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人寸三

150、生死

　　我在医院待了几天，头上缠了几圈纱布就出了院，我哥去帮我办出院手续，我自己去药房拿了药。

　　才下了楼就看见李桢特别着急的跑上来，“怎么样，好点了没？”

　　“没事没事，就是头破了。你怎么来了？”

　　“头都破了还叫没事？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都没接，最后直接关机了，你要吓死我啊！”，李桢来回看了看我，“我去了趟你家，见到你爸妈了，他们说你在医院，我就过来了。”

　　“出来那天没带着手机，这几天估计没电了。”

　　“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就不小心碰了一下，没事，就是头发不好看，可能得剪个短头发。”

　　“短头发怎么了，你歧视短头发啊？”

　　“短头发不好看。”

　　“现在管什么好看不好看！先去我家住几天，我跟我妈说好了。”

　　“别了，多不好意思。”

　　“什么不好意思，你回去能好好睡吗？我去你家的时候你爸妈还在吵架，你还想再磕破一次？”

　　“我爸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管他故不故意，你回去了也休息不好，回去干什么？”

　　我跟李桢在大厅相持不下，我哥过来说手续已经办好可以走了，李桢说要我跟她回她家，我哥说：“去吧，先去李桢家，别回去了。”

　　“哥，我没事。”

　　“听我的，好歹等头上的伤好了。李桢，晏晏麻烦你了。”

　　“交给我吧。”

　　我跟李桢回了她家，我哥随后把我的衣服跟手机送了来，我就在李桢家住了下去。晚上我跟李桢说：“你不知道我那天差点儿以为自己就挂了，谁知道一醒就在医院了。”

　　李桢摆弄了一下枕头，“别瞎说，咱们还得长长久久的呢。要不要给你找个软点儿的枕头，这个好像不太行，你先躺下看看。”

　　我爬上床躺了躺，刚一躺下去头就是一晕，闭了闭眼睛，李桢连忙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想不想吐？我给你拿药去。”

　　我拉住她，“不用不用，我没事，刚才都已经吃过药了。”，我躺在床上看着房顶，“我也不是说我不想活，我还挺想活着的，那么多美丽的地方我都还没有去过，那么多好吃的东西我也没有吃过，怎么就会想不开？但是我又不知道明天跟意外哪个会先来。”

　　李桢趴在床上看我，“明天一定会比意外先来的。”

　　“但愿吧。”

　　李桢看了看我的头，“头还疼不疼了？有没有压到伤口？”

　　“有点儿疼的。”

　　“你呀，以后放假什么的还是来我家吧。”

　　“那不行，这是你家不是我家。”

　　“怎么，嫌我家没你家大啊？”

　　“不是。”

　　手机在床头振动了起来，李桢说：“谁啊？哦，你那个同桌。”

　　我接了起来，“嗯？”

　　“你总算接电话了，苏宴，你这几天在干什么，为什么关机？！”

　　贺云韬语气有点儿冲，暂时需要避其锋芒，我说：“家里有点儿事。”

　　“出什么事了？”

　　“唔……，就是吵架了。”

　　李桢凑过来，“她头磕破了。”

　　我瞪她，“干嘛？”

　　贺云韬在手机里说：“什么头磕破了？怎么会磕破了？苏宴，苏宴？到底出了什么事？苏宴。”

　　我听见手机里贺云韬的声音，忙说：“没事，李桢瞎说的，我正在她家玩儿。”

　　“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我小心起来，靠在床上叹了口气，李桢在我旁边，耳朵贴着手机，我推了推她，李桢就是不走，抱着我贴在旁边。

　　我说：“就是撞到头了，已经没事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去医院了吗？医生说什么，伤成什么样了？给我拍张照片看看，苏宴，你现在好不好？你家里怎么了？”

　　他问得急，我现在脑子又有点儿不太好使，记不住他问的那么多问题，只能说：“我真的没什么事，就是头上缝了几针，已经出院了，拿了药，开学前就能好了。”

　　“还住院了？”

　　“半夜出的事儿，就在医院待了几天。”

