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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人间烟火色 ...

  •   苏子白站在拥挤的人潮里,牵住了师兄的衣角。

      身边是挑着箩筐的大婶,一边抖着肩膀调整扁担位置,一边大声呼和喝:“让让,让让啊!你这直娘贼!站在大街中间生根发芽呢?这么能耐怎么不上清净山啊!”

      她前面是个白面书生,青衫半旧,手握一柄折扇,正一脸病色地轻咳着。大概也是因为如此,大婶也只敢嘴上刻薄几句,不敢上前撞出一条路来。

      万一对方身子骨本就不好,你上去一冲撞,不管书生是晕在当地,还是一命呜呼,这祸事可不就上身了?

      那青衫书生腼腆得很,涨红着脸,尽力往街边上避让。

      旁边站着的刚好是苏子白,另一边就是摊贩们的摊子,避无可避。

      站在前头的傅衡转过身来,把苏子白揽入怀中,一边轻咳了一声以示态度,一边还轻轻瞥了一眼那大婶。

      骂遍全村无敌手的大婶被看得尴尬无比,这穿红衫的后生伢子实在太俊俏,恐怕是清净山上的小仙君,清贵无比,她哪里敢说什么冒犯他?

      苏子白不知道是刚才在人群中不自在,还是在师兄的怀里更不自在,都顾不得打量街上各色人物了。

      同时这一片人群嘈杂声都小了一点,百姓们忍不住用余光去打量那护着少年的青年。

      这里是距离清净山外缘十几里的云鹤镇,聚集着几百户人家,算是个大镇了。

      因着九州中最大的修仙门派就在左近,虽地处崇山峻岭之中,但人流一向密集,远道而来的修士出手大方,兴盛了这个小镇。

      凡人们见多了高高在上的仙君,也看尽了谦逊有礼却很习惯在头顶高来高去的修士,更熟悉一身不沾凡尘、仙姿脱俗的修士。

      也就是傅衡装扮实在是惊艳风流,否则何至于招致这么多眼光。

      傅衡却对他人目光熟视无睹,他虽站在俗世凡人中,更好像身在洞天福地中漫游,低头问苏子白:“师弟,若是觉得不自在,师兄就先带你离开?”

      苏子白幼时流离于荒野,少年隔绝于高山,傅衡担心他一向远离人世,不识得人间烟火,修真途中容易误入歧途,心魔丛生,是以下山后第一站就带着他来了云鹤镇。

      苏子白半抬起头看自家师兄,因着自己身量低,头颅恰好抵着师兄的胸口,抬起头就看到师兄的清瘦下巴。

      因为傅衡是传音凝线,苏子白也就摇摇头,使劲地抬高头,希望师兄看到他眼中的请求。

      傅衡看着苏子白满眼的祈求,哑然失笑:“那你是愿意在人群中等,还是师兄用过法术带你过去?那家老店的开口鹅一向供不应求,若是去的迟了,怕就没有了。”

      苏子白不由陷入了为难,师兄许诺的开口鹅他是必定要吃到嘴的,但是他第一次赶集,路边的奇奇怪怪的摊子,街上接踵摩肩的凡人,他看了又看,又不想动用修真法术引起他人的侧目。

      傅衡就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那就再等等吧。”

      苏子白闻言就点点头,笑弯了一双狐狸眼。

      在他们前面的是一个背着大背篓的农家汉子,他长满老茧的手上还握着一根扁担,手提着的另一只背篓里摆放了野物,还有一丛蘑菇,想必是一个猎户正在寻找空摊位。

      背篓里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穿一身蓝布衣,头发挽两个小揪揪,用红带子系起来,此刻正趴在背篓边上,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苏子白。

      苏子白一转头就看到这个小姑娘,他自觉刚才的举动颇不成熟,很没有大人的气度,就不由红了脸颊,低眉半天才挤出笑颜来。

      那个小姑娘就不由冲着苏子白露出了甜甜的笑来。

      恰在这时,前面忽的人声鼎沸起来。

      “好了好了,修好了!”

      “好了!可算好了!堵在这快半个时辰了!这马车什么时候坏不行!偏偏挑在了集市这天!”

      “哎!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公子!这么点路下来走两步不成吗!也不知道哪来的!要说访亲探友,原也不该绕这边过啊!”

      “谁说的准呢!说不定是仙家子弟呢!去清净仙山是不会正好要过这条路吗!”

