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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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归七
当平子真子找上他的时候浦原喜助是非常意外的，诚然他们关系不错，性格上也十分合得来，但平子那么认真地要求他帮忙还是头一遭：平子真子希望他监视一个女人。
“你应该直接找夜一啊，她才是二番队队长。”
“你俩关系那么好，你同意了她也一定会同意的。”平子给了他一个“借口都找不好”的嫌弃眼神，“而且夜一不行，那个女人明显比她道行高多了。”
“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的啦……” 他挠挠头，“但真的有必要吗，她还只是个真央的学生。” 并且才刚刚入学半个学期，他在内心腹诽道。
“有。” 他得到的是对方十分斩钉截铁的回答，并因为答复之简短而显得更加坚决。
“有理由吗？”
“如果你是指证据的话，没有。” 平子真子托着下巴，慵懒地答道：“只是我的直觉，那个女人和蓝染太像了。”
“……我知道了。” 虽然浦原喜助完全没有发现他们两者之间有什么相似之处，而且就目前来看他们甚至都没有见过彼此，但他相信平子真子，也知道他直觉有多么敏锐。
得到肯定答复平子甚是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拜托你了，我这边一个蓝染已经让我分身乏术了。”他捋了捋那平直顺滑到不可思议的刘海，“对了，那个女人名字只有一个字，叫莱。”
留心莱不是什么难事，她明显拥有的是欧洲血统，看起来年龄上也比同期要年长，在人群中一眼看出颇为瞩目。轮到二番队督学的时候浦原喜助并没有和她接触过，而是隔着一定距离仔细观察。
从相貌上她确实是美丽的女人，五官立体标志如石膏雕像，一头及肩黑发丰沛如雾，是难得能用风情来夸赞的女性。浦原喜助不是耽于美色的男人，事实上在异性相处上他有聪明人普遍存在的钝感，唯一相处长久的女性只有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四枫院夜一，而他不得不承认哪怕不受平子所托，他也能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她。
莱对他有一种神奇而隐秘的吸引力。是因为她异域的外貌吗？浦原喜助很快就否定了，他不是注重相貌的人。最后他确认是因为莱身上有一种让他无法移开视线的特质。
她有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气质。莱当然是冷漠的，这一点他老早看出来了，但她的冷漠不是拒人于千里的那种高高在上，浦原更愿意形容为淡然或者是遗世独立，她像是被云海包围的秘境，身上给人的距离感只是因为没有人能理解她。
而很矛盾的是她在交际上颇有手段，尺寸拿捏得令人惊叹，她的寡淡会劝退一部分人的亲近，但不是全部，相反这样的气质在某种意义上十分吸引人：对于旁人的搭讪她表现得友好，巧妙地让所有人感觉到舒适的同时仍旧保持那一点距离感。
浦原喜助不止一次的想过她表现出的那种平和有没有假装的可能，但最后都以否定作为结束。他对真实非常敏感，一定程度的上这也导致了他为什么那么喜欢研究探求新事物。他苦思冥想了很久，后来苦恼地发现平子先前的话可能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的判断而导致了以上的过度解读，一切其实很简单，她只是个性子有点孤僻，讲究礼貌分寸，不愿意结交太多朋友的女性而已。
悲哀的在于吸引力却是真的。对此浦原喜助纠结了很久要不要把这一点告诉平子真子，表明他可能不再适合作为监视的人选，后面想想还是作罢。太难解释了，他内心痛苦，难不成他要和平子说“虽然还没接触但我感觉她可能会引起我灵魂的共鸣”这样的烂俗又好笑的话吗？他有考虑过要不要向夜一倾诉，也还是放弃了，又不是青春期的毛头小子。
但现在他能明白为什么平子真子会对莱警戒心那么强，若还有什么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莱在这一层皮囊下埋藏着她更为根本的东西。
