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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全国警报拉响,高三生成了重点保护动物,被家长捧着哄着,被老师盯着守着,学生们头晕脑胀,恨不得分出八个脑袋,两两分工应对各科题目,又恨不得再多几条胳膊几条腿,给走路写字的零件减减负。
      天气越来越暖,心情越来越躁,校长一看这哪儿行,拉着高三年级主任问要不再开个动员大会。
      主任擦着汗,苦哈哈地唉声叹气:“可别介了,百日誓师阵仗够大了,这再来一回得多麻烦,又得安排时间又得核对稿子,到时候振奋人心的目的达不到,学生们的复习节奏都得乱了套。”
      校长一琢磨也对,不好让学生们大动干戈,那他这个校长得做好表率,遂提议往各班巡逻一圈,占用两分钟讲个话,鼓励鼓励广大莘莘学子。
      主任劝不动,只得作陪,不过虽然校长的热忱和整个一中的严肃不太搭调,也毕竟是一路带着这几届教师班子过关斩将名列市重点的功臣,继任校长后主张让学生劳逸结合,因此看似变态的作息表里还穿插着各类活动,如此看来此时会有这种举动也不稀奇。
      到高三二班的时候,校长一脸的喜气和学生的死气沉沉形成了现明对比,这情况和其他班差不离,校长的热情不减反增,惯例讲了两句,突然看见一片黑里一个浅色的脑袋。
      校长心道不得了,怎么高三了还有在他眼皮子底下违反校规的小兔崽子,再一仔细看,嗬!名人呐,怪不得。
      校长笑眯眯地叫学生不用再管他,自己溜达到了苏和桌边,站在人身后背着手倾身观察二班班长的复习状态。
      苏和倒是心态很稳,明知道学校顶头老大正热切地盯着自己,依然能旁若无人地演算数学题。
      校长很是满意,慈祥地点点头,又溜达走了,好像就是心血来潮,随便找个人看看。
      等教室恢复原本的安静,苏和却反常的有点浮躁,沙沙的写字声和哗啦的翻页声,又或者是窗外的蝉鸣和树叶的摩挲,一切微小的声音似乎都突然特别清晰,到了没法无视的地步,以一种诡异的节奏敲击耳膜,形成连绵不绝的噪音,脑子都快炸了,苏和揉着额角,恨不得以头抢地。
      “你熬夜了?”
      放学一起回家的时候,江云承看见苏和难看的脸色,语气不善地问。
      苏和没什么精神,跟没听见似的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回答:“前几天去看我妈待久了点,补作业来着,这两天又遇着纠结的题目,啊,头疼。”
      江云承停下脚步,苏和还是无知无觉地往前走,他蹙眉啧了一声,快步追上去。
      “喂!”一把拉住苏和的胳膊,江云承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被一把拍开。
      “我又不是瞎。”苏和没好气道。
      “你快闭着眼走路了。”江云承凶道,抢苏和手里握着的车把,“我带你回去,松手。”
      苏和怀疑地打量他,充满了不信任:“你?”
      他想起之前骑摩托的黑历史,实在不敢放松警惕,“我这么问没别的意思啊,但你真的骑过自行车吗?”
