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人寸三

70、火锅和夜灯

　　2008年的腊月初八在2009年的1月3号，周六。是个好日子，但是正赶上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

　　大过生日的，我从客车上面晕乎乎下来，冬天了，本来就冷，车里面味道更不好闻了，又加上人多，晕车更加严重了。下了车，在公交站牌那里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公交车。

　　天慢慢黑了，冬天总是天黑的特别早，等我到学校，学校的路灯就都已经亮起来了。也不是我回来的晚，只是我想在家等等看，会不会有人记得我今天过生日，但是没有。

　　下了公交我琢磨着不然直接在外面吃完了再回去吧，食堂肯定没有饭了，我又不想泡方便面，就在外面吃好了。

　　我正在外面瞎溜达，就听后面就有人咳嗽，我叹气，扭过去看，看见贺云韬在我身后。

　　“我出来吃饭，你才回来？”

　　“嗯，刚下车一会儿。”

　　“没吃饭吧？”

　　“没有，这不是正在找吃什么。”

　　“土豆粉？”

　　“吃腻了，不想吃。”

　　“米线？”

　　“也不太想吃。”

　　“盖饭？”

　　“盖饭凉的比较快。”

　　贺云韬低头看着我，“那你想吃什么？”

　　“这不是还在看，再想想，你想吃什么？”

　　“你跟我来。”

　　“诶诶诶”

　　贺云韬拉着我就走，我看着他的手，什么时候你都敢直接拉我了？

　　“你走慢点儿，我跟不上。”

　　“马上就到。”

　　他拉着我走到一家火锅店门前，“吃这个，前几天刚开的，听同学说还不错。”

　　“吃火锅就吃火锅，你拉着我跑什么？”

　　贺云韬一下松开我的手，“啊，我就是想着一会儿人肯定就多了，得快点儿来。”

　　“这么火的吗？”

　　“嗯，我们两个吃也不会很贵。”

　　我看着面前热腾腾的火锅店，“好啊，冬天跟火锅很配。”

　　我一进去，眼镜就起了雾，眼前一片迷蒙。手还没有抬起来，贺云韬就顺势又拉住了我，“跟我走。”

　　我被他拉着走，眼前的白色雾气慢慢散了，视野清晰了起来，看清了前面的人，贺云韬今天好奇怪，他怎么了？

　　坐下以后，贺云韬把菜单给我，“你看看吃什么？”

　　“你选吧，我擦擦眼镜。”

　　“这么近你还看不清楚吗？”

　　我擦着眼镜，又说：“看得清，就是最近感觉不戴眼镜有点儿看不清楚人说什么。”

　　“你是用耳朵听别人说话的吧？”

　　“是啊，但就是不戴眼镜就是看不清楚人说什么。”

　　贺云韬摇头，对着服务员说：“先要个鸳鸯锅。”，然后就拿着笔在菜单上面勾东西。

　　“吃不吃毛肚？”

　　“不吃。”

　　“嗯，鳕鱼片，鱿鱼？”

　　“吃。”

　　“墨鱼丸、虾滑、鱼豆腐？”

　　“吃吃吃，除了内脏的东西不吃，别的都吃。”

　　“好。”

　　“多点儿菜，土豆、生菜、藕、金针菇、还有娃娃菜。”

　　“嗯，点了，主食就吃面条吧，差不多了，你看看还要什么？”

　　我拿过来看了看，点点头，很好，“就这样吧。”

　　等着上菜的时候，我看着面前的鸳鸯锅，我问他：“你吃不吃辣的？”

　　“可以吃一点，你们女生不都喜欢吃辣的？”

　　“哦，我喜欢吃清汤的。”

　　“可是你吃土豆粉跟米线都往里面放好多辣椒。”

　　“那又不是火锅，吃清汤的我吃的比较多，吃辣的吃一会儿就饱了。”

　　“那应该是点个辣的锅，少吃点儿，又能减肥又能省钱。”

　　“我也是付了钱的，我们一人付一半。”

　　“先吃吧。”

　　菜一点点上来，贺云韬拿着盘子把东西都放进两个锅里，我往里面加了些牛肉卷进去，看着牛肉卷慢慢变色，然后一下捞了起来，贺云韬看看我，“你给我剩点儿，这些菜都要我吃吗？”

