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琴海鳳凰》天崎 玥

35、 第二十八章 別了，耶底底亞 下

　　夜色如水。
　　在侍女拉上簾子離開之後，蒂娜輕輕睜開眼睛，看了看四周。
　　入夜後的屋內，除了窗外射入的月光外，僅在石桌上擺了盞燭臺，微弱的火光時不時受到風的吹動而搖晃，忽明忽暗，營造出一種寧靜幽微的氣氛。
　　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她站起身，走到桌邊熄滅了燭火，當四周被黑夜壟罩的同時，記憶也如潮水般浮現上來。

　　四天前──
　　「……怎麼回事」
　　一進入屋內，薇洛妮卡立刻開口。
　　蒂娜卻沒急著接話，僅用眼神示意站在她身後的侍女，隨即走到桌邊。
　　明白身邊還有眼線，薇洛妮卡的眼神又沉了幾分，沒說話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拿起紙筆，蒂娜輕輕開口，「剛剛是我失禮了，對不起，關於婚服的部分，大致上我是希望能偏向希臘的服飾，不用太繁複，不過頭飾的地方，就希望……」
　　她滔滔不絕的說著，然而筆下卻只短短寫了幾個字：
　　希臘現在情況如何
　　薇洛妮卡先是一愣，而後迅速接過紙筆，答道，「如果這樣的話，殿下覺得這種樣式如何」
　　回答的同時，紙上也多了幾個字：
　　即將出發征討叛軍──到底怎麼回事
　　黑眸一暗，蒂娜開口，「有點太樸素了，能不能在裙襬加點花紋或裝飾」同時她寫下：
　　事情有點複雜，但我希望妳能幫我一個忙。
　　這次，薇洛妮卡沒接過筆，而是用一種半帶懷疑半帶困惑的神情看著她，「殿下的意思是……」
　　時間，在剎那中沉默下來，她似乎在那雙墨黑色的眸子中，看見層層漣漪。
　　信，還是不信
　　方法還有，卻沒有一個比託人傳話更方便、更快速的了，但是如果失敗，那麼皆下來想要離開，便會變得十分艱難。
　　白皙的手掌緩緩握緊，又緩緩鬆開。
　　然而，她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在這個節骨眼上，實在沒有資格，也沒有時間猶豫了。
　　於是，在過了彷彿千年的時間後，蒂娜才輕輕的開口，「妳就先做吧，到時候我再看看。」
　　薇洛妮卡愣了半晌，才明白她指的是婚服，「……是。」
　　隨後，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蒂娜從懷中掏出了一樣物品，「這個，就先給妳當作謝禮吧。」
　　「謝謝殿──」她伸手欲接過，卻在看清物品樣貌時當場愣住，隨後一臉難以置信的看向蒂娜，「殿下，這是──」
　　「這是我之前在希臘時一位非常好朋友送的禮物，既然今後我必須待在以色列，那麼也就該割捨從前的一切。」她將東西交到薇洛妮卡手上，輕聲道，「麻煩妳，將它帶回真正屬於它的地方。」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十分近，蒂娜的長髮又遮住了半邊臉龐，以至於只有薇洛妮卡一人，看見了那雙意有所指、滿載希冀的黑眸。
　　「……屬下遵命。」沉默片刻，她恭敬的道，臉上的神情充滿了認真。
　　聞言，蒂娜釋然的笑了笑，「那麼，就麻煩師傅您了。」

　　應該沒問題……吧
