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处》笼云千驿晚夕阳

3、乐莫乐兮新相知

　　别忘了，忘了那些事，那些人。
　　钱爷被埋在了城东岭上，他留下的那些钱，全都用给了他。就当我本来照料他二十年，情难还，已还不了，只能把愧疚化成银两，送给他，烧给他。
　　报这一段类父类子之情。
　　夜里二更，下起了雪，纷纷扬扬，飘飘荡荡，山不成山，水不成水。只看到巍巍宫城的一角在漫天雪影中，隐隐绰绰的光，硬冷尖峭的屋脊。时不时传来一声被惊起的鸹鸣，又或者哪里逸出的绵软笛音。京城冬日雪夜天，连笛子，都能绵软细长呢。
　　我背着一两件换洗衣服，就像当时来到京城的时候一样，仍然步履平静，一步步向前走着，安然向未知出发。只不过，这次是走向重楼深深的宫城。

　　我在宫中住下，外面的雪还是很大，映得黑乎乎的房间明亮了很多。屋里有三个人，还都不认识。郭五爷领我来的时候，他们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躺下沉沉睡去。鼾声此起彼伏。我想，平日的活，恐怕很累吧。
　　后来睡着了，无所知觉地睡着了。或许有什么让我安定的感觉，轻轻暖暖地抚慰着我。
　　我梦到了炽热的火炉，严寒的冬日里温暖得明亮人心。醒来后发现，是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帮我加盖的被子。甩甩脑袋睁开眼睛，看见旁边三个大哥正在收拾屋子。
　　外面天露出一些日光，约莫是早上日头要升未升之时。努力地清醒了一下神思，探了探脚准备下床来搭把手。还没穿上鞋，就被人摁住了腿：“你再睡会儿，昨天赶路还睡那么晚。屋子乱七八糟的都是我们没打扫干净，本来该昨天打扫完让你住下的，你就不必帮忙了。”啊？怎么这么客气，晕里糊涂的脑子里还在不解，身子已经自觉地倒下去了。又睡了会儿。
　　再睁眼时已经是清清爽爽的早晨，平时里街上已经开始叫卖菜肉瓜果的时刻。赶紧起身下床，把自己的床铺整了，把昨天发的各种物件放进自己的柜子，等待领班总管来告诉我以后该干些什么。一切整理完毕，正打开大门准备出去，恰迎面碰上同屋的三个大哥准备走进来。其中一个人衣襟里拿出两个馒头，这是早饭都给我捎带好了。
　　他们问：“你今年多大啊？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入宫做太监？”
　　心中有点被温暖到的感动，老老实实答着：“我刚12岁，姓张，小名猫儿，师父担心我没饭吃，在他去世前给我指了这条路。”
　　其中个子看起来最大的那个接道：“是的，我们在宫里干活，除了自己有饭吃，钱还是能供家人吃饱肚子的。能吃得好好的来宫里是一个好的选择。”第二个清清瘦瘦的突然开口：“那吃饱肚子，也是我们拿自己的命根子换来的。”一直没开口的小个子也回了句：“那些自以为为对方好替别人选择的都不是什么好师傅，这不，你才十二岁，以后不但娶不了老婆，连个子都长不高了。
　　我张了张嘴，想为师傅辩解几句，但还是啥也没说出来。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境遇，所以他们各自才会这么说，说我的时候也在说他们自己吧。我不可以去和他们争辩。师父和自己父子般的感情，真心为我好我的懂得，自己知道，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