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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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絮进了崔既安的院子，才明白那天为什么他会去钻狗洞。
给饿的。
崔夫人给崔既安吃的的确不是什么坏东西。大鱼大肉，大补之物，这么一天天吃下来，他又不怎么运动，不胖才怪。
崔既安大约是想减肥，送来的饭要么给了小厮，要么偷偷倒掉。他好一阵子没吃晚饭，有时候不习惯，饿得钻狗洞偷偷去厨房找清淡的食物。
厨娘“记性不好”的原因终于被找到，桑絮一阵无语。
崔既安瘦了那么一点，但还是虚胖。桑絮看不下去他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把自己的晚饭分着给他吃。
饭是下人标配，还算正常，偶尔何氏会给她偷偷加点菜，于是小厮们在外面吃着山珍海味，崔既安只能被强迫吃一堆蔬菜，一点点的肉和米饭。
“既然少爷要减肥，我会帮忙监督的。”桑絮笑容温婉，眼儿弯弯，如蜜如糖，崔既安却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见到了魔鬼。
错觉，一定是错觉。
崔既安这么告诉自己，继续跟肥肉做起了斗争。
崔夫人落了胎，大约是因为平日里对姨娘们太过严苛遭了反噬，她的身体再也不能受孕。
那段时间的崔夫人简直发了狂，把后院狠狠整治了一番，揪出了罪魁祸首某姨娘后还不肯安生，闹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直到崔老爷受不了她的疯劲把她禁足了两天。
桑絮和崔既安窝在院子里看戏，非常有眼色地不去触崔夫人霉头。要不是有人来问崔既安的生辰，崔夫人都快把他俩给忘了。
没了孩子这个指望，蒋氏也看不上崔既安这个快被她养废的原配嫡子，她还惦记着能不能借腹生子，因此抱着满心的不愿意，主动替崔老爷纳了一房妾室。
每一年崔既安的生日都没有大办过，崔老爷和崔夫人的关心流于表面，次数多了，他便对这个日子没了什么期待。
生日那天崔亦成特地仔细看了两眼自己的儿子，比以前瘦了点，脸庞虽然依旧圆润，却不难想象减下来后的精致。
他高兴地多喝了两口酒，然后被崔夫人扶着去歇息。
温水煮青蛙的效果很显然，崔既安有点脱离控制，蒋氏也只是心中隐隐不安，但听自己放在小厮里的眼线说他只是最近有点厌食，但依旧还是蠢笨如猪，也把自己的心放下来了不少。
崔既安都已经十二岁了还是个废物，以后也注定出息不了。
夜已深，崔既安拒绝了要送他的奴婢，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路过下人房时，只见黑漆漆的一片。大约人都已经睡了，他也懒得跟他们计较。
然而没多久他就愣住了。
他的屋子点了一盏灯，桑絮蹲守在门边，如山中精魅缓缓抬头，用一双黑而明亮地眼睛看向他。
眼里是那样纯粹的欣喜和关心。
她的笑容一刹那让崔既安定在原地。
原来，有人在等着他回家是这种感觉吗……
桑絮等了半天才等到桑小胖回来，她赶紧招呼他进屋，这只沉默的呆头鹅这个时候老老实实任她折腾。
第一次给人准备礼物，桑絮其实挺不好意思的。她本来打算给他绣锦囊，但这未免太过亲近，
于是她退而求其次，做了一盏孔明灯。
笔墨是已经准备好了的，桑絮知道崔既安其实写字不错，没他平时表现的那么不堪直视。
“少爷，把生辰愿望写在这上面，放飞到天上也许就能实现哦。”
崔既安根本不信这鬼话。
但是他嘴角微翘，思索片刻就下了笔。
桑絮只认得几个简单的字，因此并不晓得崔既安究竟写了什么。
两人出门放飞了孔明灯。
崔既安盯着越来越高的灯，翘起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既安，生辰快乐，愿望成真。”桑絮真诚地朝这个小破孩祝福道。
崔既安得意地挑了挑眉：“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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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生辰过后，崔既安在她眼前明显乖了很多，不会再在挑食的时候发脾气，让他在院里多跑两圈也不埋怨了，偶尔没人的时候，还会甜甜的叫她一声姐姐。
“桑桑姐姐，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崔既安由于持之以恒地减肥，体重减了二十斤，穿着蓝底银纹的长袍，头戴青玉冠，加上一把折扇，还真有几分风流潇洒的影子。
只不过当他把扇子支在自己的双下巴下，就属实辣眼睛了。
崔既安问她生辰，她其实是有点懵的。
他难道想为她贺生？
从没庆祝过生辰的桑絮感觉哪里怪怪的。
见她犹豫着不肯说，崔既安靠近她委屈道，“姐姐待我好，我也想待姐姐好。”
少年声音清朗，一脸的依赖，桑絮招架不住他这么看她，只能回答，“还早呢……十月初七。”
起码还有五个月呢。
桑絮本来也不指望崔既安能记得，少年人忘性大，没准过两天就忘了。
