我的向太上剑宗送去令函?”

      春檀见此,只能应道“您放心吧,家主已分别派人前往遗芳宫与太上剑宗,太上剑宗所在浮淮山离咱们这里只三万里有余,若是他们肯来眼下就快到了。”
      听了这话,沈娉如并无多少心安“我也曾见过姑姑诛杀妖族,但外头这个,实在是与旁的不同,就算姑姑对上也无多少胜算,浮淮山定会派人前来,如今我只盼着来的是那位,否则...”
      春檀见小姐似是有些说不下去,眼中含泪,不由得心里一慌,“小姐!”
      沈娉如勉强定了定神,擦了眼泪将帕子丢在一旁“我是沈家小辈里的头一个,平日不知占了多少好处,姐妹兄弟们间为这也总有龃龉。已到如今这地步了,万没有白白占了好处去不付出的理。你与我虽有主仆之别,但情同姐妹,若真到了最后一步,父亲定要派人将我送出谷。只是我却不愿做这贪生怕死之辈,你本不是我沈家的人,今日的祸事也不该让你白白填了一命,到那时你便顶了我的名字去吧。”
      春檀越听越怕,她家小姐竟已存了死志,不觉四下茫然,怎的就到了如此地步呢......

      小姐口中的祸事,外头这个,她是见过的,声音那样温润的人,怎么发起疯来如此狠戾。她回想起三日前,同二小姐身边伺候的春纤趁着小姐闭关,出谷去玩。因与春纤听评书忘记了时辰,等返回谷中已是黄昏了。
      二人相伴行至谷口,见一男子立在一旁,他身着鸦青长袍,衬得身形越发修长。暮色渐暗,余晖洒落在这人身上,让人无端有些寂寥。
      虽说她们只是奴婢,但小姐受宠,她们也得以修些功法,有功夫在身,并不怕会遇到什么危险,何况谷中一向以沈家为尊,那些小门派也是依附沈家才得以立足。因此二人遇到男子也不害怕,春纤大着胆子上前,还未开口,便听到男子问道,“此地可是毗罅谷?”
      男子开口,春檀只觉得犹如山间溪泉自石间流淌,徐徐方尽,残音沉远。春纤听得一愣,已是顾不得要说什么了。春檀只好道“回公子,此处便是毗罅谷口,奴乃毗罅谷沈家家婢,若无旁的事情奴便告退了。”
      “沈家。”男子缓缓重复了一遍,有些玩味,却让人听不出情绪。
      春纤此时回了神,急急道“是呐公子,沈家可是毗罅谷中最厉害的世家,且如今家主有意招揽散修入我沈家供奉,公子可有此意?”
      春檀有些急了,忙拉了春纤一把,这人实力深不可测,她在家主身上也没有感受到如此威压,且不知是敌是友,只想快快离去。却不想这死妮子色胆包天,也不知这番话可有冒犯到眼前之人。
      离得近了,春檀这才看到男子右手捏着一支发簪,通体碧绿,簪头刻了一朵莲花,花瓣上的露水泫然欲滴,端的是飘然出尘。
      春檀觉得这簪子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这会子想不起来。春纤还要上前,她只得丢开思绪,一把将春纤扯在身后,对着面前的人福了一福,“公子莫怪,奴还有事需得回禀主人,这便告辞了。”
      说罢也不管春纤满脸的不情愿,径直往沈家走去。隐约听到那人离去时说了句“我会去的”。春檀觉得这话说的有些森然,转头见春纤满脸含春,不由觉得好笑,打趣道,“方才听得那说书人讲仙女思凡,我只觉得荒谬,但瞧一瞧你,便知可不是么?现成的仙女要思春了。”
      春纤被她说的脸一红,啐了一口,二人便揭过这话打闹起来。

