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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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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说——我会爱上你呢?”
那人磁性的声音依旧消磨着顾辞的理智。顾辞慌忙低下头,撤回与那人对视的目光,同时,他的手摸到了一个藤条。
北逍噗嗤一声笑了,抛开那时他胡乱跳动的心脏,他真的觉得没有人比顾辞更有趣了。
还没笑完,北逍就感觉自己被人抓住了手腕,几乎是瞬间,他的双手手腕被一根绳子大小的藤条绑在了一起,打了个死结。
顾辞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带丝毫停顿。绑好后,他一把推开北逍,起身坐在他的对面,两人之间隔了个篝火,还有……一个烤兔。
“喂,你怎么绑我啊?”北逍调整好姿势,靠在石壁上,冲着顾辞举了举自己被绑的双手。
顾辞已经褪去了脸上的潮红,他瞪了一眼被绑住也不老实的北逍,抬手给面前的烤兔翻了个身。
“你自己清楚。”
“啊——我就闹个玩笑,你我两个爷们儿,也不可能就这样喜欢对方吧?”
本就被刚刚的事整得心烦意乱,偏偏这厮还要让他一直回忆,顾辞这次连看都不看他,直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诶诶诶,我说真的,你可千万别因为我长得帅对我一见钟情啊!”北逍不死心地继续挑逗他,一边说一边把身子挪了挪,想离顾辞更近些。
顾辞听了这话直接握断了手中的干柴,舒出一口气后,把干柴接着扔进火堆。
“爱上你,只能说明那人眼瞎!”
北逍不满的努努嘴,心里暗道:明明我也是有很多人追的。随后,他佯装生气道:“谁看上你这么个无趣家伙,才是眼瞎呢!”
这一句话不但并没有像北逍料想的那般激怒顾辞,反而让顾辞消了所有的火气,表情也从生气地皱眉变成了平淡地注视。
北逍察觉了不对,也就没有再说话。木柴燃烧的火星零零散散,随风舞到微高的地方后就暗淡了光辉,融于夜色。化为灰烬的噼啪声音为这难得的寂静添上诡异的音乐。
不久,北逍听到了一句很轻很轻的回复——“我不需要人爱。”
一句话让北逍愣了心神,他看着面前与自己隔了篝火的顾辞,微弱的火光将那人白皙的脸染得淡黄,高挺的鼻梁一侧留下了小片的阴暗,秀气的眉毛在这一刻舒展,明明是一副恬静的美好,却被那人眼中少有的空洞带飞了思绪。
我不需要人爱。
这句话,北逍也说过,也一直这么认为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看着那个盘腿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时,他总能想到他自己。
他与他的身上,好像有着谜之相似的地方,也就是这个原因,北逍才会不自觉地想靠近他。
同样是两个溺水的人,谁也没有比谁好多少,同病相怜地靠在一起,寻求最后的依赖。
顾辞继续给烤兔翻身,只是心思不知道溜去了哪里。刚刚的那句话,他是脱口而出也是深思熟虑。火焰想要给他的身上添加光芒,却只是温暖了表层的素衣。
他是真的不需要吗?也许吧。
说他狂傲也好,说他冷漠也罢,只有他知道,他是怕。
爱是这个世上最复杂的情绪,它可以让两个毫无干系的人成为彼此的牵绊。而后,无论是花开十里的风雅美好,还是落叶辞柯的痛苦绝望,都要与那个人相伴在一起。
他怕,他不敢。
气氛沉闷得让人压抑,北逍干笑两声,然后大喊一声:“兔子!兔子糊了!”
顾辞被喊回了心思,连忙拿起被火烤黑了表皮的兔子,打量一眼,发现并不是很严重。
他撕下一个兔腿,在嘴边吹了吹,刚要放进嘴里就听见了一声北逍故意放大的咽口水的声音。
他停下动作,想了想还是给北逍吃。但是北逍双手都被绑住了,而对方也正期待地看着他。
“……”顾辞轻轻抽了抽嘴角,然后心一横道:“我不管你。”
“啊——这位兄台,你这样太残忍了!松了我,我自己吃也好啊。”北逍故意这么说着,果然,如他想的那样,顾辞并没有选择放了他,而是……
只见顾辞把叉兔子的木条插到北逍两手腕之间的空隙。剩下的兔子正好在北逍面前,只要他往前一伸就能碰到。
顾辞对此非常满意,可北逍不然。
“我说这位兄弟,这兔子是我打的,外面的人也是我杀的……如今你不感谢我不说,你绑了我也不说,你居然连饭都不让我好好吃。”这话说的颇为委屈,让顾辞有些过意不去。他只好走到北逍旁边,问:“那你想怎样?”
因为计谋即将得逞,北逍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他开口,特意拉长了尾音道:“你喂我——”
虽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还是让顾辞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兔腿,好像他咬的是北逍。
“如此,那你等我——吃,完,吧!”北逍轻轻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笑着看顾辞吃东西。
但是,他的眉毛皱得越来越紧。
顾辞很饿,这是无疑的。可是哪怕他饿,他依旧是坐下来,慢慢地吃,完全没有了刚刚盛怒的气焰。他细嚼慢咽,动作中都透露着一种发自骨子的优雅。
这只能说明,他不是出生于普通农家。
还有那个可疑的羊脂玉发簪。可是顾辞的衣着与居住地又无疑是他身为贫民的证明。
看着顾辞的脸,北逍突然想起一副画像。是了,顾辞这吃饭的样子,像极了那副画像里的女子——漓妃。
一个想法在北逍的脑海中滋生,且随着顾辞的动作神态愈演愈烈,这一刻,北逍清楚地想起了那羊脂玉发簪的模样——木槿花上分明刻着一个“漓”字。
不会这么巧吧?
