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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

  •   念镇的天气在五月初旬的这段日子,显然是处于两个极端。前几天还冷飕飕的,这几日的温度却骤升,傍晚时分仍余热未散,倒真是立夏将至。

      魏响这天也是放学回家就骑着小电瓶给预定鲜花的客人送花,刚送完最后一单,便骑着小电瓶往回开,然后在某个巷子停了下来。他在夕阳余晖中用手背抹了抹额角的汗,将车停好后下车,照例将随身带着的宠物零食分给巷子里的流浪猫狗们。

      他个子很高,蹲在小猫小狗的中间像个庞然大物,加上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看上去就有点凶神恶煞的。但那些猫狗们并不怕他,有几只活泼点的还会伸出舌头来舔他校裤的裤腿,十分亲昵的样子。

      魏响从小就很喜欢和动物呆在一起。他不爱说话,每每需要与人交流时就宛如哑巴,因而对不需要他说话、仅仅因为他喂食就亲近他的小动物们格外钟情。平时他总会在送完鲜花后在这儿呆到天黑,但今天他得早点儿回去,因为老妈说那位要来他家住三个月的房客今晚会到,需要他去车站接一下。

      老妈在他还在路上时就开始催,电话里头告诉他自己要去买菜,让他等会儿回店里时开老爸以前的那辆旧面包车去接那位周先生,并嘱咐他记得带上见面礼。

      周先生是魏响的舅舅介绍来的,听说是舅舅负责的一位作家,因为念镇是他已亡母亲的故乡,便打算故地重游缅怀逝者。

      魏响开着小电瓶回到家时,老妈开在自家楼下的花店没有关门,他便进去选了几枝花开始包装,老妈先前告诉过他,要七枝,表示喜相逢。

      也许是家里开了花店的缘故,老妈格外喜欢送人花。“没有人会在收到花时心情不好吧?”她这么说。

      花种不同,花语也大不相同。魏响不太懂花,选的时候也只是看看是否顺自己眼,不过店里的花大部分代表祝福的含义,倒也不怕选错花。

      他简单地用牛皮纸将那七枝鲜花包装好,从抽屉里拿出面包车的钥匙,开了车门后将那花小心翼翼地放在副驾驶座上,然后发动了车子。

      他其实算是提前出发的。那位周先生买的是机票,但是念镇没有直达的航班,出了机场还需要换乘从市里到念镇的大巴,他担心周先生会迷路,便想着去市里的机场接他。

      结果路上接到了周先生的电话,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航班提前了,他刚才已经搭上了前往念镇的末班车,但是下错地方了,现在正在某个荒郊野岭的路边。

      “等了半天也没有车经过,可以麻烦你来找一下我吗?”周先生说。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周先生的声音。低沉沙哑,尾音慵懒,带着不会令人反感的笑意,使他莫名联想到了电影里西装革履步伐优雅地穿梭于酒会、与人群推杯换盏的上流人士。

      他说:“好。”

      与周先生交换了微信后,对方将定位发给了他,他看了会路线,发现距离他并不是很远,便立即驱车前往。

      车子到达定位的终点时,太阳已完全落下,暮色四合,蝉鸣蛙叫声此起彼伏。

      前照灯的光里,坐在路边的男人的背影显得寂寥无比。

      “周先生?”他喊道。

      那男人转过头来,眯着眼往这边望。那是个称得上好看的男人。他穿着花衬衫,及肩的长直发披散着,眉眼凌厉,五官立体,漂亮却丝毫不显得女气。他的嘴边叼着一支烟,火星子明明灭灭,眯起的眼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弯了弯,伸手将烟拿下来,起身冲魏响打了个招呼。

      男人的笑容有些痞气,气质也和不笑的时候大不相同。魏响呆了几秒,避开了男人的目光,接着默不作声地下车将男人的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男人全程都盯着他看,他感到不太自在,下意识用大拇指抠了抠食指。

      男人将烟蒂丢到地上,用鞋尖碾了碾,抬起头笑着问他:“你是叫魏响吧?”

      “嗯。”

      “多大了?”

      “下个月满十八。”

      “未成年啊……”男人若有所思,“那你应该没驾照吧?”

      倒是没有想到对方会说这个。

      “……镇里交通管得不严,不用担心。”魏响说,又怕对方担心安全问题,便补充道:“我会开车好几年了,没出过事。”

      男人扑哧一声笑了,“没担心没担心,走吧,我有些饿了。”

      说完他便径自走到副驾驶座外,拉开车门,却突然愣住了。

      魏响这才想起老妈要他带的见面礼。他挠了挠头,看着对面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的男人,说:“这花是送你的。”

      “送……我花?”