接近莱的机会来得很快，她是一个出色的学生，跳级在情理之中，所以他事先就已经和她的班主任打好商量让莱进二番队实习，并以他亲自辅导作为承诺，以此杜绝后患让她一定进入他的麾下。他们正式见面的时候浦原发现了她的惊讶，虽然面上莱表现得一如往常，依旧是礼貌而克制的做派，他不得不承认在掩盖情绪上她做得简直完美。只可惜他的观察能力同样超群，铁灰色眼瞳使得黑色的瞳仁格外明显，而惊讶的情绪哪怕只有分毫，也会使人的瞳孔放大。
她的东西很少，整装完毕也不过是一个不大的布包。忽然间他的脑海里蹦出以前读过的地志里的内容，在很多遥远的国家出于礼貌男士是要帮女士提东西的，他本想这样做表示友好，转念一想他们毕竟还是在尸魂界，堂堂一个三席给一个真央学生拿包，性别上又是容易浮想联翩的男女，几乎可预见得会被添油加醋传得很难听。
浦原喜助不止一次憎恨尸魂界的规则，这一次又更新了一条理由。
他没有忘记平子的委托，在回二番队的路上他尝试与莱交谈，除了想快些熟络起来，也好进一步观察她的反应。当然仍旧是一无所获，不过他早就知道这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和莱聊天是一件非常舒适的事情，她知识渊博，沉静礼貌，风趣幽默，浦原喜助不得不承认她是他见过所有女性里最有魅力的一个。
莱说她不喜欢质数，并且觉得质数很可怕，她的表情故意表现得略微做作，却显得恰到好处且生动活泼，她也有非常好的肢体语言。当时他笑得很开心，本身他就认为拿质数作为理由和形容是非常独特有趣的，而且他也不喜欢质数。在研究数据的计算整理上出现质数往往会带来麻烦，他也不喜欢质数的性质，它们太孤独了。它们只能被自己和一整除，在自然的数列里被前后两个数字夹在中间，但是它们彼此的距离却比其他数字更加遥远。质数是多疑而孤独的数字。莫名地浦原因为他们的相同而高兴，并伴随着像是隐密爱好找到了同好的那种微妙归属感。
后来他如实将他们的对话告诉平子真子，换来对方嗤笑一声，“她明明就申请了五番队！”
停顿了一会儿浦原看到好友带着些迟疑的表情向他确认，“五是质数吧？” 他有些崩溃地点头，无力地问道：“我们真的到了因为一个学生在选择番队志愿的回答上撒谎就怀疑人家的地步了吗？”
这回他看到自己脸上崩溃的神情出现在平子真子脸上，平子揉了揉脸挫败而绝望地向他抱怨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狡猾的人啊？”他喝了口茶平复情绪，浦原看得出他压力该是很大，毕竟觉得身边有一颗定时炸弹的感觉肯定好不到哪里去。“我可不想成为小心眼的男人啊……”
为了分担一部分平子的压力，浦原选择亲自督学，虽说做不到一天二十四小时把莱看在眼皮子底下，至少在他们这样频繁的接触下她也做不了什么。
从他老师的角度来说莱是一个省心的学生，资质优厚聪敏好学，也不骄不躁，是属于天才之列。只可惜这几年天才频出，从志波海燕到朽木白哉，每一个都璀璨夺目如明日之星，再加上家世优渥，在他们的光环下莱就显得无人问津了。
浦原喜助发现她的灵压虽高但不稳，隐约有揠苗助长之势，他基本可以确定是过度消耗而引起的亏空，这点让他非常好奇，尽管相处时间不长，但他可以确定莱不是一个热衷于力量的人，甚至看不出她有守护之物，也不像朽木白哉那样好强，她表现出的好学上进有很大一部分是出于她做事的态度，那是什么促使她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修炼，浦原百思不得其解。
不久之后他就得到了答案，那日比较难得的是夜一也过来了，她对莱的格斗术有一点兴趣，不过没几次就作罢，她完全可以去找六车拳西，虽然两者有一些不同，但明显后者的体系更为成熟。在这些小事情方面夜一表现出的三分钟热度和猫咪一模一样，非常个性可爱。所以后来她会过来完成是为了找他玩，一般情况都是这样，不排斥真的有事的可能。不过让浦原喜助比较意外的是夜一并不是很喜欢莱，“她让我感觉不是很舒服”，这是原话。
女人如猫，很明显在夜一身上体现的是比较积极活泼的一面，她自由率性，不拘小节，机敏灵活，带有一点让人心痒的任性，所以她往往颇受欢迎，哪怕朽木家的小少年面上对她烦的要死，本质上还是喜欢且纵容她的作为。而莱显而易见就是另一面了，她是捕食者，果决，狡黠，多疑，不留情面，这些形成她与众不同的气质。危险，神秘，不可思议的宁静。她是云海，是无人之境。
这样具有攻击性的女人是在尸魂界的审美标准之外的，男性死神依旧喜欢温柔坚强的大和抚子，喜欢如花卉姣美可人的女子，也能接受有主见的、娇蛮任性的女人，甚至有不少也喜欢神情冰冷的高岭之花，却独独对莱这种女性敬而远之。与其说不喜，不如说不敢。男人总是希望能掌控自己的女人。
