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川泽，风霆雨露》萤火虫虫

1、我死了么？川泽是谁？

　　枝叶扶苏的林间盘山公路，在阴雨绵绵的天气里，像一条郁郁寡欢的青蛇，又湿又滑。

　　宋白川坐在副驾驶，呆呆地望着打在车窗上的雨丝。

　　这是第多少次扑空，宋白川已经记不得了。印象里，自从十二年前，弟弟走失，每年，甚至每个月，家里都会接到缀着“疑似”“很可能”的线索，有警方抓捕行动中解救的男童，也有重金悬赏来的民间“天眼”。

　　但每一次，都像这一次，空空而归。

　　宋白川扭头望了一眼开了一路夜车的妈妈：“妈，我替你开会儿吧。”

　　妈妈好似没有听到，一时间，车里只有雨刷匀速擦过玻璃的声音。

　　宋白川不知道天底下其他母子的相处方式是怎样，撒娇？耍混？干仗？这些都不是宋白川的路子，曾经很小的年纪舔着肚子不要脸的时候，有闹过孩子脾气么？宋白川不记得了，或许十二年前有过吧，但他的记忆似乎都被弟弟的离开，隔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此一岸的宋白川早就不记得彼一岸的任何光景了。

　　宋白川很想握一握妈妈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但摸索犹豫了半天，又觉得过于多余，过于矫情，最后只得借着调整坐姿，把手重新插进了卫衣口袋。

　　直到车子撞向盘山公路的护栏，以不可控的速度冲出陡崖，宋白川都好似没有反应过来这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事故。

　　人在最危险的时刻，到底会不会尖叫？游乐场玩跳楼机时，坐在你旁边的同伴都会尖叫么？

　　宋白川没有去过游乐场，准确的说，十二年以来没有去过，他不知道自己坐惊险刺激的过山车、跳楼机时会不会尖叫，但此刻，他确认妈妈没有尖叫，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妈妈近在咫尺的侧脸也越来越模糊。

　　短短的几秒，像被拉长了无数倍。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害怕、无助、绝望什么的思虑都没有出现在宋白川的脑海里，相反是一片煞白的空茫，空白到他只是本能地想用身体靠近妈妈。

　　宋白川此刻很想抱一抱妈妈，或者是拉着妈妈已经褪色的妮子外套衣袖也好。

　　但地心的万有引力和尽职尽责的安全带，彻彻底底地束缚着他，宋白川连蜷在卫衣口袋里的手没能伸出来…

　　一切都来不及了。

　　“妈，妈……”宋白川好像被什么可怕的怪梦魇住了，总也醒不过来。

　　“这可如何是好？霆露，行行好，快想想办法吧！”一个略带稚嫩的男声带着哭腔，在床边哆哆嗦嗦着。

　　“放心吧，小鹌鹑，你家川泽皮糙肉厚，摔一下死不了的，再者，老话说，女大十八变，男大摔好看，说不定这摔一下，摔成个美人模样……”远处的这个声音听起来倒是很冷静，不似刚才哭丧的委屈样，甚至还带着一股子春风快意的舒朗。

　　“哪有你这样说话的？什么老话说的男大摔好看？川…川泽哥，已经昏迷三天了，你…你怎么还欺负他，你才皮糙肉厚，你才丑呢，我川泽哥天下最好…”一个在融融春风里，一个在哀嚎的东北风里，且又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鹌鹑，这你就不懂了，他这样的人，平时欺负不着，也就这会儿乖乖躺着不省人事的时候，才能勉强欺负一下。”大抵是春日盎然的都带着几分熬过冬天的傲娇无畏劲头，这人似乎是冒着大不韪却硬要摆出一幅翘尾巴状，捏了一下宋白川的耳朵。

　　一只带着点暖意的手，在耳边稍稍触到便弹开了，不知是这人突然拔地生出了些许爱护伤残的怜惜之心，还是被旁边泣不成声的东北风一个猛劲卷走了。

　　吵嚷和哭闹声渐去，宋白川有那么一时半刻稍微清明了一些。

　　“我…死了么？”

　　“川…川泽，那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