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人寸三

78、石头和作文

　　正月初五的大雪里，我在路边等了许久的车才坐上车，外面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雪，一直到我下了公交往学校走还在下着。纯白的世界，脚下踩着积雪，嘎吱嘎吱。

　　上大学以后换了新手机，录音机就有了用，我在11月的大雪里一边走一边录音，然后就能从手机里面听见冬天的声音。不过现在只有个直板机，什么功能都没有。再等等，再等等我就能有新手机了。

　　贺云韬打过来电话，我把围巾往下面压了压，露出来嘴巴。幸好不是智能手机，不然还要摘手套。

　　“你到学校了没？”
　　“快到了，看到大门了。”
　　“东西多不多？”
　　“不多啊，怎么了？”
　　“你在喷泉哪儿等我一下，我过去找你。”
　　“你找我干什么？”
　　“有事，等我，我出门了。”

　　贺云韬又想干什么？

　　我在喷泉附近走来走去，看着雪花落下，伸手去接，还是好可惜，没有智能手机，雪花都拍不下来，只能看着小小的晶莹的雪花融化成一个透明的小水珠。

　　“苏宴。”

　　贺云韬跑过来，黑色的羽绒服把他裹得整个人鼓鼓的，黑色的围巾对折了一下，另一头从对折的洞里穿了过来，围巾垂下去的穗穗还有几根被静电沾在羽绒服上，手上戴着同色系的手套。

　　贺云韬不白，可是他笑着跑向我的时候，在雪地里面又显得非常好看。

　　“怎么？过个年不认识我了？”

　　我把视线收回来，“不是，你有什么事啊？”

　　“来实现你的新年愿望。”

　　嗯？新年愿望已经实现了。

　　贺云韬看看我，说：“走，我给你去堆雪人去。”

　　我看看他，说：“不用了吧，我的愿望就是看见下雪，这么大雪，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那我再附送你一个愿望。”

　　我看着他好看的眉眼，满脸都是微笑和欢喜。

　　“我今天就化成能实现愿望的神明，让你梦想成真。”，贺云韬见我不动，一伸手拉住我的手腕，边走边说：“快点儿，一会儿该吃饭了。”

　　我们到了实验楼前，贺云韬松开我，“要是觉得冷就上去避一避，我提前来了会儿，已经滚好一个雪球了，稍等一下就可以看见雪人小姐了。”

　　“为什么不是雪人先生？”

　　“因为我是先生。”

　　我站在原地看贺云韬又滚起来一个雪球，越滚越大，最后把那个大雪球放好，又把他提前滚好的一个小雪球放在了上面。

　　他转身看我，“你先转过去不要看。”

　　“雪人不就是让我看的吗？”

　　“我送你个新年礼物，你看着我，一点儿惊喜都没有了，转过去。”

　　我看看他，贺云韬的手画了个圈，示意我转过去，我就转了过去。

　　我看不见他，只能听见后面嘎吱嘎吱的声音，后来就安静了下来，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静的能听见落雪的声音。

　　我想偷偷往后看一眼，才一动，贺云韬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站好，不能偷看。”

　　“你到底在干什么？”

　　“等会儿就好了。”

　　我看着雪花落下，把飘到面前的雪花吹走，眼镜上面沾上了几个晶莹的小水珠，摘下眼镜，视线模糊，但是面前的雪花还是看得清楚。有一片雪花落在了我的眼睫毛上，慢慢融化成了水珠，我用手碰了碰，水珠就沾到了我的手上，我自己正跟自己玩儿的挺好。就听贺云韬喊：“苏宴，转身。”

　　我转过去一看，一个雪人就在贺云韬的身边，那颗大雪球上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拼成了“苏宴”两个字，红色的。

　　贺云韬把他的围巾戴在了雪人脖子上，看着我说：“这个就是我的雪人小姐。”

　　我慢慢走过去，那雪人的手就用了一截枯枝，眼睛是黑色的石头，鼻子是半个胡萝卜，头顶还有个黑色的帽子。

　　贺云韬把那顶帽子递给我，“新年礼物，苏宴，新年快乐。”

　　我接过来帽子说：“新年快乐。”

　　我看着红色的“苏宴”那两个字，问他：“这是用什么拼的？”

