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人寸三

127、你跟别人没什么不同

　　第二天，我在食堂给贺云韬等着煎饼果子，大早上我在食堂的时候接到他的电话，还在小声咳嗽，说醒的晚了，舍友们都出去上课了，让我一会儿给他带个煎饼果子去教学楼。

　　他是没人使唤了吗？

　　终于等到我的煎饼果子，我提着煎饼就准备走，走到门口又拐了回去。

　　“阿姨，我再要个豆浆，麻烦给我拿个热点儿的。”

　　“好的。”

　　我提着东西直奔教学楼11楼，到了1113门口，往里面看了看，好像没看见贺云韬，还没有来吗？

　　“找谁呢？”

　　我下了一跳，“你属幽灵的啊！”

　　贺云韬戴着口罩，裹得像个球。球从口袋里伸出手，“煎饼。”

　　我把煎饼给他，又说：“豆浆多买了，给你吧。”

　　贺云韬拿过豆浆，“嗯，先回去上课，上午第二大节你没课吧？”

　　“没。”

　　“下了课去301找我。”

　　“干什么？又上你们的课啊？我听不懂。”

　　“不用你听，我还是有点儿头晕，我听，你帮我写笔记。”

　　“好，好吧。”

　　我回了教室，数理统计老师依然在讲台上讲得激情飞扬，我在下面神游太虚，我从来没有跟人说过家里的事，宿舍的人都知道我从来不给家里打电话，家里的人也从来没给我打过电话，王璇有次打水的时候问我为什么，我说没什么，不知道说什么。后来，如李也问过我，那么久不回家想不想家？我说不太想。

　　昨天啰啰嗦嗦的跟贺云韬说了那些话，我想，我可能真的是憋太久了，又享受了一时的温情，就说了出来，现在想想，就这么跟人说了出来，不知道是福是祸。我知道这个世上善良的人很多，王璇也跟我说过，不要一直有话憋在心里，跟她们说一说，就算是起不到什么作用，说出来总归是好一些，是我，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不让别人露出那种可怜的眼神，或者恐惧的样子，只要一想到这个，我就总是能听见小时候学校里面的窃窃私语，说着我家里的事情，然后慢慢远离我。我变的越来越沉默，性格越来越内向，功课也越来越不好，直到李桢搬家搬到了这里，当了我的同桌，只有她一个人在我身边，拉着我出教室，“我们出去玩儿，不要管他们。”。

　　我问过李桢你不好奇我家里怎么回事吗？李桢说：“那是你家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想说我就听，不想说我就不听，别人说的算什么，他又不是你家的人。”。面对李桢我尚且说不出口，对着贺云韬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想着想着就在笔记本上写贺云韬的名字，原先就是写他的名字都觉得害羞，觉得脸红，现在看着纸上的名字，却觉得有些安心。这个人真的很神奇，就连名字都能给我力量，我得再努力一些。

　　下了课，我跟舍友们说了一声就直奔301去了，在门口遇到贺云韬原来的室友，是那个要在铁路旁边种满鲜花的白晓闻。

　　“找老贺啊？”，我点头，白晓闻接着说：“刚才没见着他下来，可能是电梯不好挤上来，估计还在11楼，他们宿舍最近遭殃，水管爆了正好他的床倒了大霉，大晚上毫无预兆的就爆了，浇了他一身的水，忙活一晚上终于把自己忙活病了。”

　　不是国庆爆了，怎么又爆了一回？学校的水管子这么不结实？

　　“苏宴？”

　　我回头看见贺云韬站在楼道口了，他走过来，问：“聊什么呢？”

　　白晓闻一笑，“没什么，找你呢，我先进去了。”

　　我问他：“你还好吧？”

　　“没事，早上去医务室又拿了点儿药。”

　　“白晓闻说你们宿舍水管又爆了？”

　　贺云韬一点头，“嗯，没修好。”

　　“哦，那你这几天怎么睡？”

　　“换了个宿舍睡，东西都是现成的，先进去吧，一会儿上课了。”

　　我跟着贺云韬进去，找了个后排的地方坐，我把我的书放在一边，拿过贺云韬的书，翻了翻，说：“这个，你也知道我最头疼物理，一会儿怎么给你写笔记？我都不知道哪儿是重点。”

