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人寸三

124、苹果

　　晚上的迎新面试，我提着一包红薯片跟着贺云韬去了公教楼，教室里面已经做了些人，都是熟悉的面孔，看来升上大二的各位都被学长学姐们派来面试了。

　　贺云韬在第二排，而我则是混迹于一堆大一新生之中，还有人问我是哪个学院的，来面试哪个部的，我说来面试话剧部的，结果我俩正好都是面试话剧部的。突然觉得我好像那个时候的曹学姐，有一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感觉。

　　面试的流程跟我去年的时候差不多，但是中间有个小插曲。

　　我在下面看着讲台上的女生对着贺云韬表白。

　　“我来就是因为知道你在这里，学长，我也是土木工程专业的，早就听说学长专业知识好，人长得也帅，学院橱窗里面还有学长做的模型，那个‘理想之家’做得很温馨，我很喜欢那个模型，也很仰慕你。你现在也没有女朋友，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台下的同学嗡一下开始讨论，我旁边的女生说，“哇，这个同学真勇敢。”

　　我也觉得她很勇敢，台上的女生走下来讲台，站在贺云韬面前，“学长，你觉得怎么样？”

　　看不见贺云韬的表情，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

　　“我觉得你要是跟张教授联系一下，得到教授的指导，你也能做出来你自己的‘理想之家’。我还得回中区，时间也不早了，先走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贺云韬走过来，看了看我，“走了。”

　　我们两个出来的时候才不过八点，贺云韬走得很快，简直像是后面有洪水猛兽追他一样。小时候，我哥个高腿长，我呢，个小腿短，我们两个一起走的时候我就得在后面追着跑，但是自从长大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要追着人跑的时候了，追了好几部，最后索性我就不追他了，你爱竞走你就竞走去吧！

　　等贺云韬回头的时候，我们已经差出去一个月亮湖了。我在月亮湖这边慢慢走，贺云韬在月亮湖另一头站着。

　　我慢慢走过去，贺云韬问：“走这么慢干什么？”

　　你还有脸问？我本来就走得不快，是你走得快了呀！

　　我说：“我后面有没有什么洪水追我，我走那么快干什么？”

　　“不快点儿一会儿赶不上公交。”

　　“公交开到九点半，现在八点十分。”

　　“早点儿坐车，早点儿回宿舍。”

　　“你就这么走了，是不是不好啊？”

　　“什么不好？那个女生看样子也很优秀，能考进土木工程里面的女生都很厉害，她以后还会见到做得更好的模型，长得更帅的人，我不是适合她的。”

　　“那你这么一走，都知道你拒绝了她。”

　　“嗯，不过看她的样子应该不会太难过，既然是嫡亲的师妹，那么将来可能会有机会打交道，以后再说吧。”

　　“你做的那个模型是什么？‘理想之家’？是做了个家的模型？”

　　“想知道？”

　　“嗯。”

　　贺云韬带我一起回了建工学院，一楼的玻璃橱窗里展览着许多模型。

　　“这是大一最后的时候我们专业导师想的，刚开始接触这个专业，其实就是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未来什么样子，但是张教授，就是教我们制图的老师说，让我们自己下去查资料弄清楚这个专业是干什么，同时想想自己将来要朝哪个方向发展，弄清楚想明白了就自己动手做一个‘未来的土木’。有人跟我一样做的是房子，有人做的是隧道，还有设计道路的，这里面的模型都是我们自己动手做的，全部土木工程的学生作品都在里面。”

　　橱窗里面上下一共5层，每一层上面都放着一个小模型，旁边的铭牌上还写了名字和班级，贺云韬的模型是房子，一个温馨的屋子，屋子外面有伸出来的阳台，种了许多的花草，我从窗子往里看能看见里面的书架，还有书桌，还有钢丝做出来的落地灯，窗子旁边还有一张小一些的桌子，放着电脑和水杯。

　　我问他：“这是你未来的家吗？”

　　“嗯，的确是按照想象里的家做的，一家两人三餐四季。”

