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旗下宣誓》苏薄九

2、在国旗下

　　此次学术交流因与当地政府协商中存在一些分歧而一再推迟，所幸对方并未忘记秦蔓一行人的到来。

　　车辆刚在阿富汗药物研究所门口停下，便有人迎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阿富汗传统装饰的男人，盖到大腿的长袖衬衫，宽松的白色裤子，无袖马甲，那人下巴的胡须很浓密，身材微胖，有小肚腩。

　　他面带笑意伸出手，用蹩脚的汉语说：“你好，秦小姐。我是驻汗药物研究所所长巴洛。听余院长说你是他的得意学生，季先生也对你赞赏有加。见到本人没想到如此年轻貌美，不甚荣幸。”

　　秦蔓伸出手轻握，微微点头：“巴洛先生客气。”面上浅笑，心里却不由一动，果然，季景珂又插手这件事了。

　　阿富汗地区易发一种可致人毁容的热带皮肤病——利什曼病。该病通过特定白蚁叮咬传播，常在皮肤上留下严重疤痕，受害最深的是妇女和儿童。

　　秦蔓此行的目的，便是借助现有病例和数据，帮助当地研究该病的预防与治疗方法，如能研制出疫苗则更佳。

　　她的行动力向来很快，会议一开完，就留下来换上白大褂开始和医生讨论病例，研究病原体。

　　正当秦蔓往玻片上滴化学试剂的时候，李茶就哼哼唧唧地过来，见她欲言又止，秦蔓将制好的玻片递给旁人，拉她到门口问：“怎么了？”

　　李茶有些难为情：“蔓蔓姐，我想上厕所。可是我...”

　　秦蔓见她支支吾吾，手捂着肚子，瞬间了然，这小姑娘估计是来生理期了。还好她包里这些东西都备着，以防不时之需。

　　她带着李茶走到卫生间，给了她一包卫生巾和暖宝宝，揉了揉她的脑袋：“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发个消息。”

　　李茶激动地点点头，不知不觉中，秦蔓的形象又在她心中高了一大截，她回去定要和那些同学们说，秦蔓哪里会不好相处，明明是一个超级超级好的人，简直是她的女神！

　　秦蔓正握手机出神，研究所突然警报大作。

　　“滴呜…滴呜…”的声响让许多工作人员一时慌乱。阿富汗药物研究所成立没几年，众人也是头一次遭遇这种情况：有恐怖分子入侵。

　　秦蔓蹙眉，第一反应是去找李茶。可她刚迈出一步，一只粗壮的手臂就从背后勒住了她，冰冷的枪口抵上她的太阳穴，一道粗犷的男声喝道：“Freeze!(不许动！)”

　　秦蔓一愣，下意识按亮手机拨出电话，迅速塞回口袋，随后双手举起。不会吧，她被劫持了？这种低概率的事也能被她碰上，估计真的是可以买彩票去了。

　　中国严格管控枪支，秦蔓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不害怕，只能强作镇定，不喊不叫。这边的警报直连附近警局，一旦响起警方会迅速出动，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稳住对方。

　　安保人员见秦蔓被劫持，一时不敢上前。

　　他们都知道这位中国来宾身份特殊，若在此出事，不仅难以交代，更可能上升至国家层面。众人眼睁睁看着恐怖/分子挟持秦蔓进了电梯，只得赶紧打电话汇报所长。

　　恐怖分子一进电梯就直接按下顶层，16楼。

　　说实话，他完全不知道秦蔓是中国人。他偷走实验药品时不慎触发警报，见她穿着白大褂站在那里，便顺手劫持为人质。若早知后续，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敢招惹中国人。

　　*

　　此时的大使馆中，驻汗反恐特警刚收到回国批件，将由另一批队员接替。

　　江霖凯一收到消息就激动地拉开衣柜收拾行李：“没想到这次批件居然可以下来。老子在这呆了三年终于可以回去了！”

　　他看了看手表，下午两点的飞机，不由得感慨一句：“希望剩下六个小时别再有任务了。”

　　话音刚落，出警铃骤然响起。

　　机械冰冷的女声从广播里传出来：“各单位注意，当地药物研究所，一名科研人员被劫持，特警一队即刻出发！”

　　邹岩一手穿着衣服，一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个乌鸦嘴！”

　　江霖凯：“......”

