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木易飞扬

5、这辆203路公交车

　　我第一次接触日语是在初二那年寒假。
　　那一年，我爸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一台电脑，破破烂烂的，开个网页需要一分钟，看个视频需要加载两分钟。
　　老爸一直拿它来玩蜘蛛纸牌和扫雷，我手痒的时候，也会忍着渣网速看几集连续剧。

　　一次周末，邻家小哥哥来我家观摩这台新的旧电脑，颤抖着双手把那老旧的机身，从上到下从头到尾全部给摸了一遍，看得我一度怀疑这是台价值连城的传家宝。

　　也是那个周末，他赖在我家不肯走，硬是磕着渣速网络看了好几集名侦探柯南。
　　我忍着被黑衣人吓得砰砰乱跳的小心脏，坐在边上一起看了半集，终于被那诡异的过场音乐成功劝退。

　　临走前，我鄙视地白了他一眼，说：“叽里呱啦的鸟语，听都听不懂，有什么好看的。”
　　他回白我一眼，关掉了柯南，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出几行字，换了一部动画片。
　　还是我听不懂的鸟语，却是我熟悉到不行的画面。
　　在他挑衅的眼神里，我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世界被彻底颠覆了。
　　“啥？我的中华小当家怎么也会讲鸟语？！”

　　重塑心灵世界后的我，彻底掉入了日漫这个大坑。
　　我曾经有过一个小本子，里面列了一张每周更新登记表。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哪天周几，哪个动漫更新，更新到第几集，我看到了第几集。
　　讲句实在话，这辈子画了那么多课程表，没一个有它认真的。

　　过年前，我们一家子去买新衣年货，逛到一半突然想起了那一天是火影忍者的更新。
　　我瞬间就着了急，上了火，街上逛着就要闹着回家。
　　他们拗不过我，但是还有很多要买的年货，就吓我，说要回家只能自己坐车回去。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坐过公交车，天人交战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咬了咬牙，撒开我妈的手，“回就回，我自己回！”

　　我妈不同意，更不放心，想要陪我一起回家。
　　“让她自己回。”我爸很嫌弃地拉开我妈，帮我拦下了一辆203路公交车，“这么大了还不敢自己坐车，也不怕人笑话。”

　　我颤巍巍地上了车，坐到窗户边。
　　我妈半只脚踩着公交踏板，对司机报了一条路名，让他注意着点，说是如果到地儿了我没下车，麻烦提醒一下我。
　　公交车司机哪管这么多，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我还没来得及害臊，我妈就被我爸拉下了公交车。

　　拥堵的闹市街口，车辆启动，慢慢悠悠地开了起来。
　　车外是嘈杂的摊贩叫卖，车内是吵冉的乘客谈笑，我端坐在司机正背后的位置，脑子空荡荡，心里空荡荡。
　　小地方，没有响亮的广播报站，没有显眼的路边站牌。我双手不自觉地捏起了衣角，无数次回想自己家附近的路名。
　　我看向窗外，已经不是刚刚上车时的景象，莫名慌了起来。
　　需要在哪里喊停车来着？

　　晃悠悠的公交车，慢慢停了下来。
　　是个绿灯，但是人行道人太多了，只能先停下，让人走完了再说。
　　闹市的街头，就是红绿灯多，人多，车开得也慢。
　　我看着前面的行人，发起了呆，突然听到一声开门声，伴随着司机一脸莫名地回头。
　　“霖霖……钥、钥匙……忘了……”
　　我震惊地看着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爸，脑子懵懵地接过钥匙，“啊，哦……”
　　老爸还没捋顺气，回头就要下车，临下车，又看了我一眼，对着司机再次报了一条路名，才急匆匆地下了车。

　　死机一般的脑子突然活了过来，我终于想起了这个到站的地方，于是屏着一口气在脑子里无数次默念，就怕哪根经抽得又给忘在了脑后。
　　幸运的是，还没等我喊停车，车就先停在了我要下车的地方。
　　我一个激动，兴奋地管不了三七二十一直接奔下了车。
　　下了车，才想起自己好像没喊过停车。
　　回头看去，公交车已经拖着黑臭的尾气，扬长而去。

　　经历这次事件，我爸和我妈彻底统一了战线。
　　为了不得心脏病，他们决定再也不准我自己一个人独自坐车，任何车都不准……除了自行车。

　　于是，我出门的机会更少了。
　　于是，我看动漫的日子更多。

　　我把市面上更新着的动漫全部看了个遍，集数太少，不经看，一次偶然机会，突然看到了一部老番。
　　一百多集，是讲一个十五岁少女生日当天，意外掉进了家里的一口古井，穿越到战国时期，和半妖男主一路过关斩将打怪升级的故事。