　　看著窗外的月光，她眉頭輕皺。
　　那天之後，她便沒再見過薇洛妮卡，一直到今天下午，里拉才帶來了半完成的婚服給她過目。
　　而當她詢問薇洛妮卡為何沒來時，對方的回應卻是十分普通的「忙著趕工」，完全沒有任何指示或是其他的訊息，讓她感到有些緊張。
　　事情到底進行得怎麼樣她很想直接找薇洛妮卡來問，卻礙於身邊的人而無法採取明顯的行動，而隨著時間的逼近，她的情緒也越來越浮動。
　　不能急，蒂娜，急會壞事的。
　　她閉上眼深吸口氣，努力按耐焦躁的心。
　　再等一天，如果還是沒有訊息，那麼她就只能採取最後的方法了。
　　然而，在睜開眼的剎那，月色卻突然暗了下來，神色一凜，她迅速轉向了窗口。
　　幽暗的光影中，一抹人影優雅的立在窗台上，一頭長髮似瀑布般傾瀉而下，宛若絲綢般細膩的銀光隨著髮絲在風中流轉，於黑夜中散發出如星河般皎潔晶瑩的色澤，身後月光的照射，隱約可見他的面部輪廓，彷彿是初冬降下的瑞雪般純淨及柔和。
　　他就靜靜的站在那裡，像一株在幽泉中輕盈綻放的白蓮，散發出脫塵清雅的舒服氣息。
　　那一剎那，在靜謐的夜空中，蒂娜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由規律的淺跳漸漸加速，在一陣急促的飛馳後緩緩趨向平和，最後化為一池湖水，隨著聲聲的躍動，平穩有力的在湖心盪漾出一片沉靜心安。
　　即使因為逆光看不清來人臉上的神情，她依舊輕輕揚起了笑容。
　　「亞度尼斯。」
　　對方先是沉默幾秒，隨後微微傾身，讓窗外的月光再次灑入屋內，伴隨著柔和的光輝，溫雅的微笑出現在那張脫塵的臉上。
　　而後，記憶中如三月春風的清和嗓音響起，如絮語般輕柔。
　　「好久不見，蒂娜。」
　　亞度尼斯走到她身前，紫金色的眼眸在夜色下熠熠生輝，襯著銀色的長髮，散發出輕靈華美的光彩，令人移不開視線。
　　他抬起右手，在她面前輕輕展開，拾在掌心的葉形玉石，在月光下流轉著光潤碧綠的色澤。
　　蒂娜一笑，「看來，你已經見過薇洛妮卡了。」
　　「恩。」亞度尼斯微笑點頭，「不過她只告訴了我妳的位置，其他的似乎什麼都不清楚，我派人查了些資料，卻沒人清楚妳的來歷。」紫金色的眼睛看向她，柔和的聲音中帶了絲困惑，「蒂娜，這一年以來，妳發生了什麼事怎麼眼睛變成了黑色還有……」他停頓了下，道，「為什麼成了所羅門的妃子」
　　「這些我都會告訴你。」她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袖，「但是亞度尼斯，可不可以拜託你帶我離開這回去希臘」
　　「……妳知道希臘現在的狀況嗎」
　　「知道，正因為知道，所以我更要回去。」她看著他，眼中的堅定令亞度尼斯不禁有些詫異。
　　現在的她，和一年前相比，似乎成長了不少，變的更加堅強了呢。
　　於是他沒再多問，只是溫和一笑，「當然沒問題。」
　　「太好了!」蒂娜安心一笑，「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出發」
　　「如果妳方便的話，現在就可以。」
　　「真的」她眼睛一亮，「你已經佈署好了」
　　「佈屬」
　　「就是其他負責接應的人啊……」看見他笑的悠然的神情，蒂娜愣了一下，「……亞度尼斯，今天來的，只有你一個人嗎」
　　他淡笑著，輕輕點了點頭，「恩，放心，沒事的。」
　　聞言，她先是一驚，隨後又突然想到，剛剛他出現的地點，似乎是在窗口……