　　黑色装甲车疾驰而过，扬起阵阵尘土。刺耳的警笛令居民纷纷躲避，生怕遭遇枪击或爆炸波及。

　　江霖凯有些好奇：“陆队，咋回事啊，我行李刚整一半。”

　　陆珩之没理他，专注看着平板上的楼顶监控视频。

　　一个壮硕的男子劫持了一位带着淡蓝色的口罩的工作人员，看不清面容，那人正拖着她向天台边缘后退。

　　陆珩之的眉头越皱越紧。

　　邹岩解释说：“绑匪偷药时触发警报，劫持了一名女科研人员，是我们中国人。”

　　“女科研人员？”江霖凯有些惊讶，居然派女科研人员来这种到处爆炸的地方做研究，她那单位是多不待见她？

　　这件事江霖凯倒是猜错了，秦蔓当时要过来的时候，季景轲包括余院长都不同意，甚至让季景珂劝劝她，但秦蔓就是那种逆反心理很重的人，别人不让她去，她偏要去。

　　陆珩之一行人到达药物研究所底下的时候，他就接到上级的指示：“珩之，临走前最后一次任务。他们现在在顶楼，这人质非常重要，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陆珩之肃然应道：“是。”

　　他迅速分组，按地图布置狙击点，下令若有必要且在保证人质安全的前提下，可击毙恐怖/分子：“此次任务目标，解救人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

　　研究所安保人员见特警赶到，纷纷松了口气，默契退后，让陆珩之站在最前。

　　顶楼风沙很大，碎发飞舞挡住了秦蔓的视线。她模糊看见一名穿着黑色战术背心的特警正稳步靠近，那双黑色的瞳孔静静注视着她，仿佛要将她吸入其中。

　　陆珩之接过队友递来的喇叭，用流利的当地方言沉声道：“你已经被包围了，快放下手中的武器。”

　　那人看到他左胸口的红旗，才意识到自己劫持的竟是中国人，若是当地人，中国大使馆顾忌干涉内政，断不会出动如此阵仗。

　　但他现在没有退路了，情绪激动地用枪指着秦蔓的头，甚至打开了保险：“给我准备一辆直升机。你们都退后！退后！”

　　秦蔓呼吸困难，双手徒劳地拉扯对方的手臂，挣扎间口罩被扯落。

　　见到她的脸，四周的人均是一怔。陆珩之耳机里随即传来江霖凯的惊呼：“卧槽，这不是前几天在大使馆的美女吗？”

　　江霖凯惊讶，他一直以为研究人员的年纪都挺大的，没想到这么年轻：“她居然是个科学家？”

　　陆珩之蹙眉按下耳机：“按计划进行。”

　　他抬眸看到秦抿着唇，脸色苍白，神色慌乱却仍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陆珩之不由自主地举起了喇叭，低沉的声音令人心安，用最熟悉的语言说：“中国特警，带你回家！”

　　秦蔓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随即朝着风沙中那道模糊的身影轻轻笑了笑。

　　恐/怖分子因为听不懂中文，显得些许焦急，大喊：“你们再讲什么狗屁话。”

　　陆珩之改用方言继续周旋：“我已派人调度直升机，但若你敢伤她分毫，我保证你没命登机。”

　　就这么对峙了莫约十分钟，恐/怖分子被陆珩之盯着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快要奔溃的时候，直升飞机从不远处开过来。

　　他勒紧秦蔓的脖子，兴奋地拖着她就向绳梯爬去。

　　就在他因重力暴露大半个身体的瞬间，陆珩之按下耳机下令：“射击！”

　　“嘭！”的一声，从对面高楼处的地方狙击手一枪直接打到那人的手臂上，他吃痛松手，秦蔓就从梯子上坠落。

　　恍惚间她瞥见底下的车和人，吓得闭眼，这他妈16楼，要是摔下去尸骨无存啊。

　　她下意识抱头自我保护，却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腰际，瞬间跌进一个温热的胸膛，浓郁的男子气息笼罩而来。