      待二人回到沈家,还未梳洗便听得小姐出关了,春檀心下有些奇怪。小姐每次闭关总有月余,怎得这次仅半天功夫便出来了,忙洗了把脸迎了出去。

      “春檀!”刚出了月洞门,就看到沈娉如急急走来,于是忙福了福,这才接过小童手上的衣物。“小姐怎么出关了,可是修行出了什么岔子?”
      沈娉如不答,拽着春檀一路进了闺房这才松手。
      春檀有些害怕,她不曾见过这样的小姐,问道,“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娉如皱眉道“父亲接到古岳派的求救,说有一修行之人在宗门内大开杀戒,来报信的人浑身是血,言罢竟爆体而亡,神魂俱灭。我瞧着像这人故意放一个活口传话一般。”
      春檀这便想到了那个男人,那个声音好听的奇怪男人。
      沈娉如没有看到春檀的神色,继续说道“据那门人讲,这人手里拿着一支碧色玉簪,只问有无人认识这簪子的主人,若回答不认识,便被一掌拍死。可若回答了认识,又会被问及此人现在何处,若是答不出也是一死。本就无人识得此物,只是寻了个由头诓他罢了,这般行径倒像是故意寻个理由杀人,也不知这般高人与古岳派有何冤仇。”
      春檀听了这话,心中有种尘埃落定的荒唐感,又想到那男子说他会来沈家的,不由一紧,不知怎的想起来,碧色的雕着莲花的簪子,她好像在遗芳宫那位宫主头上见到过!只是那一支不是雕着莲花,而是玉兰!也只有方才亲眼见过,她才能确定这两只簪子除了簪头的花,其余竟是一模一样。

      “小姐,”春檀的声线因为紧张有些不稳,她吞了吞口水,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害怕“与那人有仇的,怕是咱们沈家。”

      即已开了头,后面的话就不那么难说出口了,春檀将她们与那人的相遇讲了一遍,又郑重的对沈娉如道“那只簪子我瞧着,与您的姑姑,遗芳宫的宫主有莫大的干系,您年纪轻,上一辈的恩怨怕知道的也不多,还是尽早禀明家主再做打算。”

      沈娉如哪里不知这其中的关键,忙带着春檀寻了父亲。沈家如今的家主是遗芳宫宫主的嫡亲哥哥沈自珍,虽修为只在灵台境,为人却老成庄重,待他听到寻仇之人的玉簪与自己妹妹的玉簪相似时,脸霎时白了。

      他挥退身边的下人,只余女儿一个,这才缓缓开口,“娉如,这事定是冲着我们沈家来的,古岳派只是遭了池鱼之殃。我已有八分把握知晓此人是谁,我虽不愿骨肉相残,但此事眼看不能善了,我的族人也不应承了这因果。我欲去信一封向你姑姑求援,只盼还来得及。”

      待听到“骨肉相残”,沈娉如哪里还不明白,想到族中这么多年的传闻,小脸一白,呐呐道“他是…小姑姑的…”
      这声小姑姑听得沈自珍一痛,却咬牙切齿道,“什么小姑姑,那是叛族的罪人!”

      沈娉如心中默然,她知晓父亲心里的苦,若真恨极了小姑姑,又怎会每年的七月初九都要醉上一回,她记得母亲说过,那天是姑姑的诞辰,可她明明记得,遗芳宫姑姑的生辰,在三月。

      已过亥时,许是知道家主有要事与小姐商谈,院中一片寂静。沈娉如举起桌上的烛火,走到窗前,透过菱花窗棂往外看去,庭院中只余零星灯火在夜风中晃动。她推开半扇窗,朝古岳派的方向望去,一片黑暗。
      沈娉如虽有些怜惜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哥,但听得他在古岳派的行事,心中暗道此事怕是不能善了,只得道“父亲,前些日子我侍奉姑姑便听说,妖族少主已飞升在即,实力堪比尊者,且遗芳宫偏远,儿只怕路途遥远,不若去信一封送与太上剑宗,方能万无一失。”

      见女儿遇事思虑周全,沈自珍不免欣慰,又想到如今的处境,只觉得心里发苦。他有族人要保全,可那是小妹妹唯一的血脉啊。
      沈自珍也走到窗前,无边的黑夜都化成了苦灌在他喉中。眼神触及黄梨案上隔着的一方乌木镇尺,这是妹妹送他的。他还记得冠礼那天,小妹妹将镇尺给他,红着眼睛道“遗芳宫妦慈老祖已传令催了数次,明日我便要随使者一同去了,我在上头刻了朵莲花,哥哥千万别忘了小莲儿。”
      妹妹娇娇怯怯的模样还在眼前,这镇尺也一直陪着他,一切却早已物是人非。
      他暗暗下了决定,只让女儿先回去休息,传了两个小辈往遗芳宫和太上剑宗送去令函。又叫来族中供奉去谷中其他门派,好叫他们得了消息先暂避一二,自己则往古岳派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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