　　我把筷子里的肉慢慢放下去了点儿，“贺云韬，你今天有点儿怪。”

　　“哪儿怪了？”

　　“嗯，感觉今天你特别好，耐心、任劳任怨，而且我说什么你都不对我翻白眼了。”

　　贺云韬放下筷子以后，看着我说，“我一天不说你两句你是不是心里不舒服？”

　　“不是不是，我又不是受虐狂。”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寿星最大，你说什么都行。”

　　我看着碗里的肉，“你还记得啊？”

　　“腊八节，很难不记得，今天就不喝腊八粥，吃点儿好吃的。”

　　“那这么说应该我请你。”

　　“不用，一人一半就行。”

　　我吃着吃着抬头看了一下，贺云韬看着窗外，我问他：“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你还吃什么，我给你涮。”

　　“你都没怎么吃，你不饿啊？”

　　“我吃着呢，你快吃。”

　　贺云韬把盘子里的菜、丸子都放进了清汤的锅里，麻辣的那一锅里也漂着点儿菜和肉，不过明显比清汤锅里面少很多。

　　吃到最后的时候，贺云韬说：“差不多了，煮点儿面条当长寿面吃？”

　　我点点头。

　　我们两个守着一个锅，等着锅里的面条煮开，贺云韬一笑，“你这么盯着锅，它也不会马上沸腾。”

　　“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吃面条吧？”

　　“说过，可是长寿面要吃。”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吃面条吗？”

　　贺云韬摇头，“为什么？”

　　“因为我小时候看了个美食节目，教怎么用煮的面条炸一下，炸成那种硬硬的面条，特别香脆，结果我试了一下，可能是用的面条不对，我煮的挂面，而且煮的稀烂，最后没成功，那就只好吃白煮面了，结果夹都夹不起来，从此，我就讨厌死面条这种东西了。”

　　“那是你厨艺不好，怎么还怪起食物来了？”

　　“我那天煮了一大碗，都烂成糊了，可是我又得都吃了，吃完以后就觉得太难吃了。”

　　“就吃白面条？”

　　“对呀，我又不会炒菜或者打卤子。”

　　“怪不得不喜欢吃面条，要是做的好吃，你吃不吃？”

　　“吃吧，热干面就挺好吃的，还有担担面，K大的这两个面条就好吃。”

　　“你还在K大吃饭了？”

　　“我都去过了，为什么不在食堂吃饭？”

　　“那你还干什么了？K大那么好？”

　　“当然好。三个校区，中校区有一大片露天的草地，周围是塑胶跑道，夏天的时候有好多小情侣都会在草地上约会，还有人在跑道上跑步，外面就是排球场和篮球场，在外面就是林荫大道，我最喜欢那儿，林荫道另一边就是图书馆。

　　新校区有花有草有树有湖有假山，公共教学楼、实验楼、学院楼、还有图书馆、实训基地，艺术学院那儿还有咖啡馆，学院里面还会不定时举办画展，公教楼下面也有个饮品店，很复古，里面还有一面书墙，还有很多黄色的小灯。啊，对了，还有块供我们吃喝玩乐的地方，里面甜品、复印店、书店、饭馆、水果摊，还有KTV和服饰店，不出学校都可以。”

　　说着说着就见他看着我，我说：“说的太多了，哈哈哈，可是我好不容易出去一趟，肯定要好好逛逛的啊？”

　　贺云韬带着笑，“嗯，听着还可以，等以后去看看。”

　　我鼓动他：“去吧去吧，每年都有人去学校里面拍照，我还见过拍婚纱照的。”

　　“好。”

　　面条沸腾了起来，贺云韬说：“碗给我，给你盛面条。”

　　“不用不用，我又不是手残。”

　　我把锅里的面条盛出来一部分，然后用勺子又把剩下的捞出来放进贺云韬碗里，“给你的。”

　　“谢谢。”

　　吃完火锅从店里出来，一股冷气吹来。可是刚吃了火锅一点儿都不觉得冷，我站在台阶下面往后看，贺云韬抬着头看着天上，我说：“走了，你看什么呢？”

　　贺云韬从台阶上下来，“走吧。”