　　贺云韬说：“一会儿我听课，说什么你就写什么就行。”

　　“行吧，你这根本就是缺个写字工具。”

　　贺云韬把我的书拿到另一边，网桌子上一趴，“我先趴一下，一会儿上课了叫我。”

　　我们就在这种你说我写的氛围里开始了一节课，贺云韬趴在桌上跟我小声说着话，我奋笔疾书在笔记本上写字，有时候他说的有些快，我笔下的字就变了形，速度提高了，那优美程度就自然下降了，好在贺云韬也看见了并且什么都没说。

　　我写着写着还看了几眼讲台，然后跟贺云韬说：“你都不用看看课件？总是看着我干什么？”

　　贺云韬照样趴在桌上，“我听着就行了，不用看课件，反正下课之后也会有人去拷课件，不着急看。”

　　我甩了甩写的酸疼的手，“你这种上课状态真的是你们专业第一名吗？”

　　“嗯，不信？”

　　“信，你一向聪明，闭着眼睛都能行。”

　　“一会儿下课带你去看的东西。”

　　“看什么？”

　　“下课再说，写下面的。”

　　课间休息，如李给我打了电话，问中午要不要等我一起吃饭，我看了看旁边的人，贺云韬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说：“下课就十一点四十了，不用等我了。”

　　“你这又去干什么了？一下课人就跑了，有人跟你一起吃饭吗？”

　　旁边的贺云韬又咳嗽了两声，“老师进来了。”

　　电话里如李问：“这是贺云韬的声音？”

　　“我陪他上节课，他病了，不舒服，我给他记记笔记。”

　　“那好吧，有人陪你吃饭就行了，我们先去食堂了。”

　　我赶紧挂了电话，讲台上的老师喝了口水继续讲了下去。

　　我正襟危坐，边写笔记边看课件，虽然没什么用，但是总归是认得那几个词是怎么个意思了，不然这些字我都认识，但是组合到一起就很陌生，这让我看得有些不太舒服。

　　“一会儿中午跟我吃饭了？”

　　我看着讲台，轻轻嗯了一声。

　　贺云韬在旁边看着我，我忽然觉得这么一张脸在旁边，有些阻碍我的视线，拿过一个本往他脸上一拍，挡一挡好了。

　　贺云韬把本拿了下来，靠在座位上翻了翻，我听到讲台上的老师说，“这个地方期末考试会考，大家记一下。”，旁边的人一声没吭，怎么了这是？我回头一看，就见贺云韬手上的笔记本正好是我上课时写满贺云韬名字的那一页，我忙伸手去把我的笔记本拿了回来。

　　贺云韬看着我笑，“你写我名字干什么？”

　　“你名字是禁忌？还不让人写了？”，说完，赶紧将PPT上面那两行加粗加红的字抄了下来。

　　“写呗，随便写。”

　　后面的课贺云韬再没出过声，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我偷偷去看他的时候就见他也在看我，一下子被抓包，脸上一红，不敢看他了。

　　直到下课，我长舒一口气，总算是下课了。贺云韬中途的时候又趴在了桌子上，不过看着看着就闭上了眼睛，后半节课基本上就直接睡了过去，我看看笔记本上的笔记，反正我这个水平就这样了，老师提点的几个重点都写了也都做了标记，课间也有人去拷，后面就看贺云韬自己的了。

　　教室里的同学陆陆续续往外走，几个眼熟的人路过我旁边，跟我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还有人让我叫叫贺云韬，我琢磨着刚下课，食堂肯定人满为患了，等会儿再去吃饭吧，他也听了一上午课了，大概后来实在是忍不住才睡的，多睡一会儿好了。

　　我把笔记上潦草的地方又重新整理了一下，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去叫他起来，贺云韬睁开眼，看看我又看看教室，揉了揉头，“怎么不早叫我？”

　　“刚下课食堂人多，也不好打饭，我们现在过去吧。”

　　贺云韬站起来，“嗯，走吧。”

