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灵台》王家玉玺

31、真相

　　末微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反应，他唯一的反应，就是努力地压制住自己的一切表情。

　　无虞到底想做什么？

　　她不是想用先天后来让他难堪？不是想要验证当年事情的原委？只是想要捉回被他意外放出的上古邪魔？

　　末微的心思没有半点放松下来，事情如果就这样结束，他和无虞的婚宴仍会继续进行，这是她甘愿的结果？

　　他默默将手负到了身后，指尖紧紧侵入掌中。他忽然有种感觉，不是上古邪魔被困在阵法之中，而是他，被困在了无虞的谋策之中。

　　半晌没有听见末微的应答，无虞侧目瞧了瞧他，冷峻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却隐隐有些闪烁。还以为他永远都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却原来也是会动摇的。

　　现在想想，当初之所以会被他骗了去，不过是因为他掌握着主导权吧。

　　当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中时，人自然就容易稳如磐石。

　　比如现在的她。

　　无虞也不再追问末微，只双手结印，瞬息祭出佛界圣物七宝琉璃珠。她手腕的金珠手串快速转动着，龙力涌动。

　　佛光普照，邪逆竟消。

　　上古邪魔的气息在佛光之中一点点化作灰烬，无尘而散。

　　一场风波，好似就这样平息了下来。

　　然而就在所有人来不及惊叹上古邪魔的湮灭时，魔后水烟再度施法。

　　她上来，可与上古邪魔没有什么关系。

　　蜃镜笼罩于凤凰的身体，光芒乍现之中，显现出来的往事，竟比上古邪魔还要来的震撼。

　　所有的画面皆是以先天后的视角所见，为了求证当年的是是非非，水烟施法开启的每一段回忆都几乎和末微相关。

　　年幼时的末微被赤焰天君的神火焚烧，幼小的身躯卷缩在地上。

　　他们能够听见赤焰天君怒斥的嗓音，“哈哈！烧死你！你一个、北华一个，什么东西！你们不过都是私生子，是神界之耻！竟也敢和我作对？！父神带你们回天界如何？看我不烧死你们！”

　　可怜卷曲的身影，和天庭高耸的殿堂格格不入。

　　然后他们听见了先天后冰冷的声音。

　　“赤焰，不要脏了自己的手，这种事交给其他人做就可以了。你过来，随母后回一趟凤族。”

　　原来，当年的天后不是不加管束，而是有意纵容！

　　彼时天宫中旁观的众神不可置信，他们的目光或是怜悯地落在天帝的身上，又或是气愤定在先天后的身上。

　　毕竟大伙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瞧见又是另一回事。

　　画面一转，先天帝怒气冲冲地吼道：“是你夺走了逆鳞？！”

　　“是又如何？！”

　　先天后的声调阴冷如寒霜，“逆鳞是什么？龙族护身之物，你就这样给了那个女人？！”

　　“我自知此事有愧于你，你不允将她接上天庭，我也都依你，如今她已无仙身，逆鳞只是保她能顺利诞下孩子，你这样做和杀了她有什么两样？！你要记得，你是神界天后，当心怀苍生！”

　　“区区下界小仙，怎配怀有天帝子嗣？我才是你的天后！我才是唯一有资格为你诞下后裔的女子！”

　　“不可理喻！”

　　这就是末微母亲亡故的真相？

　　当年天帝并非不闻不问，而是先天后从中干涉才导致的悲剧？

　　很快画面又转到了下一个回忆，就见末微和北华两个小人被狠狠扔进一个地方。

　　他们的身后是座牢笼，里面关押着赤焰天君，此时他没了之前的嚣张，萎靡得很，只在看向画面的那一刹，眼眸发亮。

　　“母后！”

　　“赤焰！”一双白皙的手抚上赤焰的面颊，“你吃苦了，放心，母后这就救你出去。至于这两个私生子，母后就让他们在你眼前，以死赎罪！”

　　“住手！”

　　先天帝及时出现，拦下了先天后的一击。

　　先天帝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弑天君、帝君，你是想取我而代之吗？！”

　　“是又如何？！”先天后戾气竟显，“你我夫妻情分早尽，今日我就斩尽你龙族血脉！明日天庭，我凤族就是神界第一族！”

　　“狂妄！”

　　龙凤之争，惊天动地。

　　电闪雷鸣之间，就见一道三昧真火由天而降，竟是不偏不倚地落在牢笼之上！

　　“啊！啊！母后！母后救我！”

　　即使赤焰是凤凰真身，可当时他被压进天牢，就只空有一身仙骨，毫无修为根基。凤凰真火，结自身血脉之力，为玄古神兽之火，可毁天灭地！

　　“赤焰！啊！啊！啊……”

　　******** ******** ******** ******** ********

　　蜃镜的术法渐渐散去，整个天宫却彻底哗然！

　　原来这就是当年的真相！

　　赤焰天君的死因之所以不公之于众，是因为其死于自己的母亲、先天后之手！

　　而先天后不止是欺压蝶族，欺凌幼子，甚至妄图杀尽天帝后裔，以凤族之力取而代之！

　　天呐！

　　这哪里是废尽修为，囚禁一生的罪过？背叛神界天族，伺机动摇天命根本，这是要将整个凤族拖入无穷境，受剔骨之刑啊！

　　看到这里，水烟已经忍不住，直直就冲到了魔皇北华的面前，毫不客气地捧起他的脸吼道：“这段你怎么没告诉过我！”