　　“那你怎么就做了冬季，上面那一层白色是雪吧？”

　　“是，我喜欢冬天，喜欢下雪。”

　　“我也喜欢下雪。”

　　我又看了别的，有人做了一个隧道，从黑色的隧道中延伸出铁轨，铁轨的中间有一个背着工具包，穿着工作服的人，肩上扛着一根棍子正往里面走；还有的人做的是一架桥，从一个地方横跨到另一个地方，桥面用桥墩坐了支撑，桥面上还坐了一些小汽车的模型，桥下面还写了字，“赵梁桥”。

　　“这个人是叫赵梁桥？”

　　“嗯，是良好的良字，不过他喜欢各式各样的桥梁，还说要在每座他造的桥上都写赵梁桥这三个字，等将来老了，能再走一遍他造的赵梁桥。”

　　“你们都好有想法。”

　　“既然读这个专业那就好好念，将来也许并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但是起码我们刚进学校，刚学这个专业的时候，是喜欢它的，白晓闻虽然喜欢播音，但是他这次也做了一个模型，是个铁轨，周围开满了花的铁轨，他说他家附近的火车道周围环境太差了，所以等将来他毕业了，他就口袋里装着花种子，去一个地方就撒一把，等来年花草相拥。”

　　我由衷的赞叹，“真好，你们是真的喜欢自己的专业。”

　　贺云韬看着我，说：“嗯，既然调不了专业，那就让自己在这里面找到乐趣，什么专业都会很无聊，很枯燥，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这是我们的一条路，还是要踏踏实实走才好。”

　　我点点头，“我也喜欢我的专业，造福全人类。”

　　“真不是将来从事环卫工人？”

　　“你将来不去工地搬砖真是屈才！”

　　因为去看了这个所以晚上我们回去的时候有点儿晚了，幸而等到了最后一班公交车，这是一辆有两个座位的公交车，座位多，但是人很少，除了我跟贺云韬就只有三个人上车。

　　贺云韬坐在了我旁边，我看着窗户外面林立的楼房，跟贺云韬说：“你看外面，万家灯火。”

　　“这个城市一直很漂亮。”

　　“你将来是想回去还是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应该会在这里待下去，你要回去吗？”

　　我摇头，“H市那里我们专业不好找工作，都说S市的环境公司遍地都是，毕业之后应该会留下的。”

　　“那我们还能在一块儿。”

　　我回头看他，贺云韬眼神深邃，脸上表情温柔，我突然觉得一直在这里也很好。

　　“嗯，都在这个城市。”

　　转眼就要十一国庆节，七天的大假期，大家也都在准备回家了，而我，准备收拾东西去找李桢，她说国庆的时候不想回去了，正好我也不回去，所以我们两个约着见个面，毕竟，从那年开始，我们就好久都没有见过了。贺云韬还是要回家的，毕竟他不像我，家，其实也不能说是家，在那么遥远的城市。

　　贺云韬十月一日走的那天硬是把我又叫了起来，我也是睡糊涂了，他一说周二，起来，上课，我习惯性的起来洗漱，等我洗漱好，准备回家的如李也起来了，问我起来干什么，我说上课。结果闹了个大笑话。等我赶到食堂，贺云韬正优哉游哉的坐在一边，旁边的椅子上还放着他的书包。

　　我一见他，火一下蹭的冒起来，“你有病啊，都放假了，上什么课！”

　　“放假就不用起床了？不是我说你，你这个总是赖床的习惯不好。”

　　我往旁边一坐，“我放假睡个懒觉怎么了，我光明正大！”

　　“我一会儿就走了，陪我吃个饭，你也吃个饭，不是要去找你同学吗？这都八点多了，你准备下午再去？”

　　“不是，上午就去啊。”

　　“那不就结了，吃了饭，收拾一下你就可以出门了。”

　　“也是。”

　　吃了饭，把他送到公交站牌那里，贺云韬得寸进尺的要我送他去火车站。

　　“从这儿到火车站十分钟就到了，路上连车都不用换，送什么送，你又不是小孩子！”

