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伊甸园之梦-上（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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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祁是个皇帝，他活在皇宫里，从他张开眼睛的那一刹那起，就是这座皇宫的主人。
后宫三千宫女，两千太监，三千侍卫并一千暗卫，以及五十个宫妃，御花园那边太妃五百，还有暂宿在偏殿的几个肱骨大臣，都是他这一国之君的子民。
李祁觉得自己应该是个一出折子戏中的皇帝。
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的边疆不过一堵宫墙，没有夷狄犯边，没有陌上百姓如织，更没有南边的烟雨江南，北境的风霜漫天。
那么他的江山万里，他的文韬武略，又是怎么无中生有的？
距离淑妃忽然把他揍了一顿，已经过去了三天。
如果李祁不曾记错，他应该已经演了这场折子戏三十遍了，这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
或许并没有，是二十九遍。
“皇上，已经中午了，您用些午膳吧。”他的大太监福德亲自端着一海碗面来，其上有一叠码的细细密密的牛肉片。
若在平时，这只算皇帝换个口味，但是这碗阳春面，已经是李祁吃的第二顿了。
以往演完一个轮回的戏，宫里也会这样出现短暂的停顿，就好像给下台的人一个休息的空隙。
只是从来没有这般久过，久的好像过去了一年。或许是因为自己失去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吧。李祁把目光投向窗外。
那里有一群宫人，都停在永寿宫的大门处，一个个拥挤着，推搡着，但又是安静的，似乎谁也不肯迈出第一步，谁也不肯最后一个迈步。
李祁心里得出了一个论断，应该是最靠近自己身边的人，受到的压制最多，分明各个都有飞檐走壁之能，若是一个有反心，一招之内自己就会人头落地。
但是，从暗卫首领贾七到侍卫同龄孟迎海，都拱卫在旁，不曾轻动半步，也只有他们，其他下属的暗卫侍卫不愿听宣，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皇上，容臣去处置了这帮贱奴！”孟迎海单膝跪地，朗声道。
偌大的永寿宫，有黑压压十几人侍立在殿侧，一个个手抚腰侧，一派肃杀之气。
李祁斜看他一眼，拿起筷子：“起来吧。”
孟迎海就无奈地站起来，看着他的主上慢腾腾地吃完一碗米粉，无声无息的像是在吞咽口气。
李祁放下筷子，取了福德奉上来的白丝帕，擦拭了嘴角的一点汤水，转头问一直不吭声的贾七：“你方才报来，陆元瑶收了两百宫人四百暗卫，说她能找到食物？”
“是，以她为主，她的总领太监冯勇为辅……”
李祁就笑了：“莫说什么太监，你我都清楚，他是真男人。”
贾七也笑笑：“皇上圣明。”
李祁闻言，轻抚下巴：“你说笑了，我这个皇上只是徒负虚名。君臣之分，只是在台上而已。大家都是聪明人，眼下我们都是一个境遇，找出出路才是首重。”
孟迎海看看两人，把方才七分真三分演的忠心之色一去，沉吟道：“皇上，异变发生时，您恰好在淑妃身侧，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迹象吗？”
李祁摇头：“没有。但是异变必然是她带来的无疑。我比对了这次轮回和以往，只有她的行为是有变动的。”
孟迎海和贾七对视了一眼：“愿闻其详。”
李祁道：“以往，我们在皇帝手刃皇后、与德妃相伴后宫之后，你我都会有半点清明。第一次是一刻钟，到上次是半个时辰。而这次，很明显戏文才演到一半，淑妃就变了，她好像知道戏文会怎么演，可是又好像只知道一半。”
这段话说的玄之又玄，听懂的也唯有贾七和孟迎海。李祁细细观察了殿内所有人的脸色和眼睛，其他人都是一脸迷茫。
福德也听懂了，他的背不由弓得最深了。
李祁心里有了明悟，只有在他和德妃的戏文里占据了重要角色的人，才有足够的洞察力。
否则就如同窗外的小宫人们一样，对于这皇宫并无半点真实的认识。
“依皇上之见，接下来我们该当如何？是举棋不动还是？”
李祁长身而起，含笑：“自然是找陆元瑶。”
贾七和孟迎海不由吃了一惊。
贾七迟疑道：“臣，等会出手？”他最擅长暗器之一道.