　　先天后竟连自己的亲孙儿都想杀？！她是疯了吧！

　　魔皇北华望着自家媳妇满目心疼的眸光，略带笑意地抚上水烟的手，将她拉到了座上，满脸的宠溺。

　　末微看在眼里，说不羡慕是骗人的，可他自己的眼睛却不敢往身边看上半分。

　　无虞现在会是什么表情？

　　是高兴？还是惊讶？

　　祭出蜃镜……擒拿上古邪魔……先天后身败名裂……

　　起码到了此时此刻，无虞的所作所为都是对他有利的。

　　真得是礼物？

　　末微有些不敢相信，但是有一个念头开始从他的心底滋生出来。

　　无虞……是心仪他的？！

　　“天帝受苦了！”

　　悲天悯人的南极大帝高声叹息，随之是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天帝受苦了！”

　　众神一一行礼，仿佛是对他童年无助的感叹，又好像是在对这么多年背后非议的愧疚。

　　无虞笑着叹了口气，过往的质疑，全部得到了澄清。此时此刻就是南海叔父都有些内疚地扶额低头，想必一旁凤族出身的南海叔母也不会再说末微什么了。

　　她的报复，到这里也就可以了。

　　就在众神感叹之际，蜃镜又突然光芒大作，而这一次，光线直冲末微！

　　无虞惊诧地睁大了双眼，才发现趴在地上的先天后不知何时恢复了意识，她一手张开，鲜血不停地流淌下来。

　　玄古血脉之力！

　　蜃镜的画面再度开启，而这次出现的画面再一次让所有人物论沸腾。

　　天帝立在寒风暴雪之中，解开雪窟禁制之后，意外放出了上古邪魔？！并将发现的玄古真龙一度藏匿了起来！

　　“我不会将玄古血脉公之于众……”

　　这句话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中。

　　这就是百年前上古邪魔为什么会突然现世的真相？！也是天帝娶得龙族最后一任玄古血脉的手段？！

　　“哈哈……哈哈……”

　　趴在地上的先天后放手大笑，笑声刺耳夺目，“你们全部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全部都有！哈哈……你们统统都该死！该死！”

　　“闭嘴！”

　　水烟听不下去，之前先天后要杀北华的账，她还没和她算呢！

　　她遂一手挥出，将先天后彻底打晕了过去，又一手抑制住了蜃镜的法力。

　　彼时，万籁俱寂，谁都没有再说话。

　　无虞眸色一紧，她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变故。虽然画面中能够看出天帝解开禁制后，先是发现了真龙，才意外放出了上古邪魔，但他知情不报，导致之后狼族和龙族受难，却是不争的事实。

　　还有，玄古真龙。

　　龙族玄古血脉重新现世，龙族不可能置之不管。

　　“天帝。”

　　重掌东海，再任龙王之位的无虞老爹，亦是龙族族长果然起身站了出来。

　　“蜃镜之中，所显现出来的那尾玄古真龙，是否当真在世？”

　　“是。”

　　沉默了许久的末微，终于又开了口。

　　无虞侧目望去，他的表情又恢复成了过往万年不化的冰雪，寒霜冷冽。

　　“是本座将那尾玄古真龙藏了起来。”

　　末微承认了？

　　无虞交握的手指微微一紧，怪不得当初他不许自己前往漠北极地，又在那里一味地加强结界禁制，还弄得自己一身伤残。

　　说到底，他不是怕她察觉到邪魔的魔气，而是玄古真龙的龙气吧？

　　唉……傻子。

　　东海龙王应道：“天帝，四海龙族玄古血脉凋零，若当真再度觅得玄古真龙，还望能够交给我们龙族处置。”

　　“好，本座答应你，稍后本座会亲自带你们前去。”

　　没错，稍后。

　　眼下，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一时间，所有人都尴尬在了原地。方才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过迅捷，又太过惊骇了，让他们几乎忘了，今日来这九重天宫到底是做什么的？

　　天帝天后大婚啊！

　　这事……到底还办不办了？

　　“本座的确放出了上古邪魔，又故意隐藏玄古真龙的踪迹，不日本座会下罪己诏，受天雷之惩，若诸神觉得惩戒还是不够，可上禀天听，行天规戒律，本座愿受。”

　　“天帝！”素来支持天帝一脉的灵宝天尊及时站出来喊道，“天帝放出邪魔乃意外之举，寻得玄古真龙也当是有功，虽有隐瞒，却也算不得什么罪过，又何来过错之说？天帝刚度过九九天劫，断不用这般苛责自己！”

　　末微抬手制止，“此事不必多言，这是本座对龙族的交代。”

　　啧啧，这话听着怎么好似带着些其他的味道？

　　众神望向四海龙族那一头，就见四位龙王连带家眷都是端着一副静默严肃的脸孔，瞧不出他们到底是赞成婚事继续呢？还是准备半路拦截？

　　再瞥向高台上的二人，仍旧稳如泰山，不见天帝有丝毫的怒气，也不见天后有多少惊诧。

　　这龙族……还真是一家子。

　　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末微也知道不能这么一直胶着下去，可是玄古血脉出现了，无虞……还会嫁给他这个血统不正的应龙么？

　　一双墨黑的眼睛里，凝着团团黑雾，没有半点光彩。

　　他必须说话。

　　“继续吧。”

　　这是无虞的声音，清冷悦耳，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但是，没有人动。

　　无虞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扬了笑意，徐徐望向身边的人，神情傲然。

　　“天帝，我说仪程继续，竟没人理，我这个天后说的话，以后还有没有用？”

　　末微也回望着她，干涩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化作和她一般的弧度，弯弯而笑。

　　“天后说得话，便是本座说的，自然有用。”

　　双龙腾翔，珠联璧合。

　　忧心了万年的老神仙们提袖掩面，神界终于添了一位天后，再然后……他们就可以忧心什么时候再出一位小天君了！

　　可惜，老神仙们想得多了些。

　　这日新任天后出了天庭，转头便又直接回了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