      “要去清净山的从来绕城不过才对,也就是求医访仙的寻常人会转进来。”

      “害!老云头啊!您也算是云鹤镇有年纪的老人家了!您活这么大岁数了!什么时候见过那些能在云头上来去的仙家子弟,愿意驾驭个凡间车马卡在人集市中间的?!”

      “咳咳……我这不是看着这马车也不是普通人家能使用的吗!以我看,比寻常小仙门的车架还贵气几分,别欺负我老人家老眼昏花,寻常的红绿宝石和仙家们所使用的灵石我还是分的出来的!”

      “你这么一说啊我看着,这车壁上镶嵌的,的确像是灵石啊,这究竟是哪家的呀?佛音寺的大菩萨们可从不用这么贵气的,清净仙山的徽记也没看到!昆仑玉虚宫的爱用白玉,看着也不像!”

      “是不是中原乐城的紫霄宫啊?紫霞宫的仙子们最喜欢用灵石点缀器物了。”

      “看着也不像啊,仙子们最不喜欢用男仆,这马车夫分明是个男的呀!”

      人群中议论纷纷,几个有了岁数又喜欢高谈阔论的老人家,提着嗓子你一言我一语,中气十足地,比其他讲究斯文的年轻人声响都大。

      可叹那富贵马车上的人也生不出双翼,赶车的马车夫冷汗涔涔,只是前人群后人海,修好了的马车也只能委委屈屈的以龟速前行。

      他还得下死力勒好拉车的骏马,这满街的凡人都是在清净山直辖,有个什么,以这马车的主人家背景,是万万惹不起的。

      苏子白虽比傅衡矮一些,可在凡人中间也是鹤立鸡群的,一眼就能看到前方的景象。

      那马车艰难地朝着苏子白的方向爬过来。

      可周遭的人十分乐天知命,路是堵了,可摊子就在自己边上,也不管自己这趟赶集是不是要买这东西,都一个个兴致勃勃地砍起价格来。

      “哎呀婶子,你这青菜真是水灵灵呀,多少钱呀?”

      “东家杨闺女啊,你眼光真好,我早上五更才去割的,你瞅瞅,叶子掐出水一样的嫩,我算你少点,三文钱吧。”

      问的小妹子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婶子?你这抢钱呢?街上的肉包子也才两文钱一个呀!”

      卖菜的老婶子撇撇嘴,语气就有些不好了:“闺女,你这话就不对了啊!我老婆子在这集市上摆摊这么久,向来买卖公道,你不妨去打听打听。这青菜也不是一般人家的青菜,我家有祖传的灵地,日日挑了城西的月光泉水灌溉,能和那皮厚馅小的肉包子相提并论?”

      小妹子也不是诚心要买,皱皱眉让了一步道:“婶子,咱们街坊邻居这么多年,可从没听您老人家提起什么灵地啊,反正这路一时半会也通不了,您给我讲讲?”

      一边的苏子白听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就去看摊上的青菜萝卜,倒是真能看出一点灵气氤氲来。

      这边的婶子和小妹子讲起古来,另一边一个面有菜色的壮年男子,穿着体面,却对着摊子上的菜挑挑拣拣:“这菜太贵了,也不过就是早早割了的萝卜缨子,如何就要两文钱?”

      “这不也就是寻常的田螺,壳大肉少,还腥气重,如何就要三文钱?”

      “这也不过是寻常的黄豆,多吃些就要出虚恭,如何就要的四文钱?”

      几句如何就要下来,摊主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青了,只是摊主是个老实巴交不善言谈的瘦男子,不如另一边的婶子能言善道,也就是嘴巴下垂的角度低了点,眉峰崎岖的坡度大了点。

      苏子白瞧得兴致勃勃。

      傅衡就揽着他,嘴角含笑。

      忽的两人都是心中一凛。

      那架马车已经到了两人身边,的确是一架豪气的车马,锦缎做帘,修真界特有的铁木做骨架车壁,车壁上的灵石镶嵌得法,分明是一个防御小法阵。

      而看着平平常常的车轮上,贴着凡人们看不见的加固符文和神行符。

      赶车的马车夫穿着斗笠麻衣,左顾右盼间却双目如电,显然也是一个修真者。

      然而让苏子白和傅衡心中有异的却不是这马车,一是马车夫不过是筑基修为,也就是比苏子白高上三个境界,筑基大圆满。

      二是马车用料再如何,在金丹修为之下,根本走不了几个回合。

      两人同时眼望高空。

      空气中有什么一触即发。

      街边的小妹弯下腰去,正要捡起一捆青菜;面有菜色的壮男,正拿起摊主给他用水草编织的细网网起的田螺;之前骂过病书生的大婶正低身挑起担,骂骂咧咧地准备给马车让位。

      街边的屋顶上,忽然有几道亮光一闪而过。

      “夺夺夺!”

