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如此良夜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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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凉的戈壁滩上，已经入了深夜，万魔之阵附近，忽的有人影，带着一种奇怪的声音，一步步挪了过来。
月光无垠下，依稀是一个瘦高个的男人，穿一身银光闪闪的斗篷，以一种奇怪的脚步行走着。
白日里阿娇不过几步就到了阵心，瘦高个的男人却好像走得十分艰难。
他进的是外缘部分，那粘稠的空气似乎让他十分难捱，摸索着从腰间取了一个海螺一样的器物，如同鼻烟壶一样在鼻端轻轻一嗅，好似才缓了一口气。
万魔之阵的外侧，每一根石柱上都已经空空如也，锁在最外面的也不过是些魔力低微的，早已飞灰湮灭。
瘦高个一边别扭地走着，一边细细观察着石柱。
他就以这么一种别扭的姿势，走进了万魔之阵的中间地带。
石柱上的魔族渐渐多了起来，只是一个个不吭声，目光灼灼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瘦高个似乎也毫不畏惧，以一种进了金银器店、甄别真假的眼神，顺着前行的路线，一个个柱子看过去。
偶或有魔族身形高大，阻碍他目光的，瘦高个还要上去挪开少许。
被动手动脚的魔族也是苦于自己不能动弹，含恨又忍气吞声地瞪着对方。
瘦高个倒是不以为意，他似乎对盘龙柱上的图案生出了兴趣，恨不得拓下来带回去好好赏玩。
可惜每一根盘龙柱上的图案都不尽相同，他又不可能在陆上待太久，只能又可惜又不舍地往前走去。
被束缚在盘龙柱上的魔族不由都被那离别苦恨的眼神，看的毛骨悚然。
瘦高个就这么一路看，一路惜别地走到了阵中心。
阵中心依旧是魔君墨羽，只是一改阿娇看到的富贵少年模样，红眼妖异，魔气冲天，他嘴角微勾，打了个招呼：“代玉君？”
那瘦高个摘下斗篷，寒暄道：“魔君陛下好眼力，如何一眼就认得出本君？”
墨羽一哂：“贵族之王原就有信传来，再者你幻化的人形毕竟和本身相差不大。”披着银光闪闪的衣服，眼如漆般墨黑更没有瞳孔，一身鱼腥味，谁人认不得这是一条带鱼？
代玉君却没有听出他话中的嘲讽，恭敬道：“我王信中所提，魔君陛下之意如何？”
墨羽却避而不答：“代玉君可看出这阵法的关窍所在？”
“两万一千五百零一根盘龙柱，每一根柱子下都有锁灵阵，更有万劫阵、破魔阵、聚灵阵等等不下十个阵法重叠，本君素来自傲阵法一道，无人可出其右，如今连这阵法的真身都看不破，恨不能和那清净山人一晤！”
墨羽听得冷哼一声：“也得清净老贼愿意见你。你南海妖族取了他清净山几百条性命，你倒是钦佩他得很！”
代玉君摇头低叹：“仇怨归仇怨，阵法一道归阵法一道，此君真是惊才艳艳啊！”
墨羽冷笑道：“代玉君何意？就是此等惊才艳艳之辈将我锁在此处，你却在我面前大放厥词，难不成，你何时投了清净山之下？”
代玉君恍如才发现魔君陛下恼了，忙不迭道：“哎哎哎，魔君陛下莫恼，莫恼啊。小君就是惯爱这阵法符箓，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哈哈，多说了几句，真心并无什么不敬之处，您见谅，见谅，哈哈。”
墨羽听得他油腔滑调，忍不住嘴角抽搐，道：“是么？你妖族品阶也该改改了，区区一个金丹修为的妖族，也配在我面前称君，至我魔君于何处！”
代玉君一脸不明：“这话从何说起？便是如今人间的修真者称呼都没有个定论，我妖族自有历史内情，族人都称呼惯了，如何能改动呢？魔君陛下按您族内品阶，我族按我族内品阶，互不干涉，互不干涉嘛。”
墨羽和个精通人间太极拳法的带鱼争论不下去，可惜他又困在盘龙柱上，又不能如以往那般瞧着谁不顺眼，上去几下老拳就送他见阎王，只得忍耐。
他一天内连吃两场嘴仗的亏，方知言多必失的紧要，索性回归正题：“妖王有何事，非要你亲身前来？传个信也就是了。”
代玉君含笑道：“也没什么紧要的，如今和陆上同族联盟，按着之前的计划，该种下的棋子都已经到位，来问问魔君能否略尽绵力？”
墨羽听得他语焉不详，嘲讽道：“之前的计划是什么计划？我从五十年前就听妖王说到现在，还以为是个吹嘘的牛皮而已。”南海群妖和大陆妖物何时联盟了？不是平日里见着了，最爱争论些咸水淡水，山林之灵、海中臭虾什么的吗？
代玉君道：“魔尊陛下说笑了，如今人间修士势大，唇亡齿寒、反击之计，怎可能是吹嘘之事呢？没能和陛下您说清楚，也是兹事体大，兹事体大啊，不敢妄言，不敢妄言啊。”