　　那边静默了一会儿，“头还疼不疼了？”

　　“嗯…有点儿。”

　　“现在在李桢家住？”

　　“嗯，在她家住几天。”

　　“一会儿拍张照片给我看看，别让我担心。”

　　“不要了吧，都说没事了，而且现在肯定不好看，给你看什么呀。”

　　“苏宴，别让我担心。”

　　我紧了紧手机，“好。”

　　挂了电话，李桢说：“别让我担心。”

　　“我都还没说你偷听我打电话，你干嘛学人说话。”

　　李桢一下搂住我，“这个同桌看来还行，那他怎么不告白呢？怎么想的？”

　　“不知道，可能把我当红颜知己了吧？”

　　“红着红着你们就能喜结连理了。”

　　我推推她，“瞎说，赶紧起来拍个照，把头发弄下来点儿，别照的太严重了。”

　　“你那纱布都缠了那么多圈，怎么照才能不严重？”

　　“你手机相机上有没有滤镜，找个好看点儿的滤镜。别搞得我一脸病恹恹的，哦，对了，不要拍脸了，直接就是照个后脑勺，找个好一点儿的角度，把纱布拍得少几层。”

　　“怎么这么多要求，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哎呀，你就听我的吧，为什么弄得严重让别人担心啊？”

　　“你才是，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替人着想，他就是想看看你的真实情况，你给他个假的，被他看出来了不是更加担心。”

　　“不会看出来吧，我又不PS。”

　　“我给你照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你就别管了。”

　　“不行，桢桢……”

　　“少啰嗦。”

　　李桢不顾我的意愿照了一张照片，并且并没有经过我的手机给贺云韬发过去，直接用她的手机给贺云韬发了过去。

　　“成了，这样，我们就有联系方式了，等你回学校了，我就直接跟他联系，看你是不是回去了骗我。”

　　“你怎么这么不信我？”

　　“你刚才可是教我怎么骗人的啊，我可是亲身经历。”

　　“你真是的，把人想的太坏了。”

　　“不是我，是你，你总是不想让人担心，我又不是别人，你别怕我担心。”，李桢抱抱我，“苏苏，我们还有几十年的光阴要过，你不能有什么事。”

　　我说：“知道了。”

　　我在李桢家里住到了八月初，我哥跟我说，我爸已经带着我妈回去了，他过两天也要走，看我是还要继续在李桢家住着还是回家去。

　　李桢搂着我的肩膀，“就让苏苏在我家吧，还有一个月就开学了，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回S市去。”

　　“也行，钥匙给你，想回去就回去住。”，我哥把钥匙给了我就走了。

　　我跟李桢说：“我想回去，总在你家住着也不好。”

　　“你头上的伤还没好，回去干什么，回去还得自己弄饭吃，不累啊？”

　　“不累，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我家住？你做饭好吃，你做呗。”

　　“你这是要把我当厨子啊？”

　　“行不行嘛？”

　　“我跟我妈说一声，过两天回去，等你哥走了，咱们再回去。”

　　回了家，家里面的一地狼藉都已经收收好了，屋里又恢复了冷清，李桢把我推回了屋里，“你去你屋里好好休息，我去楼下超市买点儿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我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没有人跟我说过，我也不太关心，总算是还能过几天安生的假期。我有点儿累，直接在沙发上躺了下去，手机铃响起，我摸出了手机，是贺云韬，自从那天之后，他每天下午都会打个打电话过来。

　　“干嘛啊？”

　　“回家了？”

　　“嗯，在自己家里还是自在一点儿。”

　　“头上的伤呢？疼不疼？”

　　“不疼了，我早跟你说了不疼了。”

　　“嗯，小心伤口。苏宴，早点儿回学校吧。”

　　“回学校？”

　　“学校八月中旬就能住了，一餐厅也会开，回学校吧。”

　　“回去干什么？补考的回去参加补考，我回去做什么？”

　　“回去见我，学校有事，我得提前回学校，我买了20号回学校的票。”

　　“我头上的伤还得几天才能拆线，20号应该回不去的。”