李祁摇头：“就这乏善可陈的皇宫，也值得你我去争？真的是蜗牛角上争何物。我想去，是看对方可愿意结盟，我想看看，这皇宫外的天下，是真的有白马游侠儿，大漠孤烟直？大好江山，我不是帝皇，也无心拥有，但困于深宫……”
他笑着去看贾七和孟迎海的眼睛，那里面有熊熊燃烧的火苗：“你们甘心？”
贾七和孟迎海对视了一眼，都单膝跪下，连带着背后的十几人：“愿随主上共生死。”
李祁长笑出声，率先跨出这富丽堂皇的永寿宫，道：“随我来！”
那些簇拥在大门处的宫人闻声看来，见是生杀予夺的帝皇大步而来，不由的退了一尺之地，纷纷跪倒：“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祁却看也不看这群跪在尘土中的人，他足尖一点，已经上了宫墙，扬长而去，身后也有十几人高高跃起追上了他的脚步。
这是第一次，戏文结尾的时候，她还活着。他赶不及想去见见她。若是新的轮回开始，他又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去，这叫他如何等得起。
洗梧宫里，淑妃陆云瑶坐在高高的宫殿屋顶，金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却看着远处宫外的那片迷蒙，迷蒙外的低矮民居出神。
突然身侧瓦片响动，陆元瑶没有转头。
“别看了，那里出不去的。我亲自去看过了。”是冯勇的声音。
陆元瑶转头看一眼靠近身边的男人，不意外的看到的一张陌生的脸，英俊阳刚，连她都没有见过的脸。
“把面具摘下来了？”她语调慵懒地开口。
“嗯。”冯勇看着陆元瑶丰润的丹唇，喉结动了动。“你从附身在你身上的那个人身上获取了多少消息？”
陆元瑶叹了口气：“没多少。都是没用的。她似乎认为这里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淑妃没告诉他，附身的那个女孩不是一个人来的这个世界。准确来说，那个女孩也是隐约猜到了一点，更多的，是那个熙瞳，他才应该知道全部。
冯勇不自觉把身体往陆元瑶那边移动了一下。
陆元瑶饶有兴致的看他一眼：“怎么？这回也想着自宫，然后领罪去死吗？”
冯勇的喉结不由又动了一动，结巴道：“娘……娘娘说笑了。”
陆元瑶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托阿娇的福，阿娇看着英俊成熟的男侍卫时，内心的想法总是能漏一点到她这里。故而男色魅人，胆子远比以往更大的陆元瑶索性一把扣住了冯勇的后脑勺。
于是冯勇尝到了陆元瑶中午才饮用的蜜浆的味道。
因着陆元瑶的供奉总是在折子戏轮回里次次提到第二之多，所以她这里物资储备还算丰富。
陆元瑶试着让自己更放开一点，阿娇窝在被窝里的时候被自己的欲望折磨得没办法时，总是碎碎念着不要在意不要污名化，这不脏也不会痛，然后那几声嘤咛，连陆元瑶听着都要心中一漾。
等冯勇从七荤八素里勉强清醒过来的时候，骇然发现陆元瑶已经压在了自己身上，而且在拉自己的衣服。
他睁眼去看，只见陆元瑶那张雌雄莫辨的脸，那红的脸媚的眼，她的汗水一滴滴落在自己脸上。
“唔……白日宣……”
然后就说不出任何话了。
“你从北境追到皇宫，总是要得些奖赏吧？”
李祁没有如愿抵达洗梧宫，他在蘅芜宫附近就忽然身子一软，从宫墙上颓然倒下去。
身后的贾七和孟迎海惊呼一声，软剑和长枪才握在手中，就被李祁脖子上的匕首给逼了回去。
“慎嫔？你不是死了？”
温柔蹲在李祁身边，一边拿寒光闪闪的匕首去蹭皇上的脖子，一边笑得温柔可人：“孟统领问的好问题。”
贾七上前一步：“既然慎嫔娘娘已经死而复生，说明新的轮回又要开始了？”
李祁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心中却不觉得如何愤怒。温柔给他下的应该不是砒△霜，他也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无力。“麻沸散？”
