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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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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晏从苏和手中接过江云承,扶进了车后座。
苏和把拐杖——江云承把那玩意儿扔在了他家门口,走的时候他才看见,现在递给谢晏。
谢晏拿过拐杖时觉得苏和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友好,想来也不难猜测原因,只是他也很无奈,但纵容病人胡闹的医生是自己,这个锅得背。
他还是头回见到曾经乃至现在依然让江云承尽心尽力头疼不已的这号传说中人物,可惜没什么时间给他八卦,所以也只能对近在眼前的奇妙气氛依依惜别。
尽管在楼下睡了一个小时,但这点睡眠根本屁用没有,谢晏还是困得要死,倒了半瓶子清凉油在车厢里和自己太阳穴上,被呛得精神百倍,这才开车上路。
他恨恨对后座的臭小子说道:“要不是我明天轮休,呵呵。”
江云承对此大恩大德深表感激,手拄在膝盖上歪腰鞠躬,棒读一声:“谢谢!”
谢晏恶狠狠呸了一声,吐槽道:“得亏你外婆今天不守夜,你哥也不在,不然我都怕被你那个精英大哥把腿卸了。”
“他不会。”江云承说道,顿了顿又改口,“你能自己接骨吧?”
谢晏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谢谢你这次终于想起我是骨科大夫了,混蛋小鬼!”
江云承干咳两声,在后座装睡。
谢晏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哀叹一声正色下来,“往边上错错,腿伸开,别压迫伤口。”
又苦口婆心端起了医生架子:“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你这皮开肉绽血流一地的,能不能给我们白衣天使省点心。”
他一路碎碎念,在医院听说了江云承他们这两天的经历时还不行,亲眼到病房确认了才惊骇之下好好关照一番,来的路上还在喋喋不休地追问江云承干嘛这么紧张他那个宝贝朋友,就算因为绑架吓着了也不该让人这么草木皆兵。
结果江云承可好,摆出一张让他都错愕又震撼的拯救真爱脸,就差跪下磕头求人了。
说真的,自打谢晏跟江云承打交道这几年,就没见过这小子这么慌张无措紧张过度的样子,稀奇的同时又有点感慨,得是放在心尖上的人才值得这么赤诚以待啊,那那个名为苏和的少年,究竟得是什么惊为天人的存在,才让江云承这根木头拼了命的维护。
谢晏为此百思不得其解,这一趟算是见着苏和本人了,不知道是不是时机不对又或者太过短暂,他对苏和的印象很难概述,毕竟可参考事例太少,仅靠初印象,也只留下一个苍白文弱、防备心重的结论。
但首先,江云承这边,他已经咂摸出点令人心惊的要命意图。
他不知道江云承自己有没有意识到,也不知道自己一个外人该不该提点,但冲着自己搭上睡眠、冒险挑战职业素养危机舍身相助的份上,哪怕为了之前当了那么多回知心哥哥,他总可以问一句吧。
“我说江云承。”谢晏清清口,叫了声假寐的人,但没得到回应,他一下怒了,“卧槽!不许睡!我都还为了你没睡饱呢!”
江云承眼皮都没掀开,不情不愿哼哼一声:“我是伤患,有权睡觉。”
谢晏无声地骂了句脏,不死心道:“苏和到底什么人啊?”
“你不是知道吗,朋友。”
哦,朋友,木叶的朋友吗?
谢晏在心里学着江云承的口气重复了遍朋友这简单的两个字,呵呵冷笑。
“我以为你今天这不要命的劲头,是去为女朋友赴汤蹈火呢。”
他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随意道。
后视镜里,江云承倏地张开两眼,目光清明,也幽深难辨。
谢晏心里咯噔一下,坏了。
但他也不知道坏哪儿了,因为他没啥立场置喙什么。
江云承侧了侧身,小心感受腿部的痛觉,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拿拐杖戳车垫。
过了很久,才迟疑地问道:“很明显吗?”
谢晏差点一脚油门冲到隔离带另一头,他惊魂未定地减速,以二十迈的龟爬速度在路上稳步行进,感觉再说话时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说、说啥呢哈哈哈。”他干巴巴地笑道,心里狂吼这小子是不是就在刚刚承认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以至于他都觉得自己因为缺觉耳鸣听不清人话了!
江云承反倒蹙眉把一张嫌弃脸大大方方框进后视镜,不满道:“你在装傻,还是当我傻?”
“操了。”温文尔雅谢医生真实地爆粗出口,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回过味儿来,“你居然开窍了?你什么时候开窍的?你开窍的方式是不是不太对?”
灵魂拷问三连,谢晏真情实感想弄明白,要是他没理解错,好好的木头怎么说弯就弯了?
如此猝不及防,而且为什么是他在面对这个囧况!就因为他是个被迫身兼数类医科的骨科大夫?
江云承这回好像终于不好意思了,吭哧半天,说:“刚想明白。”
谢晏脑中疯狂解析了一下这四个字,问:“因为这次意外?”
“嗯。”
谢晏噎住,不由得想,也不是太牵强,同生共死的经历确实让人在某些危急时刻察觉从未有过的情感。
但还是很匪夷所思!
“你就没考虑过是吊桥效应一类的错觉?”谢晏问出口之后,还想顺带解释一下这个名词,结果被江云承一句我知道给堵了回来,不禁瞪眼惊诧,“你还知道挺多。”
江云承对此的回应是一个露牙假笑,并说道:“你想转行心理医生?”