　　“嗯，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告诉我，我去火车站接你。”

　　在家里待了几天之后，李根跟我去拆了线，我俩从医院出来，李桢特意给我买了一顶帽子，往我头上一扣，“好了，这就看不出来了。”

　　“我还得去剪个头发，我的头发算是彻底毁了。”

　　李桢拉住我的手，“你这样还是不要碰了，回去，回去我给你剪短一点。”

　　“万一你给我剪成狗啃的怎么办？”

　　“狗啃就狗啃，又不是不会长长，长了就好了嘛。”

　　我拉住她说：“过两天我就回学校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有人等着嘛。”

　　“也快开学了，该回去了。”

　　“帽子戴好，希望你回去了你那同桌别嫌弃你。”

　　“都跟你说了人家叫贺云韬。”

　　“知道了，叫贺云韬~”

　　贺云韬在出站口接到我，“回来了。”

　　“嗯。”

　　他接过我的书包，“头还疼不疼？”

　　“你一天要问八百回，我早就不疼了呀。”

　　贺云韬一笑，“先回学校。”

　　他伸手去摘我的帽子，我连忙扣好，“干什么，好丑的。”

　　“不要总是捂着，对伤口不好。”

　　“那也不能给你看，李桢怎么难看怎么给我剪的头发。”

　　“头发重要还是伤重要？帽子摘了。”

　　眼看着帽子被贺云韬摘走，我摸了摸头发，后面的头发因为要缝针所以剪了一小块，后来李桢把我的头发剪了一大截，直接变成了个假小子，小时候我的头发还没长长的时候就有人把我认作男孩子，现在可能要跟贺云韬变兄弟了。

　　我说：“怎么样，看着是不是像个男生？”

　　贺云韬上下打量了一下，“好秀气的男孩子。”

　　我把帽子拿了回来，遮着太阳，“学校有什么事啊你这么早回来？”

　　“学院老师那儿缺个翻译的人，给我打了电话，问我能不能回去帮几天忙，我在家又没事做，就答应了。”

　　“英语翻译啊？”

　　“嗯，六级过了没？”

　　“过了，494。”

　　“考得不错。”

　　“你看我就说四六级就差大概30分，我的就是。”

　　“你说得对，是我小看你了。”

　　“你六级考了多少啊？”

　　“比你多一点儿。”

　　“很多点儿吧？上500了吧？”

　　“嗯。”

　　“考了多少，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变，变得更上一层楼了。”，差点儿说成变态。

　　“不告诉你。”

　　“为什么？”

　　“怕打击到你，只要知道我过了就行了。不要蹦蹦跳跳的，现在这么热，就不怕出汗？头上才拆了线，稳当一点儿。”

　　我稳稳当当走了两步，跟他说：“我现在都好了，没什么事。”

　　贺云韬看看我，“嗯。”

　　晚上我们吃了饭就在校园里乱逛，学校倒也不是没有人，中区的研究生宿舍楼灯光很多，几栋实验楼也是人影晃动，操场的大门还锁着进不去。

　　我跟贺云韬在银杏树下说了这件事的始末，我说那天从我晕倒之后，我爸妈就停止了争吵，赶紧把我送去了医院，但是我妈又在医院闹了起来，医生给我妈打了安定，在医院里住了几天，我没醒的那几天我妈就在隔壁床上。只是我醒来之前，我爸就把她带回家了，我哥终于劝我爸让医生给我妈看了看，医生也没有好的办法，只能让她保持心情舒畅，平时要多注意情绪，那些药不能再吃了，吃多了形成抗药性就不好了。

　　医院里看护我的人变成了我哥，只不过赵琳的突然离开也让他经常出去打电话，我有时候半夜醒了都能听到我哥跟赵琳说他明天就回去，第二天我跟我哥说，让他忙自己的去，我自己待着没事。我哥只是说，没事，等你出院了再说。我哥跟我说，爸妈也担心我，只是我爸来的时候我都在睡觉，我们并没有见面。