还未等北逍想完,他的嘴里就被塞入了兔肉丝,是顾辞刚刚特意给北逍撕的。
说实话,完全没有调料,兔肉又被烤的有些柴,实在算不上美味。可北逍还特意砸了咂嘴道:“真好吃。”
“主要还是喂我的人好~”
“……”现在的顾辞已经懒得理他了。他一点一点地撕,然后递到北逍嘴边,自动无视那人得意的眼神。
“兄弟,这边的肉糊了,换这边的好不好?”
“兄弟,这边的肉太柴了,撕这个这个。”
“兄弟,你慢点撕,我嚼不过来了。”
“兄弟——”
“你有完没完!”顾辞终是忍无可忍地把木条重新插回北逍两手之间。然后转身回了远处,仅扔下一句“你自己吃吧!”
北逍刚刚自然是故意的,看着那人气愤的模样,他强忍住笑意转移话题问道:“你为何会在那里舞剑?”
那里是哪里,两人心知肚明。
“家住那里。”
随后,北逍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推掉了所有人的打赏,就说明你不是来挣钱的,那你为何还要舞剑?”
“……”
“……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这是个北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答案。
良久,北逍轻问他:“你……不满这世道吗?”顾辞背过,不再看他,却在转身的那一刻咬紧了下唇。
何止不满,还有失望。
可他……
握着衣服的手越来越紧,素衣上留下了愤怒与不甘的折痕。随后他想起了北逍“逃跑”时扔掉的珍物,一股无名火突然涌上心头,并牵起了顾辞所有黑暗的记忆。
不屑的耻笑,雨点般的拳头,无端的嘲弄,肆意蔓延的鲜血,旁人歇斯底里的求饶还有那些丑恶的嘴脸……
他不受控制地拿起剑,飒的一声,那把剑就抵在了北逍的脖子上。
“就是有你们这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就是有你们这些欺压百姓的纨绔;就是有那宫廷里不管朝政的昏君!”
他俨然有些情绪失控,不停地说道:“就是因为你们,你们……”北逍定定地看着他,完全不管自己已经出了血的脖颈。
“你想反吗?君辞……”
君,乃国姓,而“辞”是当年那个皇子的名字。
顾辞先是怔了一下,他惊讶于那人发现了他的身份,但更多的是被戳破秘密的窘怒。
但很快,他收敛了情绪,换成最初的冷傲。他慢慢蹲下,剑依旧抵着那人的脖子,他俯身贴近北逍,然后勾起一抹冷笑。
“你觉得呢?沈淮王。”
不过须臾,二人的秘密与身份皆被对方捅破,北逍不动声色地看着顾辞,顾辞也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呵,你不怕我杀了你?”
北逍眨了眨眼睛,然后笑着说:“你不会。”肯定的语气让人揪不出半点慌乱。
“是吗?可是杀了你,就没有外人知道我的身份了。”说完,剑刃就更贴近了北逍几分。
“哼。”北逍哼笑一声,然后接道:“你可以不把我当外人。”
顾辞瞬间愣了。
这人怎么不着重点?
“你想反,我也想,你我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朋友。”顾辞听后,闪了闪眸光,他慢慢拿开了手中的剑,最后把它扔在地上。
“不,我不想。”
“不想?!”这回换做北逍大吃一惊,顾辞的表现完完全全在昭示着他想!
“如果你担心人马问题,那没什么!我沈淮王府筹划了——”
“我说了我不想!”顾辞的这句话完完全全是吼出来的。吼完之后,他调整呼吸,舒缓着情绪,然后恢复了最初的声音。
“殿下,不是所有人都跟您一样无所畏惧。”
“还有,请叫我‘顾辞’。”
北逍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下一句,他真的很想问他怕什么?既然想反,为什么不做?
可他也知道,这个时候问,不合适。
空气仿佛都被凝结,在这个山洞里滞塞,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又不知过了多久,顾辞蜷缩成一团,靠在石壁上睡着了。
奔波了数天,他很累了。
北逍看着那人背对着自己,总感觉与他产生了一种很强烈的距离感,而潜意识里他觉得,那种感觉不应该有。
他轻车熟路地自己解开了藤条,然后将东西随手一扔。他得意地笑了笑,暗想着:如果这东西能绑住我,小爷要死了。
随后,他轻轻挪到皱眉蜷缩的顾辞身边,给他好好盖了下大氅。北逍不愧是天生的热源,从他靠近开始,就让顾辞感受到了一股温暖。
他迷糊地靠向那股温热,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北逍最初是一怔,然后就是紧绷着身体,生怕弄醒了这人。
靠得近了,北逍的鼻尖渐渐围绕上了一股薄荷的清爽,是顾辞身上的味道。
他慢慢地调整姿势,让顾辞靠在石壁上,贴着他,而他全无睡意。
山洞外,丛林间,皑皑白雪覆盖着天地,哪怕于黑暗之中,也依旧有着银色的光辉,洁白而无瑕。黑夜高挂的圆月,在群星的璀璨下显得如此孤独。
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可以躲避风雪的地方中,即将熄灭的篝火前,顾辞只有北逍,北逍也只有顾辞。
就这样,两个仅一面之识的人,一起度过家人相聚的元宵佳夜。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