　　她的臥室在將近五層樓高的地方，他是怎麼上來的……
　　正要開口時，亞度尼斯的臉色卻微微一斂，下一秒，門口的簾子陡然被拉了開來，黑夜下，所羅門的臉上滿覆陰騭，一如當初出現在海岸時那般，渾身散發著刺骨的寒意。
　　在看見他的時候，俊雅的臉上沒什麼反應，然而紫眸卻微微暗了一暗。
　　而和他相較之下，看到對方的出現，蒂娜臉上則明顯閃過詫異，隨後是緊繃和戒備。
　　「所羅門……」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詫異之後，緊接而來的是憂慮。
　　國王的這個身分，在他出現的同時代表了更多的侍衛，也意味著安然離開這裡的高難度。
　　思及此，她不禁暗暗皺了皺眉，而相對於她的擔憂，所羅門的表情卻是無比張狂，以往平淡的蒼藍色眼睛此刻充滿了憤怒和難以置信，陰沉的讓人不敢直視。
　　他幾天沒見到她，原本想在大婚前給她個驚喜，沒想到一來卻看見這種場面。
　　「……妳要離開」清冷的嗓音此刻帶著咬牙切齒，如同風雨來臨般低沉。
　　蒂娜看著他沒答話，然而那雙眼眸中的堅定卻已經說明了她的決定，見及此，所羅門的臉色更加陰暗。
　　「我什麼時候准妳離開了」
　　「所羅門，我要不要離開是我自己的決定。」蒂娜沉聲道，隨後側過身看向亞度尼斯，「我們走吧。」
　　現在這種情況，已經不由得她選擇了，如果今夜再不走，那麼以後絕對不可能有機會，即使難度再高她都要試。
　　而且，她相信亞度尼斯。
　　「恩。」亞度尼斯點點頭，別開放在所羅門身上的視線，彷彿感受不到眼前足以殺死人的陰沉視線，輕柔的抱起了她。
　　「忍耐一下，很快就到了。」
　　接著，在詫異的目光中，他一個輕盈的轉身，從窗口躍了出去。
　　「王上!」身邊的侍衛見狀，齊齊看向所羅門。
　　「給我追!」陰沉的聲音，此刻更是如同暴風雨般，充滿著狂暴的氣息。
　　想走門都沒有!
　　只要是他認定的人，絕對不會有任何一個能逃出他的手掌心的。

　　＊ ＊ ＊ ＊ ＊ ＊

　　一陣風吹過，蒂娜感覺自己安穩的落在了地面上。
　　亞度尼斯將她穩穩的護在懷中，流暢的轉換身形向大門奔去，成群的士兵自兩旁湧出，成千上百的燭火在漆黑的夜色下閃著刺眼而灼烈的光芒，散發出沉重壓迫的氣息。
　　看到如此龐大的陣仗，蒂娜心底一沉，手微微握緊。
　　可以嗎她真的能夠離開嗎
　　她是相信亞度尼斯，問題是撞見所羅門完全是在預料之外，這樣多的人力和阻擋，他們真的能全身而退嗎
　　感受到懷中人兒的緊繃，亞度尼斯低下頭，溫和一笑。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在燭火的照耀下，他的神色依舊是一派的從容，散發著悠然舒服的氣息，溫雅而沉穩的聲音，讓蒂娜稍稍的寬下心來。
　　「恩。」
　　見她點頭，他輕輕一笑，隨即將目光轉向前方，紫眸看了不遠處上前的士兵一眼，腳下的步伐絲毫沒有減慢，在即將逼近的同時，身子一動，便輕易穿過了迎面而來的人群，躍上一旁的柱頂，一個緩力後再次奔向大門。
　　敏捷迅速的動作，讓眾人根本來不及反應，霎時亂成一片，也讓他們有了更大的伸展空間，轉眼便來到了宮門。
　　隱隱看見站在外頭等待的里拉和馬匹，蒂娜才剛鬆了口氣，一道紅光卻從她身邊穿過，落在門前形成一面直衝雲霄的火牆，緊接著，光束如皮鞭般自火中射來，飛快的速度加上灼熱的氣息，使得亞度尼斯在不遠處停下了腳步。