温柔把目光收回，落在了少年帝皇身上，一个仅仅拥有一座皇宫的帝皇：“不愧是皇帝，的确是麻沸散。”
她笑起来，如同邻家女孩温柔：“若是让我知道，谁才是操纵这个世界的人，老娘非得把他三条腿都打断不可。”
李祁也笑起来，坦坦荡荡：“虽然每次下旨处死你的都是我，可你也应该知道，我也只是其中的一只木偶。”
温柔低下头，凑近得如同要吻下去：“我知道，所以，我也只是迁怒你一下而已。”
李祁冷静道：“你待如何？”
温柔含笑看他：“你说呢？我原本以为，你是喜欢德妃的，原本的结局，不就是你为她散尽后宫，独宠一人？要么也是皇后？那也是傲骨铮铮的一个人，若不是儿女尽亡，举家破灭，也不至于疯魔到大开杀戒，死于你剑下。可后来，我在向死往生之间，看你在难得的自由时光里，每一次，都跑去洗梧宫。”
“原本以为你总算有点眼光，看上任侠好勇的陆元瑶，那好歹也是一个风流人物，结果呢？又是看到一株菟丝草。”
她在李祁惊惧的眼神里，温温柔柔吐出三个字：“文婕妤。”
李祁在毛骨悚然里无力道：“你！你不许动他！否则朕下一次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温柔哈哈大笑起来：“看看，又是一个被操纵世界的人愚弄的人。”
她站起来，警告的眼神投给贾七和孟迎海：“我就是和他开个玩笑，你们最好别上来。大家都是孤儿，谁怕谁不是？我身上的毒，能下的途径我自己都想不明白。这砒△霜之毒，我可不确定，在轮回之间死于台下的人，是否还能往生。”
这话一出，贾七和孟迎海都忍不住退了一步，以示诚意。
温柔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男人，在记忆里总是高高在上看着自己的男人，严正宣告：“我不知道，背后那个人，为什么要把我变成一个心中只有杀戮和毒△药的人。但是希望你明白，老娘对你们那点情情爱爱的把戏，一点兴趣都没有。在即将要来的轮回里，不要来召幸我，恶心。”
李祁冷笑起来：“这可不是我能做到的事情。”
温柔轻笑起来：“是吗？那上次轮回里，谁又做到了只幸文婕妤呢？”德妃那里，后来一个月，皇帝根本没有去过。皇后，也就是每天过去打个卡，也只是为了文婕妤打掩护而已。
这废物男人，会的只有这一套。
淑妃，已经不是淑妃本人了，皇帝想必也是不敢靠近半点了。
李祁正待开口，忽的全身一松，浑身的无力已然消去。他试着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发现身上的毒已经去了。
温柔惊异的看着他，方才李祁身上在地上蹭的泥土草叶如同冰雪一样，消融于无形。
李祁脸上的五官都有了细微的变化。
温柔转头去看周围，原本盛夏的草木郁郁忽的变成了早春的枝头含苞，宫墙角落的草色浅浅。
她喃喃道：“新的轮回……又开始了吗？”一切的开始，都是先帝亡后，那个新帝登基的早春。
李祁却转头，看向洗梧宫的方向。
温柔就忍不住笑容恶劣：“噫，可怜啊，又要重新哄美人，重新怀一次孩子了呀。”
被踩中痛脚的李祁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忽的，不论这一角落对峙的一群人，抑或是脊瓦背上鸳鸯交颈的淑妃等，还是在皇宫里满宫苍蝇乱转的宫人们，心头都是一震。
他们都抬头看着无边无际的蓝天。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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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第16章 伊甸园之梦-上（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