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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捡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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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座钟走时不准的弹簧声在寂静的夜里像绷紧了的神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断掉。
高长胸前贴着黄纸镇魂符咒,打着酒鼾声,突然脖子支不住肥硕沉重的脑袋,咔吧一下子惊醒了。他吧唧吧唧嘴,睡眼惺忪的看向面前的人,红彤彤的一片。
高长揉揉眼睛,这一看,立刻吓得魂飞魄散。
他面前坐着一个红衣女鬼。
女鬼穿着一件缀满骊珠和凤翔腾云的大红色嫁衣,披散着一头黑发,正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坐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高长看到的女鬼,眼熟,似乎是自己曾经想睡的一具穿着红嫁衣的死尸,前天送到医院的,据说被一个戏子新婚当日悔婚,一时想不开喝了烟膏子。当时人已经死了,高长负责运到土楼的停尸房,他见尸体漂亮,起了歹心。却不料那女孩又醒了过来,高长吓疯了不顾女孩穿着红嫁衣,将她勒死在停尸间里。
高长忘不了女孩的样子,她年纪不过十八九岁,静静躺在那,较好的面容透出沉重的青白色。紧紧闭着的眼睛,柳叶眉素雅清秀偏吐出一节红舌头。
可是现在,那女孩惨白的脸上,黑漆漆看不见眼白的眼睛一眨不眨,猩红如血的嘴唇,笑容诡异肃杀。而她的手中牵着一条麻绳,那麻绳血淋淋的连着他的肚子,他定睛看去,哪里是麻绳,分明是他自己的肠子!
剧痛之下,他拼死挣扎,他发疯抓起地上的心肝肺往肚子里塞,可是捡不起来,蔓延无尽的红,将他淹没,女厉鬼站起来,把上吊绳挂在他脖子上,拖着他走向地狱。
高长发不出一丝声音,窒息的痛苦和肠穿肚烂的绝望吞噬了他,他想抓住面前救命的门,壮硕的身躯扑上去,用意想不到的蛮力,随着手指折断的脆响,门打开了。
他扑了上去,可是门里一片漆黑,他脑袋撞击着硬物之上,立刻鲜血迸溅,再没有反抗之力,他朦胧中看到那女厉鬼走到近前,一把撕掉了他贴在胸前奉若至宝的镇魂符咒,高长白眼一翻,抽搐几下再也不动弹了。
实际闹鬼真相是洪藜穿了停尸房那位女尸的红嫁衣,引着高长去拉总电闸。高长在幻觉中徒手破开土楼的电闸铁门,将沉重无比的电闸扳掉,整个医院周遭瞬间陷入了漆黑。
洪藜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在高长肥硕的身躯旁饶了几圈,踹了几脚,奈何躺太久腿脚有点使不上劲,管他死没死呢,趁他昏睡给他喝过一口泡火柴头的煤油水,他醒来腹痛难忍以为被厉鬼掏空了肚子。眼下就算有人救他,后半辈子怕是要彻底废了。
摊开常号称雪洁写的镇魂符咒,洪藜在手中上下端详,撇嘴,揉成一团扔了。这符咒是守卫自己写的吧,错误百出俨然是外行,给了高长这样的垃圾倒也合适。
听着周遭黑夜中人声骚动,洪藜决定抓紧跑路,走之前,拎起刚才给高长用来致幻剩下的NNO的牙医罐子,这些罐子从牙科摸出来已经锈迹斑斑,撞在台阶上都砸开了口子。罐子顺着楼梯,滚落四处。当年还在清宫的时候,洋仵作给洪藜讲过,这玩意治牙疼特好使,用多了能让人产生幻觉,是一种很怪的气体。
洪藜是药人,一般药品与她无用,谨慎起见,暗算高长的时候洪藜给自己准备了湿润麻布遮掩口鼻,现在拿开麻布小小感受了一下,头不疼眼不花,甚至还有点莫名其妙的高兴。
洪藜转念想起来常雪洁这个小叛徒想炸掉她,冷哼暗道,还好小叛徒不知老娘是深夜大能,越夜越美丽。
洪藜右眼下有雷脉,雷脉是玄门阴阳眼才会多长出来一道筋脉,白色枝杈电流似的,藏在血肉之下,不脸红看不出,不仅可见鬼神,还能克邪挡煞,暗夜亦可视物。
洪藜故意穿着红嫁衣在土楼病栋里溜达,手里还拖着一根地上捡的长柄破窗斧,那斧子拖在破损的地面上,声音沉闷清晰,效果特别好,听得洪藜自己都一阵阵起鸡皮疙瘩。
“小雪洁你在哪里呢,祖师婆婆来找啦~”
“出来让我摸摸你脖子跟小脑袋瓜好不好?”