非常黑色幽默的是，很多女性也不喜欢这样强势的女人。
让我们言归正传。
浦原喜助那天笑得非常开心，让夜一吃瘪是非常难得一见的事情。莱与他们的文化环境不同，哪怕来尸魂界有一定时日这样的差异也未能完全消除，看得出来在莱的文化里直白的夸赞是一种寻常的交流方式，在夸赞时莱表现非常诚恳。还有一点浦原觉得很好，在他们的文化里女性不以自己的身体为耻，能够大方接受别人对于她们躯体魅力的赞美。
之后他听到夜一问莱，“你来自异邦啊，在这里不会觉得寂寞吗？”
“不太会。生前快乐的日子并不多，对比起来反而是现在的生活更加安乐。”
“也没有思念的人吗？”
“我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而我的父亲是一个混蛋。之后也曾有过家庭，但他们比我都先一步离开。” 浦原喜助至今都记得莱那时的眼神，疲惫寂寥，在阳光下显得破碎，像一捧千疮百孔的玻璃渣。
“我已经用我的上一生去怀念他们了。”
他如大梦初醒，他至少确认莱在她那无人之境埋藏的东西里一定有悲哀。浦原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她的话那么单薄，甚至没有什么感情，却是他听到过的最悲伤的言语，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脏发涩，胃部如火烧。
那是他们不能理解的世界。他和夜一都是这个世界魂魄交融孕育而生的，目能所及就是尸魂界这方不大不小的天地，天生又具有灵力，他们的生命在一开始就无限长。其实死神大多数都是像他们这样的原住民，在人间生活过的魂魄绝大部分都是整，在尸魂界这个中转站待上些许年月便投胎转世，重组为崭新的灵魂开启下一段人生。
所以对于活过一世暂时停驻的魂魄而言有灵力反而是一种诅咒，他们和原住民一样没有了轮回的机遇，死后便化为空气中的灵子，一点痕迹也落不下。他们可能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见到的亲人再一次消失转世，甚至要不断地迎接目送自己的后代。于莱而言则更加残酷，她是一抹身死异乡的孤魂，珍爱之人先她离去，或步入天堂或步入地狱，独独她一人进入的是东方的轮回。
这是非常，非常，非常残忍的。
她就像尸魂界的一个质数。
所以莱那么不同。浦原喜助活了有百年，他看过的人听过的事无法计数，但在她眼里他仿佛看到了众生百态，那种浓厚的抑郁让他的心脏坠得发疼。他想她那么极端地变强，该是为了自保。
浦原很喜欢看莱站立时的身姿。相当挺拔，让人想到翠竹，她又瘦削，有一种临界于过刚易折的危机感。脖颈曲线修长优美，肩胛和锁骨呈现一种迷人的张力，让人联想到破茧而出的蝴蝶。莱身上有一种平衡，好像永远不会被打破，所以当浦原看到她力竭坐在地上的时候他十分惊讶紧张。
他本想把她抱起，又想到莱的自尊不可能允许，转而改变姿势将她扶起。她肯定比寻常女性重，却比他想象中轻，骨头有些膈得他发疼。他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却得来她答非所问的反问。
她问他死神活着意义在于什么。她说死神的生命太长了，时间排山倒海如洪流，她感觉仿佛要溺毙在其中。
一股强烈的共鸣在浦原灵魂深处升起，在那一次听到莱的独白之后他不止一次想过类似的问题。他追求的是什么，应该是自由与秩序，或者再添一个公正。他不是正义感强烈的人，也不是那种愿意为尸魂界抛头颅洒热血的勇者，在生活上其实他安于平静。他当然有追求的东西，他按照这个世界的秩序去探索并研究世界本身，用最为稳妥地理性和科学去解读，以此来逃脱无知和恐惧的吞噬，在漫长的岁月里找到方向。
而莱靠着这种力竭来寻找生命的实感，有些时候浦原会疑惑他们这类原住民和莱这种转生魂共不共享同一种“生命的意义”。她消耗到极限的样子是一种炫目的美，超越男女□□的吸引力，脱俗于爱情，那是一种极致的生命张力，起伏的胸膛下是人最为原始、纯粹的本能。
他被这幅景色吸引。在感性上浦原自己都认为他非常麻木，很少有事物能够触发他的感情引起共情，而莱却成为"很少"的其中之一。
但浦原喜助却不想看到第二次了。
于是他对莱说不要再这样做了。这是他的职责之一，他这样想。并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如释重负。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