　　走到楼梯口，贺云韬往西边看了看，一拉我，“我们先看个东西去。”，然后我俩就一直往西边走。

　　我看着墙上布告栏里贴着的奖学金名单，贺云韬，一等奖学金，明晃晃的在第一个闪着光，我哑口无言。

　　贺云韬在旁边说：“看见了？”

　　“你就为了让我看这个？”

　　“嗯，你的名字也在。”，他指了指后面，苏宴，三等奖学金，险险的挤在环工学院的最后一名。

　　旁边的辅导员办公室门突然打开，我看了一眼，拉着贺云韬就往旁边楼道里躲，贺云韬问：“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那是我们杨老师！”

　　“导员看见就看见了，你躲什么？”

　　“这不是躲老师躲习惯了嘛。”

　　贺云韬笑着，我才觉出我们两个靠的很近，我往后退了两步，“吃饭去吧。”

　　“嗯。”

　　我问他：“你应该早就知道这成绩了，带我看这个干什么？”

　　“带你看看你有多优秀。”

　　我说：“我有多优秀？”

　　“嗯，奖学金十个人，你们专业差不多一百人，你在前十，苏宴，你很厉害。”

　　我摇头，“还是你比较厉害，你们专业可不止我们专业人数的两倍。”

　　“听我说，苏宴，你很厉害，很优秀，没什么跟别人不一样的，成绩优异，性格也好，不要总是把自己包起来，你有那个能力让你周遭的人都觉得快乐，觉得有你这个朋友很值得。经历的磨炼会让你知道美好是什么样子，也会让你想要把那美好带给所有的人，你是个温暖善良的人。”

　　我被他说的不好意思，抓了抓手里的课本，“我真的那么好？”

　　贺云韬侧头看了看我，“嗯，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我喜欢这个词。校园里不断有同学走过，拿着书的，骑着车的，提着暖壶的，行色匆匆有之，脚步轻快有之，风般奔跑有之，这个校园里，平凡但是美好。

　　“嗯，我很厉害。”

　　贺云韬一拉我，“走吧，我们吃饭去。”

　　因为贺云韬感冒没好，晚上我拒绝了他跟我一起去南区面试的事情，结果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公交车，下车的时候我往后瞟了一眼看见了裹成球戴着口罩的他。

　　我俩一起下了车，我看着他说，“你来干什么？”

　　贺云韬说：“明知故问，快到点了，赶紧走吧。”

　　我有点儿急，“你知不知道你病还没好，晚上很冷的。”

　　“快好了，下午我在宿舍睡了一下午，现在已经差不多了。”

　　“你要是再咳嗽活活就是你自己作的。”

　　到了南区，还有点儿时间，我让贺云韬先去教室，我跑到小超市买了杯热奶茶带去了教室里。教室里面倒是跟贺云韬熟悉的几个同学在跟他说着话，我过去跟大家凑在了一起。

　　“苏宴，你来了。”

　　我把奶茶给贺云韬，“喝点儿热的。”，贺云韬接过去，“你就是去买这个？”

　　我找了个座位坐下，“是啊，感冒了能不能上点儿心？”

　　贺云韬捂着奶茶，说：“有人上心就行了。”

　　旁边的同学说：“咱们戏剧社好像有一阵子没有社团活动了，我听说李希准备退了，毕竟快要毕业了，顾不上了，上面的几个部长要给他办个欢送会，你俩知道啥情况不？”

　　我摇摇头，贺云韬说：“是有这个打算，几个部长还在商量，估计等纳新结束了就会有结果了，有了新成员，班次社团活动，看见后继有人，学长估计也能放心点儿。”

　　“那就是又准备都用新人了？”

　　贺云韬看看我，“去年也都是用的新人，今年我听说全校迎新晚会上还要每个社团出个节目呢，到时候谁想上谁上呗。”

　　“这去年都出过西方的话剧了，今年怎么也得演一出咱们自己的了吧，就是不知道回选哪一出。”

　　贺云韬说：“这我就不知道了，等纳新结束吧。”

　　教室里陆续有人进来，我跟几个同学一起去了第一排，贺云韬一个人坐在后面几排。

　　仍旧是纳新的一般流程，只是经历了上次新区那大胆的表白，我时不时往后看两眼，生怕贺云韬哪怕带着个口罩都像是个闪闪发光的宝石一样，再被那个女生表了白。可是他一个人坐在一排，双手捧着那杯奶茶，喝得津津有味。

