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 悬空》叶朝闻

93、背叛者的真心

　　代表舰队的坐标点消失在投影中，短促的警报声惊醒了守候在一旁的修，还是在军校时学得的知识告诉他，文森这是误入虫洞了。

　　修立即叫来所有技术骨干，分析舰队最后传来的信息。

　　为了提高性能，路易斯装载到了主电脑，一边全力模拟分析，一边尝试着联系智脑艾伯特。

　　谁也不知道，进入虫洞的人能不能出来，更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在哪里出现。

　　每个从虫洞内逃出生天的人都载入了史册。

　　修已不是那个刚迈入军队的新人，但还是有一瞬间被深深地无力感击倒，仿佛一朝回到当年文森离开他的那一个月夜。

　　那时的他可以悄悄带回文森的机甲，难道他现在要去虫洞赌命吗？

　　很快，得到消息的雅各赶到了指挥中心，他还没有修的定力，可以在崩溃时照常主持大局，他的眼眶已经红了。

　　见证了修的十年守候，雅各十分清楚文森失踪对修的打击，在指挥中心的行动迈入正轨后，联合路易斯把修“请”入了休眠舱。

　　与艾利克汇合前，文森先见到了那位不讨喜的故人。

　　“我亲爱的朋友，别来无恙。”杨浮夸的招呼道，面对如此狼狈的文森，大概也只有他能说出这句别来无恙了。

　　在他面前，文森连伪装都懒得，不留情面的回到：“太客气了，在下可比不上沦为丧家之犬的某人。”

　　“遗憾的是某人从未把亚述当做家，广袤宇宙，何处不是家？”

　　“我是来寻求合作的。”杨笑着说。

　　“哦？”

　　“萧某如今成了光杆司令，但萧某最有价值的东西在这里。”杨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如何？”

　　文森优哉游哉的端详眼前的红茶，从前他像只老鼠一样被杨追着到处跑，这回总算轮到杨主动找上门来，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就不怕我扣下你，提取你的大脑。”

　　“萧某还不至于落魄到任人拿捏的地步。”杨的身上装有炸弹，如果文森强来，他只能得到一团碎肉，而在千里之外的备用身体会在程序的控制下醒来。

　　在为她报仇之前，他怎么舍得去死呢？

　　得知副官小姐出事的那一瞬间，杨就知道，幕后之人不仅仅只有女王，他的成功脱逃更是证明了自己的猜测，如果是女王对他动手，他是绝对无法逃出包围圈，而且，他这颗棋子的价值还未榨干，仁慈的女王陛下怎会放过他。

　　既然拿出如此阵势，其后必有女王的默许，他是不可能放过女王的，幕后的人究竟是那位“复制体”安其罗，还是某位血统稀薄的王族就不得而知了。

　　文森和杨在沉默中对峙。

　　“条件。”文森吐出两个字。

　　“只有一条，将女王陛下交给我处置。”杨用慢条斯理的语气打消他的顾虑，“放心，萧某不急着让她死，至少在女王完成她作为俘虏义务前不会。”

　　文森没想到杨的条件如此简单。

　　“不信？”

　　文森仍在思索。

　　杨长叹一口气：“萧家人别管嫡系旁支，到这代都只剩我一人，等我死了便彻底绝户，你以为我会想要的东西，对我来说还不如把女王逼到绝境痛快。”

　　“合作达成。”文森说。

　　杨露出了然的微笑：“祝我们合作愉快。”

　　文森端起他的茶杯，敷衍的举杯庆祝，顺带喝一口无糖热红茶，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养生了，提前步入中老年队列。

　　唉。

　　“我昨日抛弃家族荣耀，今日叛出亚述，你不怕我明日再背叛银河？”杨问。

　　“你觉得呢？”

　　杨皱眉：“嗯……至少也要在我背叛前压榨完剩余价值。”

　　不过，他或许会背叛任何人，唯独不会背叛他自己。

　　文森选择笑而不语。

　　短暂的休整后，文森和杨一同空降到内乱现场。

　　只是懵懵懂懂加入叛军的文森卸去他们的武器库；冲在最前线的狂热分子还要再多让他们受点苦清醒清醒；别有用心的就更简单了，打到对面用逃跑，捞住逃生舱抛向旗舰，交给艾利克处置。

　　这回把搭载在机甲上的艾伯特高兴坏了，憋屈了好久终于在战场扬眉吐气，眼巴巴的把自己投影到文森眼前求表扬。

　　文森送去一个飞吻：“回去就给你弄个银河第一智脑的表彰。”

　　复制体小队的个体实力自然比不过本尊，但这三十架机甲叠加，瞬间在战场上创造出近乎于喜剧的效果。

　　可现实不是喜剧，旗舰之上的艾利克望向投影中一个个千疮百孔的星球，可用的舰队数量只剩下四成，战后恢复成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东南的资源配给又要下调了，会困死多少联盟人呢？艾利克问自家智脑。