      坚硬无比的铁木车壁上赫然多了几个孔洞,却未能穿透。

      "哇!"

      车中有幼儿的哭啼声起。

      “锵!”马车夫袖中的短剑已然出鞘,横在面门前,剑上一点血色,车辕前一条断成两半的青蛇,蛇头依旧狰狞地张着。

      来袭者的第一波显然被挡下了。

      修真者能感应到的剑拔弩张之间,是凡人们的无知无觉。

      小妹正取出攥在手心里的荷包,数出一枚枚铜钱来,要为家中久病的老父买一点能强身健体的灵菜;壮男正摸着左边的袖管,面有难色,又去摸右边的袖管;大婶正额上沁汗,奋力地将箩筐往路边压着,要让一点空间出来。

      压得之前轻咳不止的书生都快趴到苏子白面前的箩筐里去了。

      那个蓝布衣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姑娘刚好和病书生冲了个对脸,毫不怕生的她又露出了个甜甜的笑容,洁白的小米牙都露出来了。

      马车上的锦缎窗帘被不知哪来的风吹了起来。

      “咻!”

      一条银色长鞭如同长蛇,从街边的屋顶上探了下来。

      苏子白手中的长剑铿锵间就出了剑鞘,狠狠地击打在那鞭尖上,对手的修为显然高过了他,一声闷哼间,苏子白嘴边已然冒了血。

      傅衡道一声“师弟护好自己!”,真元从丹田而起,一个腾跃已然上了房顶。

      屋顶上正有一个黑衣男子,瞳孔尖细金黄,看着一身红衣散发的傅衡朝他腾跃过来,竖瞳泛起一道妖异的光,一张嘴,赫然是嘶嘶有声。

      “妖族!”傅衡一身冷笑,手在腰间一抚,刷刷一声撕破空气的尖啸,赫然也是一柄软鞭,通身血红,有若活物。

      修真界中号称太平君的傅衡,法器一点都不和平。

      黑衣男子却不敢与他硬刚,人欲跳下街道!手下一抖,那被苏子白破去气势的鞭尖又如细蛇般刺入车窗。

      啪!

      车窗中探出一只纤纤细手,手中金簪一拨,簪断鞭退!

      屋顶上的黑衣男身形哪里比得上傅衡手下软鞭的来速,硬生生吃下了傅衡一鞭,胸口衣衫尽裂间,银光一闪,衣下软甲已然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傅衡目光如电,再踏前一步,手中的软鞭游移起来,那是一个绞杀的姿势。

      黑衣男子一摸胸口,那件银甲已破裂成碎片,他看着毫发无损,其实对方的鞭尖里的暗劲已然散入了体内,正在四肢百骸间作祟。

      “太平君!”他含恨道,一个狼狈不堪的翻滚就下了屋顶。

      屋顶上的青瓦片片碎尽,感觉不到屋顶异样的屋主遭了鱼池之殃,被灰尘碎瓦呛得昏天暗地。“咳咳咳咳咳!”

      傅衡却追之不及,从黑衣男子身上掉落了条条尾指粗细的黑蛇,红信吞吐间就朝着他蜂拥而至!

      他若是去追黑衣男子,那黑蛇若是有一两条掉进屋里,那屋内的两个垂髫小儿和年迈的老妪必遭蛇吻!

      他若是不先屠尽这群黑蛇,带着这群凶戾的黑蛇落入集市中,殃及不知道多少无辜的性命!

      傅衡只好无奈地收回软鞭一个横扫,触及真元的黑蛇嘶嘶有声间就被卷成肉酱。

      只希望师弟能撑住一个回合。苏子白的实战经验实在太少,恐怕在那出招诡异心法阴邪的男子手下,撑不住两招!

      却说那黑衣男子一个翻滚下了街道,集市上的凡人们已然发现了变故,之前的交锋以他们的肉眼是不能看到的,也就是看到红衣美男子冲上了屋顶。

      屋顶上一条绵长的银鞭的劲风不知道刮过了多少凡人的发髻脸颊,击退银鞭的金簪崩断的碎屑不知道擦伤了多少人。

      太平了太久的云鹤镇百姓们都呆住了,只有幼儿少年们呼起痛来,一时间集市上人仰马翻,呼儿唤女声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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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人间烟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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