　　贺云韬说：“红色的小石子，好了，新年愿望实现了，我们去食堂吃饭。”

　　“怎么会有红色的石头？”

　　“当然有，红玛瑙、石榴石，你没看过‘十八岁的天空’吗？片尾曲就叫红色石头。”

　　“那是电视剧。”

　　我弯下腰要抠一个下来看看，贺云韬抓住我的手，“先去吃饭，一会儿我拿给你看，还有一些。”

　　我抬头看着他，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我，然后贺云韬就拉着我走了。

　　开学之后班主任的确换了回来，化学老师又成了我们的班主任老师，开班会的时候强调了一下这学期的重要性，三四五月份一月一次模拟考，这学期考试还要加上高四的人一起排名，另外，两周一次小测试，不安排具体考场，班里自行组织。课间的跑操活动取消，专心备考。

　　晓玲说，这下好了，整天只剩下学学学了。

　　明天就是二月，二月一过，三月就来了，百天誓师大会在三月，进了三月就真的只剩下学习一条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刚开学，宿舍也发生了变化，我们宿舍是个混合宿舍，经过两年的班级变化，宿舍里的人也跟着变，只要自己班里宿舍有空床就都搬过去了，这学期刚开学最后一个别的班的也搬走了。李娟则顺利搬到了我们的宿舍，她之前在混合宿舍住，现在我们宿舍空了个床，她就过来了。

　　李娟的床就跟我的床挨着，她在下面给我递东西，我在上铺帮她拿。等收拾好了，李娟说：“谢谢苏宴。”
　　“没事，以后大家就是舍友了。”
　　“嗯，你们去吃饭吗？我跟你们一起去。”
　　“小冯，吃饭去吗？”
　　“我不去了，你俩一起去吧。”

　　我看看李娟，“那我们两个去吧。”

　　饭盆都还放在后备室的柜子里，就先去了教室。拿了饭盆，我就跟李娟一起去了食堂。

　　“苏宴，你过年还有没有压岁钱？”
　　“没了啊，好几年前就不给了，也长大了。”
　　“可是还没有嫁人就不给了？”
　　“嗯，给了也是上交，给不给吧。”
　　“我们那儿今年的舞龙舞狮表演我都看不了了，你们这儿开学太早了。”
　　“你高考的时候就回去了吧？”
　　“嗯，五月底就走了。”
　　“那就等今年过年的时候看，到时候就没人逼着开学了。”

　　二月的第一场考试就是语文，作文题目很梦幻，秘密。

　　没有规定的考场，桌子上都是书，偶尔还有人趁着语文老师不注意翻书找东西，我还能听到晓玲跟张岳升说，好好做题。

　　我看着作文题目，秘密，不知道我这个bug能不能把这场大梦当做我的秘密来写。语文作文，议论文最好最容易得分，忽然不想写议论文想随心所欲一下，我拿笔把将近三年的事情写了个遍，高一的宿舍情义，高二的分手快乐，还有现在高三的不舍，最后八百字的作文生生把剩下的所有作文格子都写满了。

　　结果证明，写作一时爽，写完办公室。

　　我亲爱的语文老师没给我作文分。班长兼语文课代表说：“苏宴，你去找老师问问吧。”

　　“我不去，多不好意思啊。”

　　“你不去我去，他怎么回事，怎么还不给分，多少也得有啊，加上作文分肯定就不止80分了，他太过分了，我去找他。”

　　我赶紧拉住她，“别别别，我自己去吧。”

　　你都不知道我那个作文写成什么样子呢就去找老师，啊，不敢想，我那个作文被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样。

　　异世界重新开始吗？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写作文写成什么鬼样子都有个基础得分，我不知道可能老师并不想看见我的鬼样子作文。

　　我拿着卷子徘徊在幽长，幽长又寂寥的语文组办公室走廊前，一边徘徊一边想着我要怎么开口。

　　老师，我作文为什么没有分？

　　老师，你是不是忘了给我打作文分？

　　老师，你知道为什么我语文这次才考了80分吗？

　　我拿卷子敲敲头，怎么感觉都不太好，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干脆点儿！见了老师随机说好了！

