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腹黑男主我跑路了》朱离

52、林家秘密

　　林月夏第一次见到周氏时，是九年前。
　　母亲在世时，父母两个人以恩爱闻名京城，父亲连妾室都无。然而母亲不过死了半年，父亲就顺利再娶，对象还是十九岁少女，颇为出人意料。
　　二哥为此十分气愤，但林月夏觉得这气愤未必是为了母亲，因为自小，父母对他们两兄弟基本属于漠视状态。以他对二哥的了解，可能是觉得父亲这么做有些丢脸，让他没面子。再来，二嫂去世一年，二哥到处相看，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妻子，父亲却顺利娶到合心意的人，二哥心里更加不服气了。
　　林月夏和父亲向来话不投机，自大哥死后，父子俩更像是上级和下级，没有其他交流。他唯一对父亲不满的是，这一两年来，父亲沉溺于修仙求道，完全不理家事。他猜测父亲这么做是出于痛苦，想要寻找寄托，心想着娶了新妻，父亲应该会重新振作。
　　然而并没有，新婚不过一月余，父亲就完全对周氏丢开手了，甚至直接上山去了，偌大的林府，除了他和二哥，又多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所谓主母。
　　不管怎么样，这个家都要支撑下来，二哥说周氏出身一般，年纪又小，且没有孩子，待宋柔嫁过来，大家可以完全不理会她，林月夏并不这么想。
　　宋柔嫁去了燕家，二哥的婚事屡屡受挫，素姐儿还是个肉团一样的小孩子，林家一团乱，林月夏能感觉到周氏是个有心气的人，为了这个家，也出于对人的尊重，他给足她面子，处处帮衬她，虽然外界传出了他为人软弱，被一个庶出的继母拿捏住了的谣言，但是林府这一摊子到底支撑起来了。
　　在他看来，周氏是合格的，她将素姐儿教养得也很好，其他的，他并不关心。他没有想到，他的疏忽却造成了眼前这样的局面。
　　林月夏面对过许多状况，处理过许多局面，但是此刻，他尴尬、无奈又后悔，是他错看了形势，是他自己……
　　他知道周氏这段时间身体有恙，但是他太忙了，师父的死，六娘的死而复生，他要做的那件事情，还有朝堂上那一大摊子事情，他根本对家里的事情来不及细想。看着周氏的肚子，起码有五个月身孕了，父亲上一次上山已经一年了，这孩子绝不是父亲的，她是什么时候怀上的，对象又是谁？父亲快要回府了，想到这一切，林月夏头痛之极。
　　在他看来，宋柔就已经足够情绪化，他时常疲于应付，眼前的周氏，歇斯底里，犹如大哥去世后的母亲，他就更加不知所措了。
　　其实，接到周氏的口信，从宿川居过来芙蓉居的一路上他便已经察觉到不对了，但是他心里惦记着今日夜间就可以见到六娘而亢奋，以至于疏忽大意。
　　在他看来，周氏是个有心智有气性的人，细细想来，她几月前便提出来要回老家，便是对此事已经精心部署，那么眼前的崩溃又是何意呢？
　　难道是因为父亲要回来？
　　不，这不正常？
　　林月夏拂开周氏伸过来拉扯自己的手，瞟了一眼周氏的桌案，上面确实有一摞书信。
　　他轻轻一扫便看了个大概，都是普通的书信往来，甚至还有账单。他环视房中一圈，对，许是因为足够轻微，以至于容易忽视，是气味。这屋中弥漫着一股腥甜气味。他正在寻找味道的源头，突然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门的缝隙看出去，是一个白衣女人。面色苍白，一脸惶恐。
　　看到是观音，林月夏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仰仗于他，又是个做事有分寸的，自然不会乱说，他假装没有看到她，她果然乖觉地离开了。
　　林月夏来到两扇门之间的小花台上，此时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礼品花匣子，显然是新送来，还没打开，林月夏将那花匣子拿过来，里面是一盆含苞欲放的凤兰。
　　这花有问题。林月夏有功夫傍身，对轻度的迷香可以做到不受其扰，而周氏不同，怀孕的人往往对气味更敏感，更何况，她不知道同这盆花一起呆了多久了。