　　平平安安面完了试，南区的同学负责统计分数，我见没我的事就叫贺云韬准备走了，贺云韬起身过来，把奶茶递给了我，“没了，还想喝。”

　　我拿着一个空了的奶茶杯，说：“想喝自己买去。”

　　“头好晕。”，说着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伸手摸着额头。

　　你这个浮夸的演技。

　　几个没走的同学偷偷地笑，我过去说：“我，我去买，行了吧？您能不能移步去一楼啊，我买完了咱们就回中区。”

　　贺云韬立马好了，变脸之快，平生未见。

　　在他又一杯奶茶在手的时候，我们两个出了南区校区，走去了公交车站。

　　因为他生病，周三的体育课自然也不活蹦乱跳了，但是他不安生待在篮球场，总是往排球场上钻。再他第三次递给我排球的时候，我说：“你能不能离远点儿，你就不怕一个排球再把你砸坏了？你说说你，病了就好好在宿舍待着，体育课又不是不能请假，你总是出来晃悠什么？一个感冒，你说说都几天了，还不好。”

　　“我又不是医生，怎么知道还不好，篮球场那儿更危险，你们这儿女生多，排球砸一下还不要紧，篮球砸一下怕是要出事。”

　　“那你能不能去对面图书馆？”

　　他理直气壮的说：“体育课去图书馆干什么？”

　　“体育课你不打篮球往排球这儿跑什么？”

　　“因为两个场地挨着啊，我又打不成篮球。”

　　“老贺！”

　　远处跑过来一个人，贺云韬一见，啧了一声，我看看他，就见那人跑了过来，“到处找你，你跑人家排球场上干嘛，回去帮忙，比分越拉越大，再不回去，咱们就得请他们吃晚饭了！”

　　我缓缓扭过头去看贺云韬，就见他眼睛弯了弯，“我还有事，苏宴！”

　　我一个排球砸了过去，擦着贺云韬的肩膀打在了地上，“你感冒早好了！”

　　贺云韬说：“我都给你使眼色，你是不是看不懂！”

　　先前那人一脸懵，“啥？”

　　我看了看他俩，捡起了地上的排球，贺云韬一见情况不好，“走了！”

　　我大声喊，“你给我站住！”

　　亏得我还觉得他捂着口罩是还没好，早上还在操场门口晃悠了一下，我被假象欺骗了，我还被他指使着去打了两大杯热水给他，他还说早上没胃口，就喝了个粥，我就又拐去了小超市去给他买了个小烧饼吃！早知道就应该给他买个刀子吃！

　　“贺云韬，你给我站住!”

　　贺云韬穿过篮球场，直接跑到了操场的跑道跑上，一边跑一边回头说：“你先把球放下。”

　　我抱着球，使劲儿追着他。

　　“你跑八百米的时候有这个劲头还能不过？”

　　“你站住，你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就好了？”

　　“就今天。”

　　“骗鬼呢你！昨天你也这个模样！”

　　“你总这么追着我干什么，这么穷追猛打的，你看上我了？”

　　我把球一下扔过去，砸到了贺云韬的脚边，“鬼才看上你了！”

　　生生追了他两圈多我还是没有追上，最后我终于跑不动了，往旁边的草地上一坐，“累死了。”

　　前面的贺云韬回头看了看，慢慢跑了回来，“不追了？”

　　我横他一眼，“追你干什么？能吃还是能喝？”

　　贺云韬伸手，“起来，跑这么远不要突然坐下，慢慢走。”

　　我喘着粗气，“累死了，歇会儿。”

　　“你这马上停下容易供血不足的，快起来。”，面前的手晃了晃，“快点儿。”

　　我拉住他的手，贺云韬一使劲，我就站了起来。

　　贺云韬看看我，“刚才想着把我拉下去？”

　　我把手往身后一背，朝前走，“没有。”

　　刚才的确是想趁机把他拉下来的，但是又怕他摔下来的时候真摔到了哪里，磕坏就不好了，手背上那个青色的印子还没有消，而且，感冒也不知道彻底好了没，还是安稳一些，放过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