　　隐约听到杂乱枪击声和叫喊声，秦蔓吓得一颤，然后就有一只手她捂住她耳朵，头也被摁在硬邦邦的胸膛上，痛得轻呼一声，两人如过山车般失重下滑。

　　面罩下的陆珩之神情依旧，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略带些许嘲笑：“同志，抱紧了，掉下去我可懒得管你。”

　　“……”

　　陆珩之把秦蔓抱到直升机上，大使馆早就已经打点好，直接飞往最近的医院。

　　陆珩之见秦蔓闭着眼还是紧抓着他的警徽，依旧不肯从他身上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颇有嫌弃的意味：“可以松手了。”

　　秦蔓从他怀里抬起头，嘴唇就贴到了什么温热，脑袋一阵眩晕，连忙道歉：“不…不好意思，我晕机。”

　　说完她感觉到一股反胃，害怕吐他身上，急忙转向一侧，却见陆珩之伸出手来。

　　一只戴着黑色半指手套的手掌蓦地展现在她面前，秦蔓吓得直接咽了回去，“咕咚”一声，两人四目相对。

　　“……”

　　陆珩之见她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盯着他，撇开眼解释道：“洗飞机，麻烦。”

　　秦蔓： “……”

　　陆珩之到了的时候，江霖凯他们已经完成任务活捉了那恐/怖分子，经过大使馆同意，交给阿富汗政/府，他劫持了中国科研人员必定要让属地管辖人给个说法。

　　江霖凯见秦蔓晕在陆队怀里，而陆队脸色不善，便主动伸出手，默默上前：“陆队，我来吧。”

　　陆珩之侧身避开，瞥他一眼：“你手好了？”

　　江霖凯看了看手臂，刚才任务伤口又解开了。

　　陆珩之把秦蔓抱在病床上，护士抬手：“麻烦回避一下。”

　　陆珩之一起身，就被秦蔓的力道拽了下去。他手撑在病床两侧，看见她的额头有个红印，好像是刚才被他护甲压出的痕迹。离得近能看到脸上的小绒毛，还有刚才被溅到的点点血迹。

　　她嘴角残留着些许口红的痕迹，想起方才在直升机上她唇瓣碰触他下巴的瞬间——微凉，柔软，还带着一丝香气。

　　陆珩之滑动了一下喉结，见秦蔓仍紧锁眉头攥着警徽，他便解下徽章，转身出了病房。

　　邹岩气喘吁吁跑上来，手上拿着一份文件：“陆…陆队，这你要的人质的资料。”

　　陆珩之没接过：“现在要有什么用？”

　　邹岩一愣：“这…没办法，大使馆的人说科研人员档案是机密，我亲自去都没用，让研究所打电话才肯给。”

　　陆珩之颔首，朝病房抬了抬下巴：“救都救回来了。”

　　邹岩挠挠头：“那…陆队，这就不要了？”

　　陆珩之面无表情，摁着电梯下楼：“不要。”

　　邹岩看了看资料，无奈，他白花了那么大力气：“行吧。”

　　邹岩转身想把这资料还给巴洛的时候，陆珩之却思忖片刻，叫住了他：“等等。”

　　“嗯？”

　　陆珩之抬眸，看着那份资料的外壳上红色的楷体写着“机密档案”四个字：“先给我保存。”

　　邹岩点头应“哦”，随后瞥见陆珩之下巴上一抹淡红，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陆珩之见他还不走，皱眉：“有事？”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邹岩贱兮兮的笑笑指了指下巴：“队长，你有事。”然后快速把电梯关了。

　　陆珩之不明所以，电梯合上去的时候，他才抬头，看着镜面里的自己，下巴处一抹红，女人的唇印。

　　他唇角微弯，拆开档案袋，映入眼帘的是秦蔓的一寸红底照片，明眸皓齿，神采奕奕。

　　资料很简单，显然经过处理，只看到边上的姓名，年龄和籍贯，他低沉磁性的嗓音轻轻吐出几个字，若有所悟：“南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