　　林月夏四下一看，打开门，来到走廊，将这盆花沉进天井里养碗莲的碧色大缸内。再走回房间，此时周氏还在啜泣，眼神却没有先前那般迷离。
　　林月夏望了一眼她的肚子，冷静道：“夫人不要这样，不是什么大事，何以如此失态？”
　　他相貌温润，言语柔和，甚至眼神里都没有透出什么嫌弃鄙夷，只是淡淡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周氏如被人点了穴道似的，立马定在了那里。她仿佛突然清醒一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来。
　　很多东西，她都不记得了，刚刚，她好像突然发疯了，她用手按着太阳穴，努力回忆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她记得她先是白天接到了老东西的信，然后……她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要把林月夏叫来，屋中的人，对了，她记得她把他们都屏退了。
　　“我刚刚说了些什么吗？”周氏问道。
　　林月夏摇头：“没什么要紧的。”
　　周氏狐疑地打量林月夏，她现在已经清醒了，自然知道自己看上去是什么情况，怀孕的事情显然已经全部暴露了，然后林月夏却如此平静，这位三爷果然和常人不一样。
　　“这花匣子是谁送来的？”林月夏道。
　　周氏轻唤：“云芝，云芝……”无人回应。
　　林月夏四下看：“为何把人遣走得如此干净？”
　　周氏捧着头：“我也记不得了。”她站起身来，想往外走。
　　林月夏道：“夫人别动，在这里等我。待会务必小心行事。”
　　周氏不知道林月夏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身孕而如此。虽然不知道这位三爷心里是作何想的，看到他对她的态度和先前一点都没有变，她突然有几分想哭。她不知道自己刚刚有没有对他说出什么离谱的话语来。从十九岁嫁过来，装得面上强悍干练，其实她心里的苦谁又知道？她白日里荣华富贵，夜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这林府的男人，能在她心里留下痕迹的便只有这林三爷，自己也知道是不可能的。自己也知道是大错特错丢人现眼的。可是人啊，不管表面如何，内心哪里是可以自我控制的？如果不是这一点绮念，自己怎么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但是她是个要强的人，只要林月夏不出言相问，她不会提起这个话头。
　　林月夏走到芙蓉居主屋外的下人房，此时都亮着灯。云芝是大丫鬟，住在西厢，林月夏并没有进去，而是立在绿纱窗前，透过纱窗看过来，云芝正对着镜子坐着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芝！”林月夏轻唤。
　　云芝站起身来，推开窗户，似没有多少惊讶。她素来都是一副干练的样子，今夜却画了淡妆，双环一边插了一朵娇黄月季。
　　“三爷。”
　　“随我来。”
　　“诶。”
　　云芝跟着林月夏来到周氏居处。
　　周氏此时已经整理好仪容，端坐在屏风后面。
　　林月夏和云芝站在屏风外面。
　　“今日怎么不在近前伺候？”
　　“夫人晚膳过后说有事情找爷商议，过一会儿说不甚舒服，把我们都遣走了。”
　　听起来没有破绽，但林月夏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今日里花台摆的凤兰哪里来的？谁搬来的？”
　　“夫人每日里屋子里都要摆花的，今日里也不知道是香迎他们哪个当差，要不我现在把他们叫来问问？”
　　“他们现在在何处？”
　　“先前照夫人的意思，明儿个一大早我们就得出发了，这会子都在收拾东西呢。或者……”云芝一边说一边打量林月夏神色。
　　“要带这么多人回去？”
　　“那倒不是，主要是在给夫人和大小姐收拾细软。”。
　　云芝看了一眼屏风背后的周氏，眼睛里全是探究之色。
　　周氏悠悠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好了，你先下去吧。”云芝似觉得不对，行了礼，退下了。