　　“我要是小孩子，你怕是要送我上火车。”

　　公交车一过来，我推着他就往车上塞，赶紧走吧你，那么多废话！我在下面看着他上车我才走，我觉得我要是不看着他上车，还真怕他一会儿又出现在我眼前。

　　送走了贺云韬，我给李桢打了个电话，说我大概十一点多到，要她去公交车站牌那里接我一下，结果她直接把我刚才跟贺云韬说的话送给了我。

　　“你又不是小孩子，接什么接，下了车直接跟着人流走，我们学校大门你下了车就能看见了，穿个马路就到。”

　　等我到了J大的大门前，看着蹲在门前的两座石狮子，脑海里面突然冒出来一句话，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正想着，就见从里面走出来一只黑色的猫，冲着我喵喵叫。

　　我身上也没带什么吃的，你叫什么？

　　李桢也从里面出来，见了我跟它，说：“走了，这个猫见了陌生人就叫。”

　　“你认识它？”

　　“哦，经常在我们教学楼里面晃悠，这个教室睡个觉，那个教室藏个鱼什么的，别管它了。中午了，咱先吃饭去吧。”

　　后来我才得知，这个小黑，就是J大有名的猫同学，经常性蹭课不说，而且如果有人的书留在了教室里，那八成是没什么好下场了。

　　吃了饭，逛了街我跟李桢就回了学校。

　　J大也是S市有名的学校之一了，一进门就是很宽阔的林荫大道，道路两边就是小花园，我跟李桢两个人跟里面的雕塑都合了影，还摘了两个大豆角拿着玩儿。

　　在她们学校的湖边，我在凉亭里面看着水里面的鱼，李桢问我，“你跟我说的那个你喜欢的那个人怎么样了？怎么后来就没信了？我都不敢问你，生怕你的初恋被扼杀在摇篮里。”

　　我一下被嘴里的辣椒呛了嗓子，咳嗽咳得惊天动地，李桢赶紧把刚才买的奶茶递了过来，我喝了好几口才压下去，但是嗓子里面还是辣辣的。

　　我说：“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李桢就着我的手把我手上的大面筋咬了一大半，“也不是突然，就是一直想问，但是不敢。”

　　“那你现在怎么敢了？”

　　“现在那不是你就在眼前么，有什么伤心难过的，我还能安慰一下你，省得你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早晚有天憋出事！”

　　我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里，一直到快上大学才跟李桢约了见面，我们一直走到了放焰火的广场旁边，我拿着手机大了一行字给她看，然后她什么都没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们就继续说别的去了。

　　我打的哪行字是：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贺云韬，想着毕业了，大家再也见不着了，但总归是女儿家的心事，还是要说一说，就跟李桢说了，还是用打字的方式，忐忑的跟别人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我捧着奶茶又喝了一口，“也没怎么样，就还是同学。”

　　“同学？你跟他见着了？”

　　我点头，“我们一个学校的。”

　　“这么好？”，李桢两眼放光，“那然后呢？你跟他说了吗？”

　　“没有。”

　　“为什么？都大学了，能早恋，不是，不能说早恋了，能谈恋爱了。你怎么不说啊？”

　　“我要是说了被拒绝怎么办？多丢脸？”

　　李桢点点头，“也是，那万一他答应了呢？”

　　答应？我觉得他不会答应，前仆后继多少人跟贺云韬表过白，谁成功了？而且，他不说他还有喜欢的人了吗？再加上，我可不想当面被他送“对不起”，这白还是不表的好。

　　“他，他有喜欢的人了，我再去表白多不好。”

　　“他有喜欢的人啦？”

　　“嗯。”

　　“那也可以试试的，你们当了三年同学，怎么还不得有点儿情谊？”

　　“情谊也是同学情谊，变不成情侣。”

　　李桢一笑，“行吧行吧，不表就不表了，你这几天就跟我好好玩几天行了。”

　　“嗯。”