　　在烈焰中，緩緩走出了一個人影，漆黑色的披風在熱氣中狂烈地翻騰，如同那張佈滿陰摯的臉孔般，充斥著風暴來臨的氣息，和身後奔騰的火焰相比，蒼藍色的眼睛此刻冰冷的彷彿千年霜雪，寒冷的不帶一絲一毫情感，只留下將一切吞噬殆盡的狠決和殘暴。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所羅門。
　　不等蒂娜開口，所羅門舉起右手，指環上閃閃發光的玉石隨著他的揮動，再次朝兩人射出了光束。
　　亞度尼斯抱著蒂娜閃身避了開來，而在這一來一往的短短幾分鐘之內，身後的士兵已整裝完畢圍了上來，身穿金紅色軍袍的伊薩姆雙手環胸站在正前方，烏黑色的頭髮遮住了他的半邊臉頰，在火光中顯得幽暗不明。
　　「不虧是傳說中的以色列王家軍隊。」
　　面對前後夾擊的情勢，亞度尼斯卻只是微笑稱讚了一聲。
　　「我只給妳一次機會。」所羅門不理會他，對著蒂娜伸出手，上頭的紙環此刻泛著幽幽的藍光，「離開他，待在我身邊，我保證會讓他安然離開，不然──」他臉色未變，指環卻轉成了金紅，「就別怪我手下無情。」
　　她很清楚自己的指環帶有什麼樣的力量，如果她不答應，他絕對有能力當場斃了這個礙事的男人。
　　憑他所羅門的力量，只會贏，不會輸。
　　「所羅門王的指環……是嗎」亞度尼斯看著他，「聽說每次使用指環的力量，便會削減精神和體力，甚至是生命，陛下要以自己的性命做為代價嗎」
　　他話一出口，不只是蒂娜，就連所羅門和伊薩姆等人，臉上也是閃過震驚。
　　以性命做為代價
　　這段時間他在她面前，至少就用過了不下五次，尤其近兩次的使用，只隔了不到兩個星期……
　　蒂娜看向前方，這才注意到霜雪般的臉色下，隱隱透著一抹不正常的蒼白。
　　而此刻的所羅門，則是沉著臉，第一次仔細打量起眼前的這名少年。
　　這件事情，一直以來都只有他、麥蒙和負責掌管宗廟的長老才知道，根本不可能會外流，他是從哪裡得到消息的
　　不過──
　　蒼藍色的眼睛一瞇，瞬間充滿殺意。
　　不重要，反正等他死了之後，自己會把答案找出來的。
　　下一刻，他反手抽出長劍，迅速向亞度尼斯衝了過去。
　　一陣風襲來，蒂娜只感覺腰間微微一緊，接著整個人便被輕輕托了出去，安穩的送到了廊柱邊，而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清脆的聲音響起，白玉色的長劍穩穩接下了攻擊。
　　沒有人看清少年是何時送離少女，抽出長劍迎擊的，從頭到尾，他們只看見了一陣銀白。
　　站在一旁的伊薩姆斂下了神色，墨綠色的眸子盯著前方白色的身影，微微瞇起。
　　所羅門一頓，似是沒料到對方居然能穩穩接下自己的攻勢，下一秒，殺氣再起，他反手一個抽身，再次舉劍凌厲的功了過去。
　　遍地燭火中，一黑一白的身影來回交錯，不時震盪出刺眼的火光，空氣中瀰漫著狂烈和清澈兩種截然相反的氣息，在夜色下形成一股難以言喻的張力。
　　這種似曾相似的感覺……
　　蒂娜輕輕摀住右肩，眼前晃動的銀白色亮點，襯著橘紅的幽光，彷彿產生了朦朧的圖像。
　　好像有什麼東西，她應該要記得，應該要牢牢刻在心底，然而在此刻卻是暈染成一片，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明明和自己只隔了一步之遙，卻無法捉住。
　　親暱，卻又疏離。
　　「……喂。」