      “嗯。”魏响点头,犹豫道:“你不喜欢?”

      男人忙摆手,“怎么会,我只是有些惊讶,第一次收到花呢。”

      他将那花拿起,对魏响笑了笑,便上了车。

      魏响也跟着上了车,系安全带时听见男人轻声说了句“谢谢”。

      他张了张嘴,干巴巴道:“不……不用谢。”

      男人又笑了起来。

      “这个是鸢尾花吧?”男人低头嗅了嗅花。

      那花的花形很别致,花瓣一半向下翻卷,像是振翅而飞的蝴蝶。他曾在某本植物杂志上看到过,又名“爱丽丝”,希腊语“彩虹”之意。魏响送他的是蓝色鸢尾,香气淡雅,花语是什么他忘记了,只觉得很漂亮。

      魏响看了看那小片蓝色盛放的花,想了想,说道:“我不太认得,当时觉得它好看,就选了这个。”

      “谢谢,我很喜欢,不过我都没给你带点什么当见面礼……"男人微微蹙眉,下一秒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眉眼舒展开来,他从兜里摸出几颗大白兔奶糖来放到魏响手中,笑眯眯道:“路上一个小姑娘给我的,我不爱吃糖,暂且就当作这花的回礼吧,下次再给你挑礼物。”

      “……哦。谢谢。”其实他本想拒绝的。花是老妈店里的,他只是包装了一下,算不上是自己送的,但对于男人说要给他礼物这事,隐隐有些期待。

      魏响将那几颗带着男人体温的奶糖揣进校服兜里,那温度让他感到心里仿佛被烫了一下,没有来地觉得难受。他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发动了车。

      返回的途中,男人一直看着手中的花,他没有笑,长发遮住了些他的脸颊,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他不说话,魏响自然不会开口,便是一路沉默,等车开进念镇时,男人才转头看向窗外,轻声道:“我以前在这里住过,不过因为那时候太小了,已经记不清了。”

      魏响不知道怎么接话,索性沉默。

      男人将花抱到怀里,一只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他,笑着问他:“你是不是不爱说话?”

      然后也没等他回答,就自顾自道:“你舅舅和我说过你,你现在是高三?”

      “嗯。”魏响应了声。

      “那不是就快高考了吗,有想考的学校吗?”

      魏响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摇头,“我成绩不好。”

      男人弯了弯眼,“那有对象了吗?”

      “……没有。”

      男人又问:“谈过恋爱吗?”

      “没有。”声音大了点。

      “喜欢的人呢?”

      “没有。”魏响忍不住侧头看他,“周先生呢?”

      “诶,别周先生周先生地喊啦,你应该喊叔。”男人说,跳过了“喜欢”的话题,“ 我比你大15岁呢。”

      “14。”魏响抿了抿唇,“我快18了。”

      “那也是叔叔了。”男人笑了笑,他的笑容在夜晚有些模糊,笑声听起来漫不经心。

      他其实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年轻而英俊,故而“叔叔”这种称呼魏响怎么也说不出口。

      “哥。”于是他称呼道。

      男人愣了愣,笑得眼睛弯成了天上的月牙,透着光。

      他说:“我叫周有木,有一根木头的有木。”

      魏响瞬间有种在学期初的第一节课自我介绍的错觉,他下意识说道:“我叫魏响,魏晋周的魏,声音很大的那个响。”

      “哎。”周有木笑了半天。

      后来一路上周有木一点儿也不认生地和他说话,问题多得像是在查户口,魏响也没觉得不耐烦,周有木问他什么他都会一板一眼地回答。周有木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魏响也暗暗地松了口气。

      这感觉是他除了被叫起来读课文外,话说的最多的时候了。

      车载蓝牙连着魏响的手机,播放着梅艳芳和张学友的老歌,叫《相爱很难》,周有木一边取笑他像个老头子一样,一边跟着唱了起来:

      也许相爱很难

      就难在其实双方各有各寄望

      怎么办

      面包车穿过热闹的街衢,一路往北开。向着月光和大海。

      即使在很多年以后,魏响也总会回想起这个初见周有木的夜晚,开怀笑着歌唱的青年,繁星遍布的深蓝天幕,以及那香气氤氲、仿佛渗透进人心里的鸢尾花香。

      那是他和周有木的故事的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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