　　就这样，国庆假期里，我每天就是在李桢那里睡到自然醒，然后出去找饭吃，中途我们还说要去走一走尧龙山那一千多级台阶，结果走到一半，我们两个就因为找不到厕所，直接从半山腰坐缆车下来了，然后看着山上那蜿蜒而上的台阶，我俩叹了口气，在山脚合了个影，坐车打道回府了。

　　李桢宿舍的人也都回了家，七天的假期，不回家的少之又少，J大校园里面落了一地的落叶都没有人再扫，我跟李桢一人捡了一个树叶比谁的树叶更结实，一边比一边踩着一层层树叶出校门。

　　我们今天要去打耳朵眼儿，我的耳垂大，李桢羡慕的说：“我要是长了你这种耳垂就好了，带耳坠都好看，你也打一个吧，好看。”

　　我摇头，“不行，疼。”

　　“打耳朵眼儿不疼，一下就好。”

　　“那也不行，打了还要护理，我懒得弄。”

　　我在一边等着李桢打耳朵眼儿，手机响了，是贺云韬。

　　“嗯？”

　　“在干什么？”

　　“陪我同学打耳洞。”

　　“你也要打耳洞？”

　　“我不，我觉得疼。”

　　“嗯，我明天下午就回去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明天好像才5号，你提前回来了？”

　　“嗯。”

　　“回来干什么？”

　　“我们宿舍水管爆了，宿管说得回去个人，我家比较近，所以我回去。”

　　“哦，那你真倒霉，还要提前回来。”

　　“我明天回去也晚了，晚上一起吃个饭？你也在你同学那儿好几天了，该回学校了吧？”

　　“也行，那我明天回去。”

　　李桢在一旁听着我讲电话，听见我说明天回去，她问：“你要走啊？”

　　“已经在你这儿待好几天了，我总得回去换身衣服吧，身上都是火锅的味儿。”

　　“让你穿我衣服你不穿。”

　　“那不是还要给你洗，不要不要，我明天回去了，明天5号，后天你同学也就回来了，就有人陪你了。”

　　“明天晚上我要孤枕难眠了。”

　　“你每天睡得比我还死，你还孤枕难眠？”

　　“那不是有你在，我还能睡不着？谁给你打电话啊？你舍友？催你回去啦？”

　　“不是，同学。”

　　“又不是一个宿舍的，你回去干什么？说，是谁？谁能把你从我这儿带走？”

　　“就是我跟你说的喜欢的那个人。”

　　李桢一动，给她弄耳朵的姐姐“哎呀”了一声。

　　“疼死了疼死了。”

　　我过去说：“就跟你说会疼的，你还不信！”

　　“我疼是因为你说的话！”

　　最后还是打好了耳洞。

　　李桢回学校的路上一直看我，欲言又止的，我只好说：“你想说什么？”

　　李桢说：“他跟你有联系？”

　　“我们一个学校的，刚开学不久就碰上了，然后又在一个社团里，就有联系了呗。”

　　“那你都没跟他说？你是不是傻？”

　　“这有什么，乌央乌央的人跟他表白，谁都没成功，我一个暗恋的，还是不要了，万一见光死呢？”

　　“那怎么他叫你回去你就回去？他比我重要啊？”

　　“你吃醋啊？”

　　“对啊，吃醋，什么关系都没有人就能把你叫回去。”

　　我挽住李桢的胳膊，说：“那他一个人在学校肯定无聊，我回去看看。”

　　“你就不怕我无聊啊？”

　　“你这么有聊怎么会无聊，晚上你的游戏还等着你呢，我都争不过那游戏，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那你有没有他的照片，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妖孽。”

　　我把手机里那张我跟贺云韬的合影找了出来，“长这个样子。”

　　李桢拿着我手机，评价，“也没多帅，怎么就看上他了？”

　　“可能就是以前迷恋成绩好的，然后一头栽进去，出都出不来了。”

　　李桢晃着我的手，问：“那你现在还喜欢着呢？”

　　照片上的贺云韬笑脸满屏，我说：“他就像是充满诱惑的苹果，我徘徊在树下，想摘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