　　沉浸在思緒中的她，絲毫未覺身邊黑影的靠近，直到聲音響起的同時，才驚轉過身，正欲呼喊，一隻大手卻摀住了她的嘴巴。
　　「閉嘴，別動不動就大呼小叫。」一身黑衣的麥蒙看著她，眉頭微皺。
　　然而在看清他後，蒂娜非但沒有安靜下來，反而更加用力的掙扎起來。
　　開玩笑，他可是所羅門的貼身侍衛，會出現在這裡肯定是受到命令來捉她回去的，她怎麼能就這樣乖乖聽令。
　　發現她掙扎得厲害，麥蒙青筋一跳，硬是拉著將她拖進了一旁屋牆的陰影中。
　　「安靜!妳這個蠢女人。」他咬牙切齒的低吼，「要是被其他人發現，妳就別想離開了。」
　　聽清他話語中的涵義，蒂娜一愣，稍微停止了掙扎，而麥蒙也在同一時間放開了摀住她的手。
　　「你是什麼意思」，她看著他，眼中充滿了不確定。
　　「我們以色列不需要妳這種又呆又蠢的女人，所以妳還是快點離開吧!」他伸手遞過一個包袱，蒂娜一開，裡頭赫然是那些她之前來到西亞的隨身物品，包括面具、假髮和長劍。
　　黑眸霎時充滿了詫異，再次看向對方。
　　為什麼要幫她
　　讀出她眼中的意思，麥蒙輕叱一聲，「讓妳這種人待在身邊，只會有損王的名譽和安全。」說到這裡，他臉色一沉，肅殺之氣頓時湧現，「快走!別再讓我們遇見妳。」要是再遇見，可就不單單是讓她離開這麼簡單了。
　　我們
　　聽見他話中使用的複數人稱，蒂娜一愣，這才注意到遠方軍隊的視線自始至終全放在中央打鬥的兩人身上，僅有一人將目光微微投向了這個毫不起眼的陰暗角落。
　　墨綠色的雙眼，此刻褪去了平日的漫不經心，即使嘴角依舊慵懶的上揚，卻散發出一種讓人望而生畏的壓迫。
　　呵，難怪到現在為止，他還沒讓軍隊採取任何行動。
　　蒂娜點點頭，有這樣真心護主的臣子待在身邊，以色列的未來一定會有所成就。
　　「左側邊有道小門，人已經清開，也叫妳的人到那邊等了，走吧!」他抓著她的手腕，準備離開。
　　「等等，那亞度尼斯呢」
　　面對蒂娜的詢問，麥蒙停下腳步，淡淡的說了句，「沒有人能在面對王之後還能活下來，妳那位朋友，就只能請他好自為之了。」
　　「你說什麼!」蒂娜的臉霎時蒼白起來，不管麥蒙的催促，迅速轉過身看向前方，而就在此刻，趁著兩人躍起的空隙，所羅門手中的指環，變成了刺眼的金紅色。
　　她心一緊，甩開麥蒙用力的衝了出去。
　　「住手──」
　　隨著她的呼喊，所羅門一揚手，赤紅色的光芒迅速射向了半空中的亞度尼斯。
　　她用盡全力的奔跑，眼中所見全是少年飛揚在空中的銀白色長髮，和那張純淨優雅，始終清徹如水，淡然如風的臉龐。
　　為什麼
　　為什麼她總是要靠別人保護，為什麼她沒有能力去保護對她來說重要的人。
　　不管是歐洛還是亞度尼斯，她總是一次又一次的，讓他們陷入危險。
　　「不──!」眼見光束即將射入胸口，她悲痛的大喊出聲。
　　那一刻，右肩再次灼熱得宛若火燒，隨著她的吶喊，一道白光從包袱中射出，如閃電般衝向中央。
　　下一秒，煙塵四起，一股巨大的衝力，將四周的軍隊給震開了數十尺。
　　「王上!」
　　伊薩姆臉色沉了沉，正要上前，卻在煙霧散開後停下腳步。
　　濛濛的白光在一片沉默中穿過塵土，蒂娜握著修長而趨近透明的長劍，靜靜立在亞度尼斯和所羅門之間，金色的鳳凰圖騰從海藍色劍柄上飛騰而出，散發著屢屢溫和而皎潔的光芒。
　　薄薄的光暈罩在她和亞度尼斯身上，隨著空氣的流散微幅飄動，遠遠看去，彷彿霧氣般若有似無，卻又如同月華般難以忽視。
