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浮生》陆翩翩

1、旧

　　望着渐渐暗下的暮色，顾浮生心下沉了沉，这个时辰了夫君该是早回来了，可眼前自早朝去后，便是一去不复返，她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身旁侍奉的丫头麻利的扶着眼前的主子缓缓靠在贵妃榻上，小心侍候着，毕竟这位夫人可是家主心尖尖上的人，据说家主当年还是嫡子之时对这位夫人一见钟情，后来干脆净身出户，带着这位夫人便出来自立门户，且不问世事如何，只是可惜......

　　可惜这位夫人美则美矣，确是个不能生育的。想着这，婢女手上的动作越发轻了轻，对着微微蹙着眉头脸儿如雨后栀子般白着脸的夫人说道：“夫人这外屋着实冷了些，这眼见入了秋您发病的次数却是多了。”她蹙着细细眉，樱唇微微喘息道：“无妨，我在等一会。”

　　暮色越发暗沉。院门始终未被推开，身边的丫头去前厅询问了几遍家主也不曾回来。她心有些慌乱了，想她和夫君共结连理十载，品相性情都已知悉，如今这许久未归，莫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于是她倏然从榻上起身，狐绒大氅瞬间掉落，露出里面只着月牙襦裙的她，乌黑着一头秀发，白莹莹一张脸，在点了灯了屋里衬的竟如明珠般盈盈生辉。抬手招来她早早去打探的小厮低眉细细听着，只道是新帝即位，各位家臣都在宫中未归，拖了口令出来告诉她，夜宿宫中，让她今夜勿忧心，安心睡觉，明日一早便会回来。

　　顾浮生看着面前跪下低头转述的小厮，挥了挥手，示意其退下，身边的婢女则是端上了清粥慢慢开始侍奉她进食。半柱香后，又要开始进食辅药了。她望着婢女们手上端着的青玉盘云琉璃碗里那黑黝黝的药汁，心中难免苦涩。捻了口蜜饯服了药便含着，唤了丫头灭了烛火，便睡下了。
　　次日清晨，顾浮生早早便起了身子，支起窗口，一口冷风灌进来，免不了受了些寒气，她却依着床边铺了锦缎鹅绒的铺凳上，抬眼便见着了，之前同夫君一同中下的菊花已经开了，嫩滑的花瓣一缕缕丝丝含着晶莹的露珠，格外令人喜爱。不一会房门咯吱一声也被早起的丫头们缓缓推开，见着自己坐在窗边身着不甚厚实，着实吓得不轻，连忙拿来了厚实的大氅给她披上，并低声同自己说道，气色大好之类的话。顾浮生，微微蹙眉，端详着黄花镜中的自己，已为人妇的她，虽不似豆蔻时期，媚色无双却又孱弱不堪似微风扶弱柳，惹人怜爱。虽然身子一直不太好，体弱多病，但嫁给夫君十载却也是养在蜜饯中，想到这顾浮生闹钟不由得想起了自家夫君俊朗的面孔，脸上微微发烫，心中不由暗笑自己，竟然还同初遇那般少女般羞涩。

　　这天虽是初秋却也凉，侍候的丫头仔细的替自家夫人插好最后一根朱钗，望着镜中容姿绝美的人，不由得发愣，好一会才意识到不对，迅速朝着夫人行了礼，顾浮生，素手扶起小丫头。起身，端详着自己这一身装扮，总觉得太艳丽，可既然是夫君派人接自己去宫中团聚，穿着华丽点总不至于丢了夫君的脸面，特别是若因为太过朴素藐视了新帝......

　　“无妨，你梳的甚好，往后来我房中替我一人梳头便可。”丫头听罢，只觉得喜不自胜，却又不敢抬头轻视了当家主母，磕了头道：“谢谢夫人欢喜！”说完便急急退下了。

　　马车中，顾浮生望着前方巍峨宏大的宫殿，庄重森严，铁甲卫兵冷着脸伫立在那儿，自家的马车却显得格格不入。入宫城门近在咫尺，她心中不由一紧。 “阿雅。怎么了？”她望着她的夫君，吸了一口气说道自己无事。夫君对着她温柔一笑，低沉的声音似佩环交错在她耳边：“勿怕。”顾浮生楚楚一笑，想是自己多虑了，只觉得阳光刺眼握着自己的那双宽厚的手无端流了许多汗。她从袖口中掏出帕子，展开自家夫君的掌心，舒心一笑道：“夫君莫慌，阿雅不怕。”明明很普通的一句话从她天生软糯的嗓子里说出来，却像是在撒娇。她细细将他掌心汗擦干。她只是觉得今日的夫君很是奇怪，入朝为官十几年的他，怎么会如此紧张？莫不是怕自己丢了他四品官员的脸。不会的，夫君从不嫌弃自己，更不会不顾自己。因为他是她的夫君啊。

