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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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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叁年 贰月贰拾伍日
我能回去了。
在我苦苦挣扎的这么多天,燕白也一并与我苦苦挣扎了这么多天。
我的灵魂是刺痛的。我们的感情更是在接受考验。
我的父亲终于舍得放我回去。
哪怕父亲仍不承认,我也感谢他的这个举动。
我忍受不了与燕白分开的日子。】
【民国叁年 贰月贰拾捌日
我终于能够回到,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家。
那里有贴心温柔的长辈,有可爱的猫。
更有我日思夜想的恋人。】
……
李景同几乎是飞奔上了楼,看见在窗边坐着的燕白,一只手抚摸着怀里温顺的猫,清冷的月光照在两者身上,突如其来的直觉让李景同瞬间清醒。
“燕白……我回来了。”李景同站在门口,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
“回来就好。”燕白还是低头顺着燕小六的毛,声音听不出悲喜,“你走的时候没跟我说,你回上海是去做什么?”
“我……”李景同的喉结上下滚动几下,没再说出话来。
燕白终于抬起头来,眼神里又是那种,让李景同用尽方法才暂时洗去的悲伤:“说啊。”
李景同长叹,看向窗外的月,实话实说道:“我可能要结婚了。”
燕白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刚想说话,李景同冲向前去,握住他的手,情绪有些激动:“你听我说,我不可能和那个女人结婚。我会用尽我所有的办法,来让我的父亲接受我们。只要、只要你不离开我。”
“是吗?”燕白抽出自己的手,就像曾经的那个雪夜一样绝情,“房子留给我吧,我实在是没有地方住。小六也留给我,我好有个伴。其他的你随意。”
“为什么?”李景同有些踉跄地站起来,有些难以理解地纠结起眉头。
“没有为什么。”燕白的脸被月光照得惨白,却仍有照不亮的阴影。
李景同双手有些颤抖,直到燕白递过那块表,他才完全镇静下来,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
【我现在住在一个旅馆里面。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最应该支持我的人会如此迅速地妥协。
他难道仍然认为我把他当作一个戏子,当作一个玩物?
如果他真的爱上我了,是不是应该与我并肩作战?
为什么要选择退缩?
我想我也累了。】
【民国叁年 叁月壹日
我再次来到了,之前我与他的住所。】
……
李景同再次走进这个房子。
晨光照进房子,显得不那么死气沉沉。
燕白还是坐在那张椅子上,动作和昨天晚上一模一样。
“你又来干什么?”燕白撇了李景同一眼,冷漠道。
李景同靠在一旁的桌上,全然没有昨天那样的歇斯底里。
“我来问问你,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
燕白眼底冷若冰霜,没有感情地看向李景同,勾起一个嘲讽的微笑。
“你说呢?”
李景同终于点燃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有些虚脱地吐出烟来。
他慢慢走近,皮鞋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声响。
“燕白,你认为你我的关系是龌龊的。”李景同站在燕白的面前,挡住了大片日光,把燕白置于暗处,“你认为我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你认为你没有精力来耗费自己的时间——或者说没有必要,来绑死在我这一棵树上。”
燕白仍旧不动声色。
这样的沉默让李景同烦躁至极。
他闭着眼,静静地思索。燕白也没有打断他。
直到墙上的时针动了微微一下,李景同顶了一下自己的后槽牙,才再次开口,声音带着有些许狠意的颤抖与平复心情的吸气声。
“既然这样……”李景同把那个黑色的皮箱摔在桌上,开始解开自己的表带。
燕白惊愕地抬头,看向李景同,目光落在对方紧绷的下颔线上。
两块手表与桌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瑞士货,保证值钱。”
一张纸被啪一声按在桌上,让燕白身体一震。
“这破房子的房契。”
那个木箱被李景同一下子扳开,露出整箱白花花的银元。
“里面一共五百大洋。”
燕白眼角有些抽搐,瞪向李景同,冷声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与你,苟且一月有余。一座房子,两块手表,五百大洋,绰绰有余。”
“你?!”燕白猛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怀中的猫被惊得跳起,蹦到一旁。
李景同转身便走,没有看见燕白崩塌的表情,也不带一丝留恋。
……
【那日的情况是如此冷静又混乱。
我与他在混乱中相识,又在混乱中结束。
他放荡,尖锐,世故。但又保守,柔软,单纯。
他是一个典型的下九流,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偏执懦夫。
我需要的是那一刻的勇气,他却选择了拒绝。
我与他的结局是必然。
但我因他对我的不信任,对我感情的玩弄感到愤怒,也因他对自己的不自爱而感到愤懑。
所以我选择了羞辱。
我的确不是一个大丈夫。
但我的内心饱受业火的煎熬,我因我爱情的破碎,理想的失败而感到愧怍。
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白,燕——
Je souffre, mon amour, Mes Idéaux.
I was a complete failure.
Je pense que je suis un lche.
I am a lamb at the mercy of fate.
Je pense que je suis mort.
Dead, asleep, no more.
……】
后面的词句变得潦草,由法语和英语凌乱地混杂。我年纪尚小,只知道这些我不甚懂的词语关乎我高祖父的理想,和他无果的爱情,写满了悲怆。
这个日记本不过这几篇内容,后面都是空白。
我起身开门,向客厅走去。
在靠近楼梯的时候,如麻雀般的争吵声刺向我的耳膜。
“那间房子的房契在哪?是不是你们私藏了?我早觉得你们家不安好心……”
我突然觉得他们令人作呕。
我从后翻开日记本,一张发黄的房契夹在里头。
在那一页上,有一个极深的墨点,即便是岁月也未能将它抹得掉色。
我知道那个人想要留下点什么,但他只是启唇,却说不出口,只能留下哀叹。
我想起了方才压在日记本上的两块表,它俩的表带都穿过对方,再穿成分不开的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