谢晏这回扎扎实实踩了一脚,嗯,是刹车,住院部到了。
把江云承按在轮椅上推回病房时,谢晏几乎是掐着不听话伤患的脖子咬牙说道:“趁着卧床不起的机会,好好想想这事儿,别到时候真得让你哥找个正经心理医生来。”
江云承皱着脸,谨慎地看向他,“这又不是病,要什么心理医生,而且我哥也不知道。”
说完,又补充:“目前就你知道。”
谢晏顿感压力,摆手拒绝,“算我倒霉。”
他差点被输液架绊了一跤,尴尬地退出病房,关门时隐约听到江云承似乎说了句什么。
“我已经反复想了很多遍,躺在手术台麻醉前,醒来以后,一直在想。”
那声音很轻,但没有任何困惑,谢晏对每一个路过对他打招呼的值班护士点头微笑,开车离开时仍在感慨,江云承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想了很多遍,最终得到一个确凿无疑的答案,尽管以一个旁观者、一个成年人的角度,依然觉得这个结果存在太多可以质疑的点,但他也明白,轻率地对一个青春期少年的感情做出否定是不负责任的。
“我就是个骨科大夫啊。”谢晏崩溃地趴在方向盘上,又颓然起身,发动车子,渴望第一时间回家补觉好忘了这诡异的见证,“早知道我不多嘴了,就是欠!”
他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暗自祈祷无论是江云承的小秘密,还是自己这个小秘密的共享者,不要马上被那位不苟言笑的江家大哥发现。
病房里的江云承回想着刚刚向外人吐露的心意,一时之间有些懊恼和悔意,总觉得自己轻易暴露了内心是件很没面子的事,但他头回经历这种情感,把握不好也情有可原。
他喜欢苏和。
不是朋友的喜欢,而是更亲密一点的,可以谈恋爱的喜欢。
简而言之,之前的他想让苏和成为他朋友,现在的他想让苏和成为他对象。
有所偏离,但殊途同归。
反正都是让苏和在自己生命里有一席之地,无非是走得多亲近多长远的考量。
问题不大。
江云承在这种念头上的转变意外的乐观,对他而言只是一个身份的细微调整,他要的是苏和这个人,从头到尾在他眼里这都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没有什么其他因素可以改变这一点。
而眼下比起怎么向苏和表明心意达成一致,他更在意如何化解苏和的痛苦。
那些来自过去的旧梦显然都是负面的,苏和已经不堪重负,他得想办法让苏和愿意释放出来,既然生活已经坎坷如斯,就更不能作茧自缚。
思及此处,他不得不感到沮丧气馁,苏和仍在踌躇不前,不肯对他倾诉更多,他知道那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也为自己不能解除苏和的防备而失落。
这种情况持续了半个多月,一直到杨怀信带来结案的消息。
“该团伙共计56人全部归案,已经交由看守所暂时拘押,开庭审判的日期还在等消息。”杨怀信依然是跟董艾一起来的,作为一个补充说明的熟面孔,主要还是负责取证的董艾进行解说,“流通的文物古董追回了大部分,包括你们经手的那个宋代汝窑天青釉冰纹碗,其余的一些已经成功被交易给海外买家,要追回恐怕有点难度,我们会继续跟进。”
江云承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眼神一直盯着另一边站得远远的苏和,基本错过了大部分消息,直到苏和开口。
“那个碗,是要上交国家?”
董艾一愣,点头道:“是这样没错,先作为证物在局里归档,然后会交由专门机构认证,之后应该会保存在博物馆,有什么问题吗?”
江云承突然反应过来:“这个碗是那群人从佟爷爷手里骗过来的。”
苏和也点头附和:“虽然两个老人都不知道碗的价值,但这是他们祖辈传下来的,如果上交,是不是能有一些补偿措施?”
“想起来了。”董艾一拍脑门,想起之前做笔录是说过这么回事,“我去跟上头申请一下,应该可以。”
杨怀信见他们说的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开口:“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俩,哦,还有那个小姑娘,之后都好好的。”
“幸亏他们这个团伙,大部分是见钱眼开的,也就这个皮壳儿生性多疑,手段残忍,性格也极端,不然多来几个,就不是你们几个小朋友能应付的了。”
杨怀信挺同意这个,道:“他们绑架你们是突发行为,尽管途中尽量谨慎行事了,但还是漏洞百出,要不是有皮壳儿这个炸弹在,你们还能再少受点苦。”
“这个汝窑的碗算是他们难得一见的好货,急着找下家,对方也催得紧,这才让他们铤而走险,经过审讯,得知他们本来也没想发展到后续这个样子,只是碗因为突发情况兜兜转转过了好几个人的手,他们骑虎难下,也只能挟持你们当做筹码了。”
苏和站在离两个警官最远的地方,江云承看出他的不自在,借口自己累了想睡觉,想直接送客,董艾理解地告辞,杨怀信临走前还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个少年一会儿,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地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江云承拍拍床边,意思是坐这里来。
苏和无视了他的小动作,背过身舒出一口气,坐在了床头的椅子上。
“外婆回去买菜洗衣服做饭,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江云承说道,“我哥也临时出差,二扬刚子在帮佟奶奶跑腿。”
苏和先是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对他突如其来报备其他人行踪的行为不予评价,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这行为背后的目的。
果然,江云承又说:“你准备好了?”
苏和刚松开的那口气又提起来。
他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但江云承只是很平静很耐心地看着他,不着急不催促,等着他自由发挥。
也罢,自从他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松弛之后,岌岌可危即将断裂的神经就是被眼前这个人牵引的,那些黑暗沟壑自己难以填补,给另一个人看看又能有什么损失?
苏和拨弄了一下耳边的发丝,冲江云承没什么含义地勾了勾唇角。
即便江云承为此做了很久的准备,也未曾想过苏和的开场会如此直白。
“如你所知,我爸是个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