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易冷》狐狸盐

5、真实

　　夜凉如水。

　　我左手紧紧箍住嵩水，任其冰凉，我是怎样也不愿放开他了。嵩水靠在我的肩头，笑得恬淡，一点也不像刚刚那个悲怆的鬼。

　　他开始给我讲起他的生平，无非是些普通的，常见的事情，但我听得仔细，不想错过他的任何一次细节和成长，他娓娓道来，像是一场故事长卷，在我眼前展开，故事的结尾不是好的，嵩水被土匪投入了井中，活生生地淹死了，卷轴绚丽多彩的画面在一片黑暗破败中戛然而止，也是嵩水这一生草草画上的句号。

　　紧靠着彼此的是我们两颗渐渐贴近的心。

　　我还是没有来得及给嵩水弹一曲琵琶，想见他的心过于强烈，我连琵琶都没带，依偎着彼此，我只好开口给他唱一首曲儿。

　　是这个年代家喻户晓的一首，白虹的《郎是春日风》，

　　郎是春日风

　　侬是桃花瓣

　　但等郎吹来

　　侬心才灿烂

　　……

　　在这个秋季，我缓缓唱一首如徐徐春风般的情歌，挑动着我自己的心，搂着嵩水的手越发紧致。

　　我触碰到嵩水的手感觉到是那么真实，我已经忘记还有几个时辰我们就会分别了，还会再见吗？我在这难过的迷惑中自我折磨，却又渴望着触碰真实的嵩水，那会是怎样的呢？

　　天亮了，嵩水直接消失了，我有些恍惚，他没有给我说“今晚再见”，甚至连最简单的道别都没有，更不是隐隐消失，直接的，我一转头，手一落空，他就不见了。

　　我真的不想知道所谓的真相，我凭自己的直觉去感受真实，在最后那一刻，嵩水像是要说些什么，我却警铃大作，俯身堵住他即将说出来的“真相”，他笑得悲怆，很快消失了。

　　我真的害怕听见他会说出什么来，我只想留给我们一个美好的开头亦或是结局，即使这只是我的美梦一场，醒来也要留下回味无穷没有遗憾的记忆。

　　这一天的早晨，我没有前日那般欢喜交切，余下的全是害怕失去的恐慌和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步行回梨园，小凳子都没有来吵我，兴许是看了我一脸的失魂落魄，不想再给我平白添堵了罢，那孩子也算是学出了一点眼力见，心里缠上一丝欣慰，梨园应是后继有人了，我大概不会随师父的愿了，这偌大的梨园对我来说，还没有夜里嵩水的发丝更有吸引力。

　　匆匆的回到房里，我的琵琶在屏风下安静地待了一夜，我甚至渴望着，这是烂柯一梦。

　　躺在绣了一层蓝色小花的被褥上，有些难捱的睡意，将睡不睡的迷糊之中是走马观花的影像，从记事学走路的摔跤开始到今早孤注一掷的离别结尾，匆匆在眼前闪过，之后是一片冷白的安眠。

　　哪怕无人知我。

　　在繁杂难捱的梦里，我听到一道甜腻的，让人反胃的声音，好不容易睁开眼，映入眼帘就是已经睡了一觉起来的小桌儿，可能是我看到他之后皱眉皱的有点厉害，他一双白白细细的手腕儿想要展平我的眉宇，我动作有些大的躲开了，小桌儿身体一僵，而后是羞愤又不耐的神情。

　　我觉得有些好笑，他展现出来的不耐是因为觉得我欲迎还拒吗？我推开他伏在我榻上的身子，有些头痛，坐了起来。

　　“干嘛？”我没想到我的声音如此沙哑，想来是昨夜吹风受了凉。

　　小桌儿鬓边那朵海棠花还没摘，一颦一笑都十足的女人味儿，手腕儿上戴着一支大了许多的玉镯子，被体温捂热了堪堪擦过我的手臂，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我想他离我远点，一身脂粉味让我很不舒服。

　　小桌儿柔柔地软着身体，梳妆过一番，点绛唇。嗓子柔得很：“难道你不想吗？”这一嗓子里刚刚好的惊诧，刚刚好的强硬，刚刚好的勾引。

　　我按了按鬓边，太阳穴突突地疼，不耐烦地推他，“不想，走开。”

　　小桌儿被我不大的手劲推得一踉跄，“哼，谁不知道你这两夜都会情郎去了。”我蓦地心里一紧，他用的是“情郎”二字，他一定是知道什么。

　　我抬头看他，不知道自己眼里布满了血丝。

　　小桌儿也没被我吓到，扭捏着身子，“我还以为你就好我这一口儿呢。”他也不说清楚，就只是自哀自怜地整理自己的长发。

　　我一听他把自己和我放在心尖上捧着的嵩水拉出来作比较，心里更是厌烦，指着门，“滚出去。”

　　小桌儿扭着腰嘴里骂着走了出去，把门大声地关山。

　　我瞧见我的琵琶上落了一些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