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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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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寺和纲吉逃出地牢时,教堂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俩小孩挑着值钱的东西拿了些,趁着夜晚悄悄放到了孤儿院后门。
当他们打算悄悄离去时,身后却传来讶异的呼唤“纲吉?”
不过短短一年,山本已经高纲吉许多,他亲热地搂着纲吉的肩,不顾狱寺不满的目光,把两人都拐进了孤儿院。
原来,纲吉失踪后,教堂对外界宣布纲吉被恶魔附身,需要居住在教堂进行驱魔仪式。
Reborn前去寻过我几次,可是始终见不到纲吉。孤儿院的大家很是为此消沉了一段时日。自那以后,reborn再也没让大家去过教堂。
上个月,又有教堂管事来威胁说再不去演出就要收回地皮,修女背着孩子们哭了好几回,而Reborn老师在听到消息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而前几日,传来教堂被屠的消息,听说教会震怒,派了不少圣职者来追查这件事。
山本说完这许多,又安置两人睡下,俨然一副当家做主的小大人样子。可到了后半夜,纲吉却被山本偷偷叫醒了。
“Reborn先生回来了,可是他伤得很重。”山本脸色苍白。他将纲吉引到一扇隐秘的小门,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郑重地握住纲吉的手。
“我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山本语带希冀:“你一定能帮到Reborn先生的。”
后来,一切顺理成章,只要轻轻一咬,就能把Reborn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甚至不需要征求Reborn本人的意见。
程戈仰躺着,恰好能看见骨灰坛,绝大多数时间它都会让他不存在的心脏绞痛起来,但在濒死之中,它却是唯一一个还能带给他些许寄托感的物件。
恶魔是为了在人间散播不幸而诞生的幻想种,它们拥有无穷无尽的生命,但这些一出生就被诅咒的家伙虽然冷酷无情,狡诈邪恶,耽溺于□□的享乐,但是这种毫无道德观念的生物唯独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程戈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从圣子降临世间之初就行走在人间,数千年间从未像现在这样狼狈过,可他并不后悔。
如果是为了reborn而死,好像也不错。
他已经没力气去想为什么自己突然有了血液,该死的吸血鬼毒液为什么会麻痹他的身体,让他产生幻觉。那小鬼额头上燃起了火焰,跳动着的纯净火焰既非冒着黑烟的硫磺火,也不是天堂里恼人的神圣之火,更不是凡人用以取暖的微弱火种。所剩无几的理智驱动着他向后躲闪,然而幻觉举起缠满金红火焰的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脸上。
皮肉烧焦的声音和气味刺激着他的感官,吸血鬼揪着他的领子,火舌亲热地舔舐着他的下巴和脸颊,恶魔的痛觉感官早就退化得近乎于无,但那直接炙烤灵魂的酷烈痛楚并非一个不会被烧伤的恶魔所能忍受的。在自己的尖叫声中,程戈几乎没听见吸血鬼说了些什么。
不,或许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吸血鬼了,血红的瞳孔被金红吞噬,少年人的稚气五官蒙上一层煞气,惨白的皮肤变回了普通人类的健康肤色,由火焰缠绕勾接成的巨大光翼,正在沢田单薄的肩膀上微微扇动着。
“你!”他的喉管一定是被烧漏了,两排没有嘴唇包裹的焦黑牙齿咔咔作响,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是你”泽田的声音几乎要使他在颅骨里沸腾的脑浆冷却下来,“是你向教堂告密。”