　　我们一起往学校走，路上的人渐渐多了，有跟我们同方向的，不过大多数是跟我们不同方向的，正是吃完饭的时候，幸亏吃得早了，现在大大小小的饭馆都是人。

　　突然脸上凉了一下，我抬头看了看，“是不是下雪了？”

　　贺云韬笑了，“嗯，下雪了。”

　　我看着天空，一颗一颗的小雪珠往下掉，落在眼镜上面一下就化成了一滴水滴，我把眼镜摘了下来。

　　贺云韬说：“苏宴，生日快乐。”

　　“嗯”，重新戴上眼镜，视野又清晰了起来，我看了看周围，“我去给你买棒棒糖去。”

　　贺云韬拉住我，“诶，不用。”

　　“你不吃了？”

　　“不是都吃了火锅吗？比得过好几十个棒棒糖了。”

　　“可是火锅你也付钱了，不能算是我请的，而且你吃的好少，大部分都进了我的肚子，感觉你亏了。”

　　“没事，一会儿回学校了，你先跟我去趟教学楼，然后你再回宿舍。”

　　“干嘛？”

　　“给你拿礼物，礼物在我教室，你在教学楼下面等我就行。”

　　“这么破费，宋乔今年都没有给我准备礼物，就发了条短信。”

　　“今天也是她生日，你给她准备了？”

　　我一脸严肃，“没有，不过我可以现买。”

　　我们钻进路边的一家饰品店，对着手机链挑挑拣拣，“宋乔说她也是拿的她爸的旧手机，估计也没有手机链，我买个这个，晚上回去给她。”

　　“你手机还不能串手机链？”

　　“不能呀，我又没换手机。”

　　“那你也给我选一个，我手机上也没有。”

　　“为什么给你选，你今天又不过生日，过生日的时候我也给你送过礼物了。”

　　“刚才还说我吃亏了，你不补偿一下我吗？”

　　贺云韬晃着手机，“看看哪个比较配我的手机。”

　　手机黑色的，手机链的挂绳也是黑色的，不过下面缀了两根翠绿色的小竹子，君子有节，竹子也象征学业有成，般配。

　　贺云韬看着这个小挂件，说：“竹子？”

　　“嗯，考你一个课外的知识点。诗经里面有两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后面的几句是什么你知道不？”

　　贺云韬想了想，“好像看到过，我想想。”

　　我见他在想，就转身接着给宋乔挑手机链去了，我还没见过宋乔的手机，不过肯定也是那种特别笨重、深颜色的手机，那也配个黑色的手机绳好了。找到一个串了一颗粉红色珠子的手机链，下面还挂着个中国结，我拿了下来，往我手机上比了比，还可以，就它了。

　　我看贺云韬还在想，我说：“不知道了吧？”

　　贺云韬看着我，说：“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你真的看到过？”

　　“有点儿印象，是叫《淇奥》吧？”

　　我竖起大拇指，“厉害，真是什么都会。”

　　我结了账跟贺云韬一起出来，走着走着我突然想到高一那一年也是跟贺云韬出来，也是下雪了，不过那一年下的很大，今年下的小一些。雪花的形状都没有，就是一个个圆圆的白色的球，明天应该没有那么多雪可以堆雪人，很可能2009年的大雪都积累到十一月那几天去了。

　　到了教学楼下面，贺云韬上去拿东西，我就站在楼下，楼下布告栏里还贴着放假前的东西，贺云韬参加的奥数竞赛结果出来了，他是第五名，温书明是第四，第一是16班的一个女生，这是只有我们学校的名次。

　　放到整个竞赛里面，贺云韬落到了第七名，他当时知道结果以后还愤愤然的突击了几天数学，搅和的我那几天也都是数学书学数学，典型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过也多亏他，期中考试我的数学成绩一下跳过了百分大关，总算是不在90多分晃悠了，数学老师都放心了许多。

　　我正看着，身后有人叫我，我转身就看见李昭在我身后，我一看见他就头疼，结果真的是来添堵的。

　　李昭说：“苏宴，生日快乐。”

　　我点头，“谢谢。”

　　“这个是要送你的生日礼物。”

　　他手上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我知道你一直喜欢这种水晶球的音乐盒，本想明天给你的，正好今天看见你就给你吧。”