　　我跟贺云韬说，“我小时候其实也会被波及，只不过可能小时候比较皮实，个子小又轻，现在长了个，体重也增加了，质量一大，这次遭殃的就比较严重，而且我哥当时不在，他在的话就是他上了。都说生养之恩大于天，可是我觉得我亲情寡淡，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肯定不会生在这家。是不是不太孝顺？”我看了看贺云韬，接着又说：“我有时候放假不回家，我爸就说我不知道回家，不知道回去照顾我妈，把什么都丢给他管，我其实就只是不想回去面对他们，鸵鸟心态吧，不想看见的就把头伸进土里。”

　　贺云韬说：“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这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如果要你面对一次就受一次伤，我宁愿你当一辈子鸵鸟。亲情本来是世上最坚固的，我们的血脉里流淌着相似的血液，本应该是世上最亲密的人，却总是有反目成仇的存在。父母之女之间都是第一次当别人的父母或子女，不知道怎么当其实是对的，有谁第一次做手工就做成功的呢？我们跟父母之间永远是一场牵扯不清的债务关系，这债是永远都还不清的。”

　　“就因为恩情怎么都还不清，我有段时间想着是不是要学一下哪咤，割肉还母，剔骨还父，把这一切都重新还给他们就能彻底两清，但是后来又觉得太疼了，还是不要了。”

　　贺云韬看着我，“你敢再冒一次这种想法，看我怎么揍你。”

　　我歪着头笑着看他，“你还会打女生的啊？这种人最不好了，有家暴因子。”

　　“那就看着你一次次往外冒那种危险的想法？我做不到的，你不知道我那几天打不通你的电话有多担心，我才发现我跟你身边的人都不熟，没有电话，我根本找不到你。我听见你说这件事的时候就想立刻马上就到你那里去，看一看你好不好。”，贺云韬停下脚步，扶着我的肩膀，很认真的看着我，眼睛里都是破碎的光，“我当时难受的要死，你知不知道，我多怕你就像高考之后一下子又不见了。苏宴，我真的害怕，你不要再吓我了。”

　　最后一句话轻的很，想一片轻羽慢慢落在了平静的湖面上，激起的涟漪一圈圈在湖面荡开，一圈圈越来越大。我抬头去看他，看见了一滴眼泪从贺云韬的眼睛里滑落了出来，那滴眼泪好像擦过了我的手背，热得灼人。我低下头看着我的手背，想看一看那眼泪掉在了哪里，但是天色太暗，我找不到。

　　我听见他说：“苏宴，不要轻言生死。”

　　我摩挲着手背，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就只是对家这个字有点儿陌生，我不知道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将来，如果我有了对象，结了婚，我的家是什么样子的呢？会不会有一天也充满了争吵？因为家里的事情跟我的老公恶言恶语，有了小孩，会不会也把心里的怨恨迁怒在他们身上，我都不知道。”

　　“那些事情还没有发生，我们不必担心。”

　　“唔……，可是我还是会有些担心，心里有些难过。我的心脏实在是个娇俏的小姐，从小到大，她碎了无数次，尽管我扫一扫那些碎片，让她外形如初，但她就是会时不时的难过一下。”

　　“那有没有办法让她不再难过？”

　　我抬头看着他，贺云韬在树荫里掩住半张脸，我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能看见他薄薄的嘴唇，我说：“有啊，她需要好多好多小蛋糕来补充能量。”

　　贺云韬倾身轻轻抱住我，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来买，我给你买好多好多小蛋糕。”

　　我透过贺云韬的肩膀看见远处天空上的星光渐渐转暗消失不见，但是我身边的光还在，他说过，要给我当一辈子的星光的。我两手轻轻环住他，我怀抱光芒，必定能够披荆斩棘，“耳边，那就这么说定了，要给我买好多小蛋糕。”

　　“好。”

　　开学之后我爸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询问了近况便说，那一日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在气头上有点儿没轻没重了，他又说学费跟生活费已经打给了我，让我有空去看看到账了没有。我在门口的ATM机查了一下，除去学费，生活费整整多了一千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