“你照顾了我十年,我总要当面谢谢你,乖,快来婆婆这啊~”
洪藜阴恻恻的在黑暗中呼唤着,那声音回荡在漆黑空旷的病院之中,常雪洁不知所踪,洪藜步履无声的绕开那些被气体弥漫中陷入各自梦中行尸走肉一般的守卫们,满意的听着他们诡异的惨叫和刺耳的怪笑。在这个古老的土楼里,洪藜似乎放出来了一个禁闭在旷野之中的小地狱,一瞬间真的分不清谁是人谁是鬼。
洪藜觉得刚爬起来给自己积点德,那些守卫好歹是人命,火就不放了。
忽然闻着香水味,洪藜心知肚明常雪洁就躲在二层麻醉室的铁柜子里。都看见了常雪洁来不及塞回柜子里的双绉裙角了,但是洪藜。。。并不能真进去砍常雪洁。
因为现在洪藜真的干不过她。
洪藜元气大伤,翻出来过期的牙医罐子纯属命好,眼前是实打实的装神弄鬼。常雪洁小丫头年纪轻被唬住了,要是她师父常宝业那个老狐狸在,绝对没这么容易放过。洪藜趁着常雪洁没反过来,常宝业没赶到,演的差不多了,算战速决。
于是洪藜拎着斧子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假装啥也没看见,作为红嫁衣厉鬼本鬼,挂着专业的森然表情,飘去了后门外废弃的花园准备跑路。
花园的月光明亮多了,一层层浓云即将散开,周遭树林簌簌的响着。洪藜仰头看看天色,再等一会天色就要渐渐晨曦,可是跑路到哪里去呢,万一常雪洁说的什么轰炸是真的,该躲到什么地方?
“姐,姐姐!”声音不大,一声奶声奶气急促的呼唤,从不远处高草丛中传出。
是人是鬼!洪藜心说,我现在这造型,不能是活人的孩子敢喊我吧?
循声走过去,拨开茂密的高草,竟然真的是活人,三个脏兮兮的小孩儿?
“阿姐!是你,我知道你没死!”梳着歪斜马尾辫的小女孩冲上来抱住洪藜的腰,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的,马上另一个差不多大的西瓜头小男孩迟疑一下,跟着抱了上来。洪藜瞬间僵硬了,急忙扔掉手里的斧子,傻孩子没看见斧子开刃了啊,就这么往上撞吗!等下,什么,姐?!
“我,额,我?恐怕你们这年纪对我来说。。。”要知道宫廷里规矩多,洪藜从没被小孩子这么紧的抱住过,她完全不知所措,解释起来竟然结巴了,她装了一晚上厉鬼,此刻觉得自己也受到了惊吓。
而洪藜没注意到的是,年纪十七八岁的少年没动,他和弟弟妹妹完全不同,他比洪藜高一大截,就站在她对面,虽然也是脏兮兮的一张脸,却有双比黑曜石还要莹亮的眼睛,当下夜空的月光都映在了眸子里。
洪藜对少年摊摊手,表示自己懵了,少侠如果你神智还算清醒能不能给个解决方案先?
少年堪堪从刚才的楞冲中抽离,对洪藜皱起了眉,他看向两个弟弟妹妹,再略带祈求摇摇头。洪藜懂了,孩子们来这找姐姐的啊,大晚上尽管月光明亮八成也就能看个大概,她醒目的一定是这身红嫁衣,而这红嫁衣是她从女尸姑娘的尸床上拿的。
一瞬间洪藜心里略略发酸,尤其是那个抱着她的小姑娘哭声气喘奄奄,分明生着重病。洪藜活这么久修炼了铁石心肠,偏偏眼窝子变浅了。她心里叹息,你们阿姐死了,我却借了她一身红嫁衣活下来。
洪藜当下瞅着三个孩子,好重的人情债呐。
“好,别,别哭哈,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回吧。”洪藜磕磕绊绊僵硬的拍拍弟弟和妹妹的肩膀,把两个湿漉漉的小脏泥球微微拉开一点。
那站着的高个少年明显松了一口气,他眼中的情绪渐渐敛藏起来,他开口声音不高,带着几分暗沉尾音,温柔的哄弟弟妹妹,“白雁、白龙,先不哭了,既然阿姐找到了,我们先带她回家好不好。”
两个七八岁上下的小不点扬起惨兮兮的小花脸,怕洪藜丢了一样一人拉着一只手,异口同声:“好,阿姐,我们回家家。”
洪藜看得出,那少年清楚,她根本不是他们的家姐,他那神色,显然已经晓得真正的家姐不在人世了。可是面对哭得几近昏厥等姐姐的弟弟妹妹,他还能怎么解释呢。索性洪藜想趁机找个栖身之处,等风头过去了继续跑路的时候,再帮他和弟弟妹妹说清楚吧。
洪藜想不到正是她片刻的不忍和迟疑,造成了日后深深的羁绊,大概是活了太久,实在孤独的要命,她一时间忘了当年师父说的话,人就一颗心,交给谁都不合适,不是渣人就是人渣。
多年后,洪藜才记起师父的告诫,悔恨啊,可是晚了。
每当想到此处,她双目泣血说书般感慨不已:“话说那少年名叫白魈,后来喂大了,人如其名真乃白眼狼一只,我好惨,他偷袭我,铜子弹,带毒的,打身上瞬间血窟窿如同三刀六洞好不厉害。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必定主动先去找那小孽徒常雪洁,哪怕她炸我,肉疼心不疼啊,我肯定能保证不反抗不诈尸不出土。。。总之不要遇见白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