　　“我不要。”

　　以前我说我喜欢这个，李昭总是说我幼稚，说买这个又没什么用，还不如买点儿零食吃，可是零食吃完就没有了，音乐盒却一直都能在。可是他就只给我买过一回，而且买回来以后莫名其妙的跟我生了气，说这个音乐盒跟他看的不一样，怕我不高兴，结果提前先跟我生了气。等生完气，我看着那个音乐盒一点儿喜欢的感觉都没了，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喜欢这种东西了。

　　李昭说：“都买了你就拿着吧，我也不是故意记你的生日，可能是习惯在日历上先把你生日那天做个备忘录，昨天提醒了我一下，我今天来了就去买了这个。”

　　“不用了，你跟我说生日快乐就行了，就当我已经收下了。”

　　“苏宴……”

　　“再说，我早就不喜欢这种东西了，容易碎，不安全。”

　　李昭收回手，说：“那好吧。”

　　楼上传来脚步声，贺云韬从上面下了，手里也拿着小盒子，也四四方方的。

　　李昭突然说：“要是他送你这种东西，你会拿着吗？”

　　贺云韬走到面前，“你们怎么在一起了？”

　　“刚好碰上。”，我看着他手上的盒子，说：“你这里面是什么？”

　　“送你的生日礼物。”

　　“我知道是礼物，里面装的什么礼物？”

　　贺云韬看了看李昭，“怎么了？你同学也送你礼物了？”

　　李昭说：“贺云韬，你送她的是什么？”

　　我看着贺云韬，就听他说：“是个小夜灯，你也是？”

　　我松了一口气，辛亏不是音乐盒。

　　“不是，我先走了。”

　　李昭上楼去了。

　　贺云韬跟我站在楼下，他问：“你这个同学跟你很熟？怎么过生日还送你礼物？我原来好像没见过他。”

　　“后来不是拆班了嘛，那个时候到我们班的。”

　　“那他怎么知道你生日，还送礼物？”

　　“我怎么知道，礼物给我，我回宿舍了。”，我从贺云韬手里把那个盒子拿了过来，转身就走。

　　贺云韬一下拉住我，“苏宴，他是不是喜欢你？”

　　“你当我是人民币吗，人见人爱。”

　　“那你跑什么？”

　　“我得回宿舍了，我书包还没放下。”

　　“书包又不沉，能累死你？跟我来。”

　　贺云韬拉着我就走，我一只手搂着盒子，一只手的手腕被贺云韬拉在手里，我说：“你又要去哪儿，现在已经八点多了。”

　　“安静一点儿。”

　　我们走到学校湖边的凉亭里面，贺云韬说：“盒子给我。”

　　我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了他，“你干什么，这不是你买的吗？舍不得给我了？”

　　贺云韬一言不发的拆着包装，我在一边看着说：“贺云韬，你没事吧？”

　　“没事，你等一下。”

　　我就坐在中间的石凳上等，等贺云韬把包装拆完，他按了一下，夜灯一下就亮了起来。

　　在一轮弯月上面坐着一个扎马尾的小女孩，弯月发出暖黄色的光，照亮了石桌上的一小片地方，我看见贺云韬勾起了嘴角。

　　“喜欢吗？”

　　我把视线移回夜灯上面，“喜欢，你这个居然不用插电？”

　　“充电的。”

　　“真好看。”

　　我把手指放在了月亮上面，手指也被映衬成了暖黄色，有点儿透明的感觉，月亮灯暖暖的，我说：“你在哪儿买的？”

　　“就是放假的时候在家附近的小店里看到的，觉得你应该用得到。”

　　“这明晃晃的光，我怎么能在宿舍用？还嫌老师找我找的不够多？”

　　“是让你带回家的，晚上的时候就放在床头，你就不害怕了。”

　　“我也不是一到晚上就害怕的。”

　　“我知道，起码这光能给你点儿力量，让你有勇气能度过长夜。就算在学校，在宿舍睡不着的时候，也可以开一开，这光不刺眼，灯也不是很大，半夜就不用站在外面看书了，不过得先跟你宿舍的人说好，不要打扰到别人。”

　　小小的夜灯，暖暖的光，照亮了两个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