　　于是两人就跟着前来接引的太监宫女们一步一步走向皇宫。
　　顾浮生跟在夫君身后，将头低的低低。一步一步走着夫君走过的路，遇见了贵人，夫君行礼她便跟着行礼，夫君走她就跟在后面趋步走着，夫君停她就停。就在她认为这条路永无止境之时，一个尖锐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他跟着她的夫君步入了那百官朝政的金銮殿中。

　　她跟着夫君行礼，跪下。正当自己疑惑，自己为何会被带到金銮殿，而不是宫廷后花园同其他夫人在一起时，她感觉到，自己在跪下的一瞬间有许多双眼睛朝她投射过来。赤裸裸，明目张胆的一寸寸“舔试”她常年因病更加莹白表露在外的肌肤。
　　她天生艳丽无双，从小被人这么注视着也习以为常，可，这是金銮殿！在座的都是文武百官啊！！她紧绷着身子，不敢抬头，一股寒意从心中油然而生。

　　“你就是顾氏阿雅？快快平身。”一个浮躁又不失威武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顾浮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的夫君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她不敢抬头看自己的夫君，更不敢看周遭任何人。
　　“把头抬起来！”那个浮躁的声音又开始下达命令了。顾浮生颤抖着双手下意识去抓住自己的夫君，却是抓空了。“快点吧，阿雅，君上脾气你也是听说过得。”夫君在她耳边细细劝说道，仿佛在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话一般。

　　“君上，臣妇冰肌玉骨，美艳无双，臣不敢享用特此奉上。”

　　她的身子抖了抖，她似乎什么也听不见，她忍住四面八方投来注视的目光，抬头睁眼，却是对上了一副肥胖且纵欲过度的脸。而这个人确是当今九五之尊，那个日日上朝归家后同自己百般称赞新帝是难得一见当世明君的夫君口中的那个人，此时竟然环抱两个衣不蔽体的宫女，坐在龙椅之上，两宫女也不住娇羞呻吟在这金銮大殿上。

　　正当自己无知所措时站在皇帝身边的太监尖着嗓子道：“季大人，你可以退下了，进爵的圣旨等陛下快乐完了，自然会传达至府中。”随机值听得那太监喊一声“退朝！”顾浮生慢慢的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夫君，他脸上笑的很灿烂，他走道顾浮生身边轻轻抱了一下她低声在耳畔说道：“阿雅，莫怪我。”说罢，转头同百官一起退出殿中。

　　莫怪我。莫怪我。莫怪我。顾浮生看着身着官服一副春风得意的自家夫君，突然间哈哈大笑了起来，偌大的金銮殿上回荡着她的笑声，她紧紧盯着自己的夫君，眸中含泪，她多希望夫君能够把她一起带回去，可只看见那些同僚们对他贺喜时那脸上灿烂的笑容，直至他迈出金銮殿，殿中大门关上，他都从未回头看过自己一眼。

　　慢慢的，顾浮生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她反手将自己细心盘好的珠发扯散了，侧卧在金銮殿上冰凉的地上素白的玉手轻脱罗袜，乌发迷人绣鞋绯红，樱唇轻呼。媚眼如丝望着座上之人，座上人从顾浮生一进门就要忍不住了，此时更是欲罢不能当即丢了那两名宫女，快步走到顾浮生跟前，将这勾魂摄魄的美人一把从地上抱起，美人双臂温软香气如兰，红唇近在咫尺，正欲低头来个亲密接触，却是胸口一疼，一枚尖锐的珠钗狠狠的扎进了这位九五之尊的胸口之上，哐当——一声便把怀中美人扔了出去，正当宫女们惊呼“护驾！！”

　　卫兵携刀闯入金銮殿中瞬间将这几欲行凶的美人抓住，冰冷的道口抵在她细嫩白皙的脖子上，“莫要伤了美人！把她带到我的龙床上去，绑好了手脚！待朕慢慢享用！”她双睫微垂，樱唇淡然一笑。殷殷红唇缓缓贴近刀口，冷冽的刀锋刺的她咯咯一笑。

　　她娇笑着魅惑着看着众人，随即，一股鲜血自脖颈喷射而出，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她嫣然一笑，灿如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