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迈

10、十

　　林素还是被苏明翰打了二十下屁股，以示随意离家出走的惩罚。罚他的人是霍薇，拿着鸡毛掸子重起轻下。林素一面哭着喊痛，一面从内心喜欢起这个面无表情的管家。打完二十下，林素捞起裤子便跑得没了人影。
　　苏明翰给他买了新的画具，还请了专门的老师。他此刻万分兴奋，在二楼的房间惊叹。
　　“他活泼了许多。”霍薇握着鸡毛掸子说。
　　苏明翰拿着报纸吃早餐，没有搭话。
　　阿古恢复得很好，内脏的缝补手术很成功，稍微休养几月就能出院了。林素来看他，捧着水果篮瞪着他不说话。
　　“原来你是个少爷。”阿古说。
　　林素有些失望。阿古又道：“少爷，快给小的削个苹果，小的我饿了。”林素展颜而笑，赶紧去拿刀。他身后的保镖立刻制止这种危险的举动，但林素执意，最终一个去掉了一大半果肉歪歪扭扭的苹果送进了阿古嘴里。
　　他在医院里陪阿古呆到下午，连午饭也是同阿古一起在医院里吃的盒饭。苏明翰从公司忙完后过来带他出去吃饭。这是两人第一次在外面吃，苏明翰问他：“想妈妈么？”
　　林素拿勺子喝汤，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又细声说：“你曾问我为什么又愿意开口说话？我现在回答你，因为在阿古受伤后，我发现，只有你能给我新的世界。”
　　“是吗？”苏明翰淡淡应声，拿餐巾替他擦去嘴角溢出的汤渍。
　　饭后苏明翰带林素去了城市广场。那里有群年轻人聚在一起抽烟，并将砸碎的啤酒瓶到处乱扔。行人过时侧目，便遭到一阵辱骂。苏明翰抱着林素走过去，停在他们一米开外的地方。
　　其中有人回头骂道：“他妈的看什么看？”
　　苏明翰低头问：“素素，还认得打你和阿古的人是哪些吗？”
　　这时年轻人里有人认出林素来，惊道：“是那天的小乞丐！”
　　林素点头，指出几个人来，又将手指向金头发：“他是主谋。”
　　苏明翰转身便走，那几个年轻人有些慌张地追上来，拦住苏明翰问：“你想干什么，报警吗？”
　　苏明翰没有搭理那些混混，仅看着林素说：“你的仇，自己来报。记住他们的脸，等你有能力的时候，十倍还给他们。”
　　“明白了。”林素回答。
　　他们一同回家，苏明翰始终抱着他，仿佛他还是不会走路的孩子。似乎生活已经被这个孩子侵入的太多，那么是时候让他离开了。苏明翰的手指微微发凉，上面承受的是一个生命的重量。却不知为何，在这一刻，他内心感到寂寥。
　　秋天很快就过了，年尾的几天，林家又派人接了林素回本家玩耍。刚开始还生分，但孩子总会安抚寂寞老人的心灵。加上林家还有个无风不起浪的二小姐，等到苏明翰去接林素回家过年时，孩子玩得不想走，老人也不肯放人。并直呼苏明翰欺骗了他，早知不应答应苏明翰孩子归苏家云云。
　　拖着林素回了家，接着就是大事兴办年事。虽说是“大势”，其实真正吃年饭的也只有家里的较亲近的主仆，团团坐一张桌子。霍薇亲自为众人分年糕，林素没有经历过真正的中国年，兴奋不已。饭后，苏明翰分派了红包。他出手向来大方，厚实的红包自然让下属们开了笑颜。林素的红包里是枚玉钱，青得纯正，拴了根红线，当即就挂在了脖子上。
　　接着属下们纷纷散去，他父子二人便在二楼等着除夕夜的焰火晚会。这时，下人来回报，说夏拉已经到了。苏明翰点头，让人将夏拉领到二楼的会客室，也就是现在的游戏室来。林素坐在那里看电视，偶尔轻轻笑一下。
　　夏拉打量这幢无比熟悉的老宅，眼里的憎恶清晰可见。霍薇等在楼梯口，见到她恭恭敬敬行礼：“老夫人可安康？”
　　夏拉扭着腰肢走过去，放下嘴里的香烟说：“再叫我夫人就撕烂你的嘴巴。”
　　霍薇坦然，并且露出了少有的笑容，侧身领她往会客室去。打开门时，坐在沙发上的苏明翰起身并强行关上了林素的电视机，对林素说：“喊人。”
　　林素回头，漠然看着门口的妖艳女人，漂亮，却掩盖不住沧桑。
　　“阿姨好。”他说，并不厌恶她。这个女人同她母亲有相似的气味。