　　如果不是身邊凹陷破碎的石塊，根本難以讓人想像這樣的光芒居然化解了所羅門的魔法。
　　──這是怎麼一回事
　　蒂娜看著手中的長劍，一時反應不過來。
　　她只感覺身邊射過一陣白光，接著下一秒便從幾尺外移到兩人中間，同時聽見了爆炸聲。
　　是她接下了所羅門的攻擊嗎
　　身邊隱隱約約的銀白光芒，似乎有種陌生而親切的感覺。
　　「……蒂娜」
　　在一片沉默中，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她轉過身，第一次在亞度尼斯那雙紫金色的眸子中看見淡淡的驚訝。
　　在她什麼都還沒說的時候，冷然的聲音再次讓她回過了頭。
　　「蒂娜」所羅門看著她，眼中除了深深的憤怒之外，還有一絲嘲弄，「原來這才是妳的名字。」
　　所以，她從來都沒有信任過自己，一點都沒有。
　　他為她付出了這麼多，從頭到尾，她卻連真正的姓名都不願意告訴自己，哪怕即使是一點點的心房，都不願意為他敞開。
　　自始至終，都是一場騙局。
　　難以言喻的憤慨席捲而來，伴隨的是胸前撕裂般的疼痛。
　　「所羅門……」看見隱藏在憤怒之下的傷痛，蒂娜輕輕開口，然而在一陣沉默過後，卻始終只能說出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她沒有坦白，終究欺騙了他。
　　對不起，她無法回應他的感情，一次次傷了他的心。
　　他們之間的相遇，實在不是時候。
　　烏黑色的眼睛，帶著一絲歉疚卻又無比真誠的看向他，「你值得擁有更好的。」
　　這片廣大的領土，至高無上的權利，或是千古流傳的聖名，而不是為了她耗盡國家的兵力，甚至賠上自己的性命。
　　「我很清楚我要的是什麼。」
　　他上前一步，咬牙看著她，眼中帶著狂亂。
　　那是一種夾雜著深沉的恨意，和無法抗拒的執著的眼神。
　　對她，他是恨之入骨，卻又愛得無怨無悔，就像飛蛾撲火一般，明知會遍體鱗傷，仍無法克制的步步向前，試圖捕捉那黑暗中的一絲微光。
　　握不住，卻又不願意放手。
　　胸口撕裂般的痛楚越來越強烈，眼前的景像，似乎有些模糊了起來。
　　已經到極限了……是嗎
　　呵，為了她，他真是失控得不像自己了。
　　「──王上!」
　　一旁的伊薩姆衝上前，扶住了所羅門向前傾的身子，而同一時間，指環也褪去了紅光，恢復回普通的模樣。
　　伴隨而來的，是士兵的驚呼。
　　「王昏倒了!怎麼會這樣!」
　　「一定是那兩個人用了什麼法術!」
　　「對!一定是他們!」
　　「不可原諒!絕對不能讓他們離開!」
　　輕微的聲響，在火光中逐漸變成了咆哮。
　　「快走。」
　　伊薩姆沉聲道，墨綠色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意，「不要再讓我看見妳。」
　　放她走，是因為他知道她也是被強留，但要是以後她再出現在他們面前，那麼即使違背王的命令，他也會殺了這名帶來威脅的女人。
　　蒂娜沒有答話，只是讓亞度尼斯將自己抱起，避開揮舞的士兵跟著麥蒙跑向另一側。
　　直到和里拉會合，上馬離開時，她看向遠方竄升至天空的橘紅火光，輕輕握起了拳頭。
　　「再見，耶底底亞。」
　　無法為他停下腳步，但是至少要好好的道別。
　　輕如絮語般的呢喃，在烈火的焚燒中，如輕煙般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