墨羽听得眉头耸动，他实在是受不了这条神神叨叨、嘴里翻来覆去都是废话的带鱼了，恨不得腌了它！
“妖王要我略尽绵力？呵呵，如何略尽绵力”他语调凉凉，还尽情舒展了下自己的身体，然而纹丝不动，只有阵法受激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代玉君却一本正经：“魔族虽中坚力量都被困于此，但隐藏人间的也不在少数，忠于陛下的更是大有人在，想必陛下也常有圣谕下传吧？”
墨羽道：“你待如何？”
代玉君手在腰间一抹，拿出一枚柔光温润的珠子来。
墨羽呵呵冷笑起来，长发无风自动：“上回你一枚珠子，换去了什么？结果呢，还不是人家信手一捏就碎了？”
代玉君含笑道：“还请陛下容禀，原本我们已经牵绊住了清净山人，只是谁知道那阳寿将尽的无涯老贼突破了境界，才出了这个纰漏。这回您尽可慢慢分割魔气，至于无涯老贼，我们自当为您解忧。”
墨羽双目如电盯住他：“如有意外？”
代玉君言语铮铮：“愿以举族之力，为君破阵！”
墨羽听他只寥寥几句，已用上天盟誓的功法，心知这次再有失误，妖族必是得老老实实地来为他卖力的，才以目视胸口，凝出一块小小的令牌。
代玉君见状，伸手来接，顺带将那一颗温润的珠子融入魔君的体内。
事情已经办成，代玉君干脆利落地告辞了：“大局将变，刻不容缓，请容本君告退，魔君陛下珍重！”
墨羽淡然颔首，一双血红的眼睛却是阴测测地看着他。
代玉君倒是很平静，依旧如来时一样地，步子别扭地一步一步，眼带狂热地看过去每一根柱子，就这么慢吞吞地出了万魔阵。
墨羽瞧着他那如游鱼上岸时古怪的行进方式，不由生出点其他的想法。
除人族以外，魔族，妖族，鬼族，还有无形无影间诞生的怪，都自诩自己是天地灵物，造化之灵。
那么为何，不论是哪一族，都以类人为美为尊，以最像人、最符合人的肤白秀气作为功法上乘的奖励？
这不仅仅是造化之道赋予其他种族的天然原理，也像是刻画在他们心里的无上真理一样。
如同今日里来的无涯尊者一般，说魔族饮血生食何等野蛮，说魔族修炼日久，骨骼渐大，十分不美。
可这美，这追求，都是人类的标准，偏偏说服了一向嗜血野蛮的魔族。
魔族本非人，自魔气中生出，又为什么要以人类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墨羽不由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阿娇正在云层中赶路。
她在之前赠送给苏子白的储物法宝上镶嵌了一枚水镜，虽然出于尊重他人隐私的关系，并没有开启。
在她的设想里，最多当个异界视频电话使用。
但是法宝自带的追踪之能，还是让她能感应到苏子白渐渐南下了。
这追踪之能，怕是叶寄真给设定的吧。
阿娇一个飞跃，绕过了一团电光闪闪的云团，心想。也便宜了自己，毕竟远离目标之后，以这个世界的修真界之大，没有这功能，她怎么去找苏子白？
傅衡定然不愿意她去见苏子白，就不可能告诉她他们在哪里。那么修真无岁月，不是要她花个百年时间去找到苏子白再完成任务。
阿娇打了个寒颤，这设想太可怕了。
她又用神念感应了下，距离依旧遥远。只是她今日奔波了一日夜，说真的是有点困了。
身体不困，精神疲乏。
阿娇抬眼看了下云层之上的月亮，映照着这片云彩呈现出一片玉般的光辉。这是她不曾见过的景象。
阿娇一边前行，忍住困意，又细细思量起来。
淑妃的世界里，她曾经怀疑那是一本书，因为其中人的反应，特别像是纸片人，也就是阿娇这种社恐，感觉和网友聊天一样，不会觉得诡异，才能相处下来。
然而这个世界，实在是，繁复地太真实了。
淑妃困死宫中一亩三分地，而今天她光是从清净山到北境，都飞行了一个白昼，那些遇到的人，形形色色，各有风采，虽然模样古怪了点，但哪里像是一本书了？
阿娇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没注意到前面云层淡去，若是从陆上看，应是云淡月明的美好夜晚吧。
等阿娇察觉的时候，已经山川河流都踩在脚下，她一个低头差点晕眩过去，真元凝滞了下就从半空跌落了。
还不等她提起真元，就有一道柔顺的气劲罩住了阿娇。
阿娇一惊，真元流转间一个纵跃离开原处。
周边已然是一片山林起伏，晚风抚来，林海渐次如海浪般起伏。
一株古木上站立着一个银衫男子，黑发如墨披满一身，剑眉星目，不似真人，倒像是山野间的山魈精怪化身而成。
男子却眼神忧郁，轻声道：“如此良夜，佳人何来？”
阿娇：？
作者有话说第30章 如此良夜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