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处》笼云千驿晚夕阳

2、 天涯所安何处

　　小时候，我生活在山里，早上起来去放牛，折枝柳做成柳叶环，摘下片叶子吹支口哨。夕阳西下的时候，再坐在牛背上回家。夕阳很温暖，红红的，总是微笑地看着这个世界。我那时候不明白夕阳为什么总是那么温柔，那么开心，好像天下所有的事情它都知道，所有的事情它都不放在心上。
　　那时候的日子很美好吧，因为连夕阳都是笑着的。

　　后来，就是常见的故事展开了。穷人的孩子，能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情节会发生。无非是，卖给戏班子，唱给别人听；卖给地主家，帮别人理家；再不济，卖给秦楼楚馆，连身子都给了别人。
　　我算是去了个好去处。爹说：“儿啊，你不是喜欢吹口哨。今儿起，你跟着谢爷学艺吧。”
　　没多说什么，磕完头，背着几件换洗衣服，就随谢爷去了。
　　我知道爹是为了我好，谢爷也是个靠手艺吃饭的好人，不会待我太差，自己也能凭着学到的本事混口饭吃。
　　谢爷的手艺是口技，在市井大街上搭个摊子，就能给人表演。要是运气好一点，在哪里有了点名声，时不时还能被请到喜欢新鲜的老爷太太家表演串场，拿点厚一点的红封儿。谢爷拿着红封儿去酒馆点了几个菜，喝得半醉和我说，他这半生没个儿子，现在年纪大了，赚钱的日子没几年了，等他教完我，我能自己赚钱了，得照顾他，像儿子一样照顾他。我应着好，扶着他回到住处床上，给他盖好被子。谢爷待我好，我是真的知道，跟我知道我现在眼睛上挂着几颗泪珠子一样知道得清楚。我想家，想把这个安心的住处和谢爷，当作我的第二个家。

　　谢爷拿着帖儿告诉我，要我去找东二巷宫里当差的郭五爷，这帖儿，还是他辛辛苦苦向请他去表演的李家太太求来的。
　　谢爷要我去宫里当太监。
　　谢爷说，他对不起我，没能教我一碗饭吃。
　　可我是你儿子。
　　宫里人帮我净了身。我现在，做不了你儿子了啊。
　　我现在是谁？

　　谢爷走了。在我手艺还没学成的时候走了。痨病。
　　这一年，我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