      江云承不满,虽然他确实不怎么骑自行车,但也不是完全没经验,苏和怎么说得他多没见识一样。
      他不服气道:“摩托都行,自行车怕什么,手刹还长差不多呢。”
      “哈哈哈哈哈!”苏和不客气地笑出声,气色倒是好了不少,他揉着眼睛,一脸困顿,也不再坚持了,“逗你玩呢,你就上当,还真挺好玩。”
      江云承已经骑上车,别别扭扭调整姿势,觉得车座子有点矮,毕竟他比苏和高点,只能凑合了。
      “快上来。”他催促道。
      苏和还没坐过自行车后座,更不知道自己的车后座坐上去什么感觉,这回可算体会到了。
      那就是憋屈。
      他在后面又不能学女生侧坐,正着坐脚又没着力点,只好靠自发力弯着腿悬空,累得不行。
      苏和很失望,一头撞上江云承的后背,叹声道:“还以为能趁机睡一会儿……”
      江云承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幅度也不敢太大,怕把苏和甩下去,但那颗脑袋的存在感太强,他觉得跟背了个背后灵一样,莫名发虚。
      “别赖着,想不想走了。”他一虚,口气就坏,多不耐烦似的。
      苏和软趴趴地打了个哈欠,先用手推着江云承的背,才慢吞吞把脑袋从人家脊椎骨上拔起来,说:“劳您大驾,带我一程。”
      江云承等脊背上的热度下去了,才一脚用力蹬着脚蹬,自行车载着两个人,歪歪扭扭的上了路。
      江云承的骑自行车技术和驾驶摩托技术可谓天差地别,也不知道怎么变成人力动能之后江云承的平衡感如坠深渊,再也寻不着了。
      苏和面无表情地抬脚躲过一个隔离墩子,粗略地计数一下,江云承起码撞了三次马路牙子,全程S曲线行进,直行路段不超过五米,惹来的鸣笛警告不计其数,战绩惨烈。
      到了三槐里,苏和头重脚轻地下来,一看江云承居然已经满头大汗,又觉得心里怪刺挠的,像被什么细小的东西扎了一下,不疼,但很醒神,进而会产生一丝来路不明的畏惧,好像那东西会让他暴露什么一样。
      苏和欲言又止,想道谢却没能第一时间说出口,这对原来的他来说应该是手到擒来的容易事,可现如今对着江云承,倒仿佛多需要抉择的难题一样,要思虑如何说才不显得太生分或太热情。
      “不用。”江云承抹着汗,下车捶腰,可见把大高个给委屈成了什么样。
      “不用什么?”苏和被断了思绪,疑问道。
      江云承把脚撑撑好,拍了拍被他坐热的车座,“不用道谢。”
      苏和很意外江云承在感知他想法这方面似乎天赋异禀,因为江云承又说了句“都写在脸上了。”
      苏和下意识就想摸摸自己的脸,被他忍住了。
      “我萎靡成这样,你还能从我脸上看出困以外的东西。”苏和打了个哈哈,把这话题轻描淡写地带过了,道谢这事自然变得微不足道。
      “回去睡觉。”江云承特地嘱咐他,虽然话少,但就是显得婆婆妈妈的,“你少做两道题又不会考砸,没必要拼命。”
      “说的我要上战场似的。”苏和笑道,心说高考可不就是学生的战场,但对江云承,他还真想拿拿架子,“我还比你高一级呢,高二的还想指导高三的,越俎代庖不可取。”
      “你不睡,早晚晕路上,或者我可以现在把你揍晕。”江云承咧开个恶劣的笑,吓唬小朋友一样。
      不得了,都敢当着苏和面扬言要揍人了。
      苏和呵呵两声冷笑,没搭理他,扭头走了。
      他没回头,一边莫名确信江云承一直看着他没走,一边觉得这场景不对劲。
      但困意和头疼霸占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一进家门,所有疲乏困顿一齐涌上,苏和再也懒得思考其他,一头扑进床铺,没一会儿就陷入沉眠。
      再醒来都夜里十一点了,苏和浑浑噩噩爬起来洗脸,觉得还是乏,这是大脑不眠不休记挂着太多事,抗议呢。
      他撑着低矮的石制洗手台,缓解一阵阵的头疼,太阳穴突突的,实在恼人。然后他感觉手底下的石台有点剌手,一看发现边缘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磕了一块,露出凹凸不平的灰色石料。
      苏和去客厅翻电视柜,从一个储物用的硬纸盒里翻出一卷黑胶布,回卫生间补坑,黑胶带窄,他撕了好几条才盖住不小的面积,丑是丑了点,总好过自己磕碰受伤。
      完事肚子就叫唤起来,苏和不禁觉得自己莫非食量变大了,晚饭吃得胃里拥挤,现在居然又饿。只能说青春期加之消耗大量脑细胞,还小小地进行了一点体力劳动,饿也没办法。