　　男主很帅，女主很漂亮，女二更是美。还没经历过感情生活的我，瞬间掉进了虐心三角恋的站队大坑，睁眼选女一，闭眼选女二。
　　我和男主感同身受，难选啊！

　　最疯狂的时候，我曾想过趁着生日那天，找一口井埋头下去，看看能不能也找到个半妖帅哥。
　　然而这个美好的愿望，却被邻家小哥哥残忍地扼杀在了摇篮。

　　因为我找遍了整个村，只有他家有一口老枯井。
　　而这口井在我生日前，莫名其妙地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我一问，他解释说：“昨天晚上，我看到井里跑进了一条蛇。”
　　我一吓，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那才不是蛇，那是百足妖妇啊！”
　　“……”

　　穿越战国梦碎，我浑浑噩噩地萎靡了一日。
　　第二天下午，我恍然回神才发现忘记给自己过生日了。
　　我们家从来不兴什么生日礼物，今年不知咋滴，我却特别想要。

　　我拉着我妈陪我出门买东西，我妈问我要买啥，我说给我自己的生日礼物，我妈问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口。
　　刚好看到邻家小哥哥出门，我赶紧撇下我妈问他去干嘛，他说约了同学玩儿，我问去哪儿玩，他报了一个地名。
　　我不认识，直接问他：“坐哪路公交？”
　　他说：“203。”
　　跟我同路诶！
　　我拉着他的胳膊就跑，转头跟我妈告别，“我去去就回，有时现陪着我呢，别担心哈！”

　　突然莫名其妙被拉着跑什么的，时现大概是习惯了。
　　直到上了车，他才问我：“你要去哪？”
　　我说：“东城路口。”
　　“去干嘛？”
　　“买东西呀。”
　　“你自己去？”
　　“对呀。”
　　“怎么不拉你妈？”
　　“……”
　　我明知故问地瞥了他一眼，“那家店可是你带我去过的，你觉得我妈会让我买那些东西？”
　　“有道理。”他闭嘴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我：“那你待会儿怎么回家？”
　　我说：“坐公交呀。”
　　“自己一个人？”
　　“对呀。”
　　“你不怕？”
　　“……”我闭嘴了。

　　公交停在了一个路口，边上是一家动漫周边店。
　　我兴奋地跑了进去，东挑西选地挑了个最便宜的小人偶，算了算余钱，还能再买一个。
　　于是，我再一次和半妖男主感同身受，女一和女二，难选啊……

　　等我选定东西，付好钱，时间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拎着袋子，突然有点害怕出门。
　　出了门就是公交车了。
　　又要一个人坐公交啊……

　　我深吸了好几口气，昂首挺胸，大步一迈，往前一跨。
　　我看到了路口的时现。

　　我一惊，然后一喜，赶紧跑过去。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他。
　　他回我：“玩好了。”
　　“那你怎么在这儿等车？”
　　他指了指前边的一家面店，“吃多了，走路消食啊。”
　　“哦。”我乖乖点头，“你和同学约在附近吃面呢？”
　　他不回答，看一眼我手上的袋子，问我：“你买什么东西呢？”
　　“人偶，好看吧？”我赶紧扒开袋子跟他炫耀。
　　“这叫手办。”他看我一眼，表情一言难尽，“……也算人偶吧，真的手办你也买不起。”
　　“……”搞得好像你买得起一样！哼！这是赤裸裸的歧视！

　　我正生着气，看到一辆迎面而来的203路公交车，又不得不主动化干戈为玉帛，惊喜地看向他：“你现在回家吗？”
　　“回啊。”
　　优秀！
　　我跟着他上了公交车。
　　不用注意路况，不用注意路程，下车的时候，就是到达的目的地。我开心地蹦得像只小兔子。

　　可是快到家的时候，却看到我妈正等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着。
　　我一吓，所有好心情瞬间憋回了肚子。
　　我把手上的袋子往时现包里塞，扔下一句“别动它，待会儿找你拿”就急忙跑到我妈跟前，主动被她念叨着拉进了门。

　　我妈念了我将近一个小时，好不容易等到我脱离魔爪，天也黑得差不多了。
　　我拢拉着脑袋快速扒了一碗晚饭，跑到斜对面去敲门。

　　开门的是时现妈妈。
　　“时现呢？”我仰着头往里面瞅。
　　她说：“不在家，约了同学出门玩呢。”
　　“啥？”不是玩好回来了了吗？

　　我一头雾水着，时妈妈突然“啊”了一声，转身从屋里拎着时现的书包出来，“时现说，你有东西忘在他包里了，他着急出门，也不说是什么，就说你会来拿。”
　　她把书包递给我，说：“你翻翻，忘了什么在里头了？”
　　我瞬间一个机灵，夹过书包转身就跑。
　　“阿姨，我回家慢慢翻，待会儿给您把书包还回来哈！”
　　买动漫人偶……不对，手办什么的，给大人知道了就太羞耻了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