　　智脑给他的答案是食物配给下降27%，能源下降55%，预计会造成1%的人口死亡，35%的人口身体机能下降明显。并提醒他紧急调运医疗物资。

　　曾经，物质匮乏只存在于联盟人对旧社会的想象中，后来，战争把它拉入了人们的身边。

　　生产力下降是代价，人口损失是代价，资源流失是代价，为得只是把对方耗死，成为最终的赢家。

　　可艾利克扪心自问，他真的那么在意代价们的个人情感吗？

　　不，在未来面前一切都不值一提。

　　所以一切都被量化为数据，变成投影里的资料，呈现在他的眼前。

　　而且他深知，文森是这样想的，修是这样想的，所有人都是，之所以无人愿意承认，是因为“虚伪”的共情束缚着他们。

　　人一旦站在绝对地位上，就已经成为了睥睨众生的“神明”。

　　不过现在他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些，艾利克戴上帽子和手套，去见那些背叛同胞的“聪明人”了。

　　文森的异能的确好用，但这些年来他又不是毫无长进，也不知能从他们口中问出点有意思的东西，艾利克想。

　　艾利克结束审讯时，文森已经回到了指挥中心，一边瞧着他的下属打扫战场，一边和身边的人交谈。

　　他走近看清那人的脸，汗毛倒竖。

　　文森告诉他有老朋友同行，没想到这老朋友朋友得那么别致，别致到恨不得把他捏死。

　　“杨，好久不见。”艾利克一字一顿的说到。

　　杨转身，笑：“好久不见，独裁先生。”

　　“审得怎样了？”文森打断二人的对峙，引着二人到会客室喝茶。

　　“医疗舱正在抢救，死了三个，还有五个交代得比倒豆子还快。”艾利克还补了一句，“软蛋。”

　　他把审讯得来的资料投影到文森眼前，视线不时的瞟向杨：“尽快把罪名敲定，正好能稍微填补一下物资储备。”

　　杨无视艾利克的敌意，笑眯眯的根艾伯特打招呼。

　　艾伯特对杨的罪行记忆犹新，撇过头不去看那个坏人，心里却毛毛的。

　　一时间每个人关心的事竟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诶？不问问我这个前亚述上将，萧某知无不言。”杨喝了口茶润喉，“不过萧某可不是什么软蛋，你的挚友已经支付过代价了。”

　　艾利克看向文森。

　　文森淡定的回答：“不，他只是我半路上捡到的俘虏。”

　　艾伯特小朋友凑上前小声告诉他杨提的条件，艾利克听完，笑了。

　　谈及复制体时，杨表示，他有批量生产复制体的方法，但产出的复制体容易出现精神和寿命问题。

　　艾利克表示，有伊登在，只需要杨协助提高产量，至于寿命不是问题，如果这些复制体可以活到战后，他反而要操心该如何处置。

　　听完艾利克的想法，杨伸出了手，对他说：“是个聪明的选择。”

　　文森没有发表意见只是想到了从前基因病发作时的恐惧，而讽刺的是，现在的他又要亲手把这份恐惧传递下去。

　　也许，当年负责他的亚述人，也是想这样谈论他，谈论他们制造出的货物。

　　作为复制体培养的参与者，杨很快见到了传说中的伊登。

　　杨兴致勃勃的打量着他和他一无所知的兄长艾利克，最终还是没有出言提醒，只是在临行前留下一句暧昧不明的：“愿我们在未来合作愉快。”

　　伊登的半张脸在月光与月影的交错间，晦暗不清。

　　杨跟随文森来到了普罗米修斯星，虽然从本心来说，他更喜欢和独裁者先生的合作模式。

　　回程的路上，再三思考的文森终于问起了关于女王的事情。

　　“哦？原来是受到我们女王陛下的召唤。”杨懒散的眯着眼，“她老人家也召唤过我，可惜萧某一见着她就准没好事。”

　　文森皱眉，据他所知，女王并不能直接召唤银河人。

　　“萧某可从未说过现在的自己是纯种的银河人。”

　　杨说着露出小臂内侧属于女王的印记：“我接受过女王的改造，勉强称得上是她的子裔，这样一来，我们也算是半个兄弟了。”

　　文森搅拌着杯子内尚未融化的糖块，闻言一笑：“如果你愿意改姓洛佩兹，我倒是不介意把你弄到分家去，记得每月初给我例行汇报。”

　　“逗你越来越不好玩了，唉，那我给你说点有意思的。”

　　文森敏锐的抬起头直视他：“说来听听。”

　　“那只狡猾的波斯猫眼睛红了——”杨故意拉长语调。

　　“这代表女王选中了他，赐下自己高贵的血，将他转化成王位候选。”

　　“真有勇气，萧某可不敢。”

　　等文森再次开口时，声音已有些哑了：“为什么？”

　　“因为……谁愿意从身体到灵魂全部受女王支配呢？在大多数情况下，亚述的王都是踩着前一代的尸骨登上宝座，前代是，这一代的女王更是。”

　　我们高贵的女王大人以低位妃子的身份，一步步的夺取了丈夫的王权，最终，斩下了先王的头颅，饮下他的心头血，没想到却在登上神坛前被萧家先祖半路截胡。

　　命运啊命运。

　　文森想了很多，脑中的所有思路不断被自己否定，战神战神，可他毕竟是肉体凡胎，总有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的事情，这一点，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接受。

　　他抬起正带着洛佩兹权戒的手，长久的注视着那银光闪闪的狼头。

　　他应该相信兄长才是。

　　杨颇有兴致的观察文森，看着小朋友很快就恢复正常，嘴上嫌弃文森的反应无趣，但心里还是赞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