“当然是我。”漆黑的骷髅大笑起来,火焰从它黑洞洞的眼眶喷射而出,“瞧瞧你,我居然还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吸血鬼。”
那近乎实质的恶意和憎恶透过恶魔黑黢黢的灵魂被无限地放大,它终于放弃了人类的姿态,身上的血肉蜡一般地在金红火焰的照射下融化,扭曲的黑影抖落零碎的骨屑肉沫,在血雾中猝然裂开惨白的巨口,一道漆黑如墨的毒汁直奔泽田面门,后者避之不及,双臂交叉护住头颅,炽烈的双翼包裹周身,数十根光羽顺势激射而出,穿透毒幕,竟是硬生生将那一团阴影钉在了墙上,后者惨叫一声化作缭绕雾气,遮天蔽日。
泽田一扇翅膀,卷起劲风吹散烟尘,然而墙面上羽毛微微震颤,诺大的屋子里只余诡异的寂静,
“本来…嘶嘶…是准备对付嘶…reborn…”
恶魔怨毒的声音越来越远,说到reborn的名字时却骤然在泽田耳边炸响,极细极尖的黑刺应声深深扎进太阳穴。一线灿金的血,从耳廓上那几乎看不见的伤口里,飙射出来。一见了空气便迅速变得鲜红,待溅落到泽田肩上,已化成一滩腥臭的腐液,吱吱作响地腐蚀着衣物。
泽田什么也听不到了。他感到自己的喉咙颤抖不止,背后双翼狂乱暴烈地涨大,他感到指甲刺进头皮,滚烫的液体淌过皮肤。
程戈钻进了他的脑袋。
一轮巨大的湿漉漉的惨白月亮从暮色苍茫的原野上升,烟雾厚重,灰色的建筑若隐若现。太阳刚刚落下,地平线还残留着一道鲜红的长云,几颗黯淡的星子悬在这一片死寂之中,没有鸟鸣,没有犬吠,更没有人声,连风也静止的时候,有人来了。
一个轻轻漂浮着的灰色影子舒缓地沿着街道飘游,他走得很慢,路灯在他身后一盏盏熄灭。他在一扇半掩的门前停下,敲响了门。
声音刚一响起,影子便有了形体,他蹲下,白色礼帽上的羽毛久久颤动,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缓缓打开的门扉。
那是个很可爱的孩子,棕色的眼珠像两块琥珀,瘦小的身子笼在一件拖地长睡衣里。孩子对他说:“你是谁?”
月亮持续上升,依旧湿漉漉的,乳白的雾气不停地膨胀着,把所有房屋和光亮都吞进其中。这扇门成了一座漂浮在气体之上的孤岛,门外是陌生人,门内是男孩,程戈立在门框上。
“我迷路了。”
孩子稍稍探出头,眉头蹙起。
“妈妈说过不能让陌生人…”
“我叫白兰,白兰·杰索。”
男人递出一只手,几颗红色糖果躺在白色手套上。
“你呢?”
“泽田纲吉…”
男人的嘴咧了咧。
“纲吉君,我们交换了名字,不能再说我是陌生人了哦”
他眼角下垂,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苦相。
“外面好冷呀。”
“…进来吧,只能呆一会!一会!”
白兰笑着道谢,嘴角露出两颗尖利的獠牙。
程戈认得那个笑容。多年以前,他还是团未成形的恶念,既无神智也无躯体。直到加冕仪式上,这白色的吸血鬼也是这般微笑着咬断天使的脖子,比硫磺鲜艳百倍的金色血液喷薄而出,为血腥之地带来了万年干涸的头一场雨露。吸血鬼将那双目圆瞪的头颅送到新王嘴边,王饮下鲜血,发出怒吼,无数恶魔在这怒吼中,在血雨的浇灌中诞生,他们是新王的第一批军队,是他的后裔、子嗣、最忠诚的奴仆。
程戈就在其中。
战争没能持续太久,合约的订立带来了漫长又无趣的和平,尽管罪人的灵魂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地狱,但还是有些恶魔厌倦了折磨和拷打的活计——善人的味道更好。几个大领主私下一通气,打开一条裂缝,从手底下挑几个头脑灵活的悄悄送到人间去,游山玩水,为害人间的同时兼职传教和探路。
这事没多久就被王发现了,裂缝当即弥合,他已有上千年没见过新的恶魔。同来的恶魔最开始很是风光得意,不久后一个个失踪,也许是被王抓回去了,也许是被天使找到。而程戈躲了起来,隐姓埋名地活着。
直到他遇见reborn,直到reborn死去。
程戈出了神,白兰突然抬起头,甜蜜蜜地说:“稍等,这里有讨厌的虫子需要处理一下呢。”
程戈心一沉,展翅欲飞,却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白兰飘起来,用手杖轻轻一点他的眉心——从脑袋开始,他碎成齑粉,随雾气飘散而去。
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离我的东西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