　　我手里卷成卷的卷子被人抽走了，我转身就看见贺云韬正拿着我的卷子看，我语文跟英语好的很，他一般也不会看我这两门的卷子，这次倒是看的仔细。

　　我见他要翻过去，赶紧上去想抢回来，后面是作文！

　　贺云韬一转身，“抢什么？我看看。”

　　“你给我！”

　　贺云韬躲开我的手，“不能说的秘密？”，他翻了翻卷子，“你作文分呢？怎么感觉好像没给你？”

　　我好不容易抢到我卷子，“不经人同意随便拿别人东西，不礼貌。”

　　“哦。那你这作文……”

　　“怎么了！就只许写议论文，不许别人抒情啊？”

　　“我是想问，作文分得了多少？”

　　我一边把卷子卷成卷儿，一边说：“老师没给。”

　　“没给？忘了给？”

　　“不知道，这不是来问问嘛。”

　　“问过了？”

　　“没，刚准备进去你就过来了，你没事乱晃什么？”

　　“我上厕所，看见你在这儿站着，也不知道干什么，就来看看。没问你还不进去问问，待会儿我回来估计你也出不来，我在这儿等你。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不给你作文分。”

　　贺云韬看着我进语文组才走，我进去以后还能看见他在语文组窗户那儿冲我笑了笑，抬了抬下巴。

　　我走到语文老师面前，说：“老师，我，我这次考试的作文分你是不是忘了给我？”

　　语文老师拿过卷子说：“嗯，我故意的。”

　　……

　　不是，你几个意思？你还故意的？

　　“苏宴，老师知道你感情比较丰富，其实你写的也挺好。”，他把卷子放下，看着我说：“只是现在这个时候还是要按照高考的标准来要求，没人会在高考试卷上写早恋，还是要以议论文为主。”

　　我看着自己的脚尖，说：“哦。”

　　“我也不是不想让你们发挥特长，随心所欲的写，只是，再等等，等过了这段时间，你想写什么都可以。或者，你也可以写成日记拿给我看，我听你高一语文老师说了，你的日记都写的挺好，我也挺愿意看看你们现在都在想些什么。不过，我可能看了还是会说教，毕竟现在的时间太关键了。”

　　我一笑，“老师，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能当时就是一时冲动，然后就想一吐为快，忽然就不想让自己活在规矩里，我要是说我想打破陈规是不是太大言不惭了？”

　　“不会，但你总要适应了规矩才能改变甚至打破规矩，这代表你有能打破陈规的力量，而非单纯看他不顺眼不想遵从。”

　　“嗯，我以后好好写就行了。”

　　他点头，“那就好。”

　　语文老师拿着红笔在作文旁边给我写了个“20”，60分的作文我就得了20分，一半分都没有，像是个三等作文。

　　我拿着卷子出了门，贺云韬看着我，“得了多少？”
　　“20分。”
　　“嗯，还行。因为什么没给你分？写早恋了？”

　　我叹气，“你都看了还说什么。”

　　“佩服你，敢在作文上面写早恋，你不怕你班主任找你谈话？”

　　“不会的，语文老师不会跟班主任说的，他是个好老师。”

　　“那这次语文考了多少？”

　　“100”

　　“真吉祥，比平常低了不少，你这第一名的名次是不是保不住了？”

　　“早保不住了，后面几个男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智商好像突然就上来了，上学期期末就差点儿被王涛超过去，这学期估计都很悬，能在前五就很好了。”

　　“也别丧气，看看一模的情况，一模到二模还有的努力，不能现在就放弃。”

　　我点点头。

　　三月初我们开了百天誓师大会，所有的人搬着凳子坐在了教学楼前，红色的横幅横贯整个教学楼，校长、主任、老师、学生轮番致辞，台上群情激昂，我们台下就是另一种景象。

　　旁边的小冯同学抓紧时间在刷题，后面的李娟还在跟古文背诵死磕，前面还有班长拿着她的纠错本翻翻合合的，总之就是没有人听台上的人在说些什么。这次的座位都按照班级顺序排列着，我往旁边看了看，宋乔正拿着手机在上面按啊按的，肯定在和赵岩涛嘀嘀咕咕，另一边是34班，大部分人也都在干自己的事，反正，只要我们保持安静，不要嗡嗡嗡的，那么肯定就没什么事了。

　　“同学们，大家好。”
　　我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抬头向讲台上看去，就见贺云韬站在话筒前，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