      可大半夜的哪儿有热乎饭,苏和只能继续自力更生,去厨房翻屯粮,最后翻出来两包方便面,一包老坛酸菜和一包香菇炖鸡。
      相当极端的两个口味,一个常年火车站出场率最高,一个屡屡在货架被留到最后,重点是永远冲在打折前线,老坛酸菜好啊,好就好在它便宜,多么无辜又质朴的选择。
      苏和拆着香菇炖鸡的包,在心里肯定某紫色口味。
      “好想吃辣……”
      香菇炖鸡料包油腻的味道散发出来,苏和发出灵魂诉求,很想用极致的辣味洗刷下味觉,进而涤荡自己被乏善可陈的日常填满的脑子。
      开着小夜灯,公放英语听力,苏和蹲在茶几前嘬面条,脸被蒸腾热气包围,沾染了一层油润的湿气。
      越吃越味同嚼蜡,好在苏和嘴巴争气,偶尔挑一挑也还是吃的干干净净,毕竟果腹是第一要务。但他还是打开了某宝,准备补充一些必需品,顺便拿两包螺蛳粉凑单包邮。
      所以说学业忙到没时间逛超市,堪当可歌可泣。
      下完单时间也不早了,苏和愣在小沙发前,面前的碗里还余留着部分泡面汤,热度散去,房间里的气味却经久不衰,苏和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成了香菇炖鸡味儿,起来把窗户开了道缝隙。
      吹着微弱细风,苏和突然觉得有点茫然,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初,他身边风波不断,那些不成气候的余音近来才消弭无声,最后的冲刺复习繁重而枯燥,近来的日子可谓单调,一天天跟流水账一样说过也就过去了,像这样偶尔把自己抽离出来回顾一下,还觉得空落落的,也不知道闷头扎进学海的时候,自己是否错过了什么。
      可苏和又想,自己何须在意,维持住现有的平稳已经得之不易,为了更妥善的将来他也拼尽全力,哪还有余力去期待那些不期然的美好。这样一想,原本就不在期望中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又何谈错过。
      他回到房间,拿起桌子上的小台历,翻到下一页,红圈圈着的两个日期愈发临近,高考的序曲奏响多时,他自诩按部就班从未懈怠过身为学生的任务,可没有什么事是绝对万无一失的,他必须保证在自身这个环节上,一分差错都不容许。
      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睡的那一觉迟来的起了作用,苏和现在觉得一点都不困,头疼也因为一顿夜宵消减了不少。也许是夜深人静的时刻最易思虑,大脑从知识里跳脱出来,其他许许多多的纷杂之事一齐涌上,人就难得有些多愁善感。
      苏和的实木书桌有一大两小三个抽屉,大部分常用物品在中间大的那个里,而右手边那个小的很少打开,里面放着一些更重要的东西,一本相册,一块旧儿童手表,和一个小小的红色绒布袋。
      现在他把那个绒布袋拿出来,从里面抖出一对白钻耳钉来,不是什么名贵的材质,也不是多奢侈的牌子货,样式也是最简洁的没什么花样的圆形。那是他小学时候参加竞赛获胜,用全部奖金买来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为此还被爸爸揍过一顿,骂他败家。
      苏和却觉得这顿揍挨得值,乔颜天生丽质,不需要点缀太花哨的饰物,但结婚后也未免太简朴素净了些,他那时无非就是希望能博得终日郁郁寡欢的母亲一个笑脸罢了。
      乔颜当初怕丈夫发怒把耳钉扔了,大部分时间都偷偷藏起来,只在类似家长会这样重要的场合穿戴,平时仅用素环代替。如今她缠绵病榻,意识沉眠,一身外物尽数褪去,耳洞都长死了,这对耳钉也很久未见天日。
      苏和拿出来,也不过是思念下压力骤增,渴望从母亲身上汲取力量罢了。
      他捏着一枚耳钉,对照镜子在耳垂比划了比划,看着镜中继承了七成母亲长相的自己,觉得这一枚小小的饰物重余千斤,承载了他和母亲不敢过分希冀的未来。
      他又举着耳钉对准昏暗灯光,在无数个截面上看自己被分割的支离破碎的倒影。
      恍如一人千面,光有遗漏,璀璨光华徒有虚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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