但等到真收到崔既安的礼物时，她还是很感动的。
崔既安可能是觉得自己做的东西才有诚意，上学完没事干就在院里捣鼓木工。
崔夫人知道后嗤笑不已，把心思花在这种不入流的地方，当真是不学无术。
不学无术的崔既安给桑絮雕刻了一座小小的房子。
那是一座普通的小院子，但由于制作者的用心，很多细节都栩栩如生。
崔既安在雕刻上还是有点天赋的，虽然最开始会伤到手，痛到他想放弃，但一看到桑絮充满惊喜的面孔，他就觉得值得。
桑絮从未收到过如此用心的礼物，自然是十分开心，一时忍不住，轻轻抱住了崔既安：“谢谢你，真的，我很高兴，也很喜欢这份礼物。”
崔既安傲娇地红了脸。
崔夫人折腾了一年，新纳的姨娘还是没能怀上孩子。
崔老爷大约看淡了这些，加上崔既安不再跟以前一样肥胖懦弱，自觉也算后继有人的崔老爷寻欢作乐得更明目张胆了。
这一年崔既安十四，身上早就没了赘肉，面若冠玉，色如桃花，唇红齿白，有了“崔家玉郎”的别称。
书院的夫子也觉得崔既安开了窍，虽然不是多聪慧，但起码跟得上进度，不像以前，做个作业都一塌糊涂。
崔夫人即便不甘心也晚了，她只能继续做一个贤惠的主母，暗地里诅咒崔既安能继续痴傻下去。
除夕夜崔老爷喝的有点多，崔夫人忙上忙下，他像个外人坐在那里自己吃自己的。
屋里燃着火炉，崔既安照本宣科给他们说了祝福，便推脱不再打扰，拿起大氅出了门。
“少爷。”
刚踏上抄手游廊的路，崔既安就听到一声娇媚的呼唤。
来人穿着素绒绣花袄，脖上围着一圈兔毛，下巴略尖，细眉微挑，一双眼睛隐晦地扫过他的脸。
冬月是特地抹了口脂才出现在崔既安面前的，
她是家生子，在崔夫人院里当差，加上长得不错，才十六岁就已经生的丰美妖娆，没几个男人不卖她面子。
但崔既安只是面无表情问她：“什么事？”
暗唾一句不解风情，她举了举手中的灯，“天太黑，我送少爷回去。”说着就往他身上靠。
然而崔既安动作比她快，往后一闪，冬月差点没摔到地上。
等我拿下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冬月面色扭曲了一秒，很快恢复了笑容。
“少爷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她幽怨地看着崔既安，“差点摔痛奴婢。”
崔既安目露嫌弃：“你一个老女人跟我说怜香惜玉？眼睛抽了就赶紧找大夫去治，别想赖上我。”
冬月脚下一个趔趄：老女人？老女人？她二八的姑娘一枝花，在他眼里就是个老女人？
要不是看他现在长得好看，又是崔家唯一的继承人，她犯得着来勾引他？
果然夫人说的对，他就是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小兔崽子。
冬月平息好怒气，正欲继续跟崔既安说几句，却发现人早就跑没了影。
冬月：我发誓我再理崔既安我就是狗！
崔既安觉得自从不再那么胖以后，自己仿佛成了一块唐僧肉，遇到好几个丫鬟一见他就两眼放光。
有同窗说他是因他容貌太盛所以别人春心荡漾，但崔既觉得他们是在放屁。
桑絮天天都看他这张脸，怎么没有春心荡漾？
分明是那些人心思不纯，与他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
崔既安今日穿的红色窄袖袍衫，额上佩红色宝石抹额，镶金青玉冠将头发束起，整个人富贵荣华极了。
桑絮捧着笑脸看他急匆匆跑进屋里，给他斟了一杯茶水。
“跑得这么急干什么？又不是有妖怪在后面追你。”
崔既安苦着脸，“就是有妖怪在追。”
“还是个女妖怪，一见我就眼睛抽筋，看得我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桑絮突然有点心疼那个“女妖怪”。
崔既安抿了两口茶，眼睛悄悄地往桑絮脸上瞅。
桑絮的确是长得好看，近来他总忍不住去看她，既是因为疑惑她怎么对自己不“春心荡漾”，又是因为少年贪爱好颜色。
桑絮也捧着一杯茶。莲青暗纹上袄外罩藕荷色比甲，衬得她肌肤光泽粉莹。她睫毛细密，瞳孔如上好的黑玉琉璃，眼尾微垂，看起来总有一股无辜感。鼻头秀挺圆润，被崔既安故惹哭的时候红彤彤的，可笑又可爱，嫣红的嘴唇总是微微勾着，唇角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崔既安老想上手碰一碰。尝试过一次，结果被桑絮追着撵了半个院子，还是靠着毫无节操的撒娇才让桑絮放过一马。
“你又看我做什么？”桑絮瞪了一眼崔既安。
“看你好看啊。”崔既安理直气壮。
桑絮拿他的厚脸皮没办法，循循善诱道，“你是男子，怎么能随便对一个女子说出这种混账话？”
“才不是混账话，是真心话！你是桑桑姐姐啊，要是那个冬月妖怪，我才不会说呢。”崔既安还委屈上了。
桑絮无奈，“行吧，不过这话你还是少说，别人听到了不好。”
守了一会，崔既安打起了哈欠，桑絮催他赶紧去休息。
崔既安不同意，一定要陪着她，“一家人就是要一起守岁，姐姐，我当你是我亲姐姐，不要赶我好不好？”他软软眨着眼睛，轻而易举瓦解了桑絮的强硬。
她是有家的人。
桑絮想到这里，心中柔软，仿佛长久以来有什么缺憾被补足，让她眼睛酸涩了一瞬。
她可以有家人，她也是值得爱的啊。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