　　夏拉轻轻一笑，走过去打量他，最后伸手摆弄他的头发。林素微微惧怕那双涂满指甲油的手指，拼命躲开。夏拉大笑，并说：“苏苏，你可真疼他，连你老爸最喜欢的书房也腾给了他做游戏室。”
　　这话显然不是对林素说的，林素转头看着被叫做“苏苏”的另一人。那个“苏苏”却没有回答。夏拉又俯下身说：“小朋友，虽然我很喜欢你叫我‘阿姨’，但以后不能再这么叫我啦，明白吗？”
　　林素显然不明白，于是再次看着苏明翰。此刻苏明翰才开口说：“素素，那是爸爸的妈妈，你必须叫她奶奶，懂了吗？”
　　“讨厌啦，”夏拉再次大笑，“你真是的，这样显得我好老哦，素素，还是和你爸一样，叫我夏拉。”
　　苏明翰轻轻搂过林素，用下巴抵着他的头顶说：“素素，以后跟奶奶一起去泰国住，好吗？”
　　林素一颤，问：“你不要我了吗？”
　　“不是，”苏明翰用力亲他的脸颊，“只是暂时去奶奶那里住几年，舅公会教你一些好玩的东西。”
　　林素低头，没有说话。
　　这夜过得很长，因为某只小朋友不肯老实睡觉。于是苏明翰只好用一只手撑着脑袋，侧身看蜷缩在他阴影下的孩子，并问：“说吧，你到底要怎样？”
　　孩子眨着眼睛看他，说：“当我决定全身心依靠你的时候，你却让我离开。”
　　这句老成的话从一张稚嫩的嘴里吐出来就像一个笑话，但它偏偏让苏明翰觉得被击中了胸口的某个部位，甚至找不到任何话来回答。沉默了片刻，苏明翰还是笑了，说：“你从哪里拣来的这句话？”
　　“电视里一个女人对男人说的。”孩子打了哈欠，扑腾了一下双脚。被子里有了空气流通，便感觉到了寒意。苏明翰抚额想，是否应该给一个五岁的孩子筛选一下适龄观赏的电视节目。
　　“素素，”过了片刻，苏明翰低声说，“我答应你，给你一个新的世界。”
　　孩子迟疑，伸出手指：“打勾，否则我无法相信你。”
　　哑然一笑，苏明翰说：“好，打勾。有空我会去泰国看你的。”
　　孩子扭动身子，转过身摸索苏明翰的下巴，说：“我发现我很喜欢你，所以一个星期来看我一次好不好？”
　　苏明翰觉得有些冷汗，哄道：“爸爸工作很忙的。”
　　看到孩子故意做出的辛酸表情，明知是故意，苏明翰软下口气：“乖孩子是不能任性的。”
　　“我又不是乖孩子。”
　　两父子争论到大半夜，最后林素默默抱紧了兔子说：“尽管如此，还是要谢谢你。”
　　闭眼。睁眼。不知说什么，唯有轻轻道一声：“对不起。”
　　初一，苏明翰到各位叔伯府上拜年。林素由夏拉领着去寺里烧年初香，又买了礼物去医院看阿古。夏拉封了阿古一个大红包，苏明翰的红包也由林素转交到阿古手上。阿古热泪盈眶，毕竟活了十几年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钞票。
　　年后的余温持续到元宵。苏明翰带林素去看了庙会，去放了鞭炮，去苏老爷子的坟上磕了响头，到一切缓过劲来，林素便准备去泰国了。
　　目的地是美丽的吉普岛，也是夏拉长大的地方。走的那天阿古也来了，使劲搂了楼林素说：“好小子，我等你回来。”林素抱着那只兔子，并没有太强烈的感情。他看看苏明翰，最后将兔子塞到苏明翰怀里，头也不回地拉着夏拉的手过了境。
　　苏明翰拖着那只大兔子，斜眼看阿古说：“知道我为什么送走他吗？”
　　阿古漠然摇头。
　　“这里有太多的人想要他的命，他必须变得更强一些才能回到我身边。”
　　阿古仰头看着身旁面色肃穆得像神一样的男人，他隐隐觉得这个男人可能会改变他的一生。
　　“给你两条路，”神开口说，“给你一笔钱，滚得远远的，从此别在我眼睛里出现。”
　　“我不要钱，林素救了我的命，我怎么还能要你们的钱？”少年坚定回答。
　　“那好，第二条路，从此你跟我姓苏，你就是林素的哥哥，苏家的少爷。但前提是……”
　　神捉住少年的脖子，“你必须保护林素一辈子，做他的影子，一辈子。”
　　少年犹疑了，眸子里有些惧意，但片刻后，他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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