　　周氏这才从屏风后面转出来。
　　她脸上妆已残，头发也并不平整，但因为状态已经恢复，便又是那个华贵厉害的妇人了。
　　“多谢三爷。”
　　“孩子是谁的？”
　　周氏没做声。
　　林月夏倒没有逼问的意思：“接下来夫人打算怎么办？”
　　“我原想回了乡把孩子生下来，过几年再接回身边，我一直很想要个孩子。”
　　“然而父亲要回来了，打乱了你的计划。”
　　“是的，所以想请三爷帮我拖住老爷。”
　　林月夏没说话。他不觉得自己有帮周氏的理由。
　　周氏像是看出他的想法，道：“阖府上下，最重视林府家声的便是三爷了，三爷也不想因为这件事闹个满城风雨吧。”
　　林月夏不响。
　　周氏轻哼一声：“三爷不会是觉得这样对不起你父亲吧。”
　　林月夏看她一眼，他心里在盘算这个女人的野心，半晌道：“如果夫人不介意的话，京城险恶，干脆此去就不要再回来，如何？说起来，这一两年，我都觉得素姐儿待在乡下更让我放心。”
　　周氏见他笑得还是那样温润，心里却是害怕的：“三爷说笑了，若我有去无回，老爷那关，你该如何过？”
　　“父亲那边，我自然会帮你周全。”
　　周氏冷哼。他想因为这件事把她一脚踢开，也是，从前他没有妻子，顾惜家里，顾惜素姐儿，顾惜林梦秋那个糊涂蛋，他需要她这么个人，现在他就要成家了，还有了自己的女人，何必还要她在这里碍眼？想得美！
　　“三爷真的以为自己在老爷那里，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周氏似笑非笑地道。
　　“哦？夫人何出此言？”林月夏莞尔。
　　周氏笑着抬头看他：“三爷可是知道大爷是如何去世的吗？”
　　“不是暴病吗？”
　　他记得那时自己才从嵯峨山回来，便听说了大哥的死讯。
　　周氏冷笑一声：“三爷没有发现，你父母对你的态度同先前有什么区别吗？”
　　林月夏轻笑：“夫人何出此言？”
　　周氏讳莫如深地一笑：“老爷曾跟我说起过这件事情，当年大爷并不是暴毙，而是被人所杀。”
　　“你说什么？”
　　“老爷对我说起，三个儿子里，大爷勇毅、二爷愚鲁，三爷却难以捉摸，包藏祸心。”
　　“夫人如此说话，月夏就不明白了。”
　　“三爷何必装糊涂，如果我没有说错，三爷是会武功的吧！”
　　林月夏心里咯噔一声，再不说话。
　　周氏轻笑：“三爷总是这样，自己的事情一个字都不吐，便以为，无人知晓可是？”
　　林月沉默。
　　“老爷曾于枕边同我说过，三爷从小妒恨大爷才高受宠，处处想要强过大爷，自小就拉拢宋家，刻意讨好宋云廷一家，想要越过自己家博个出身，然而别人家到底是别人家，却并没有什么作用，于是三爷在十三岁的时候，便生出毒计，带着大爷的兵器灰剑离家出走，用一身不知哪里学的野功夫刻意在外面惹些麻烦，因为灰剑太过有名，三爷行事又向来藏头露尾，以至于那些外人都以为是被大爷所伤，于是便来京城复仇，大爷那一日喝了酒，中了前来寻仇的江湖中人的伏击才去世的。”
　　“……你说什么？”
　　“大爷习武天赋异禀，这在京城是传遍了的，这么轻易就被些江湖中人伏击了去，林府还有什么脸面？老爷花了高价钱买了杀手才为大爷报了仇，但是大爷毕竟已经死去，碍着家声，将这事隐去了。而你母亲却始终咽不下这口气，郁郁而终。老爷曾跟我说，没有想到你包藏祸心到这种地步，不过，如今你倒是都如愿了，还赚了个菩萨心的名号。老爷嫌弃二爷是个傻子，三爷又心术不正，对这个家失望透顶，这才寄情于修仙。”
　　“你……说什么？”
　　周氏笑起来：“三爷，这些年多亏了你帮衬，我才在这里站稳脚跟，我这个人，从来对别人所说的话有所保留，自然不相信三爷是这样的人，我告诉你这些，原不过是想要提醒你，你在你父亲眼中也许是另一幅样子。”
　　林月夏一双眼睛定定看着周氏，没有说话。
　　周氏笑得颇有几分开心：“三爷宅心仁厚，无奈命真是太苦了一些。”她大着胆子用手轻拍林月夏肩膀：“三爷，以你父亲对你的感情，这林府怎么也不会被放在你手上的，不然当年他为何要娶一个我这么年轻的妻子？这一次，你若是……你若是不站在我这一边，马上就会有让你觉得更棘手的夫人来取代我，你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