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 悬空》叶朝闻

84、平衡

　　“开始了。”艾伯特的声音在文森脑海中响起。

　　安保系统、军人、随行保镖，明处暗处，无数把枪指向他的头，他的心脏。

　　文森的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兀自在台上鼓掌，没人为他的演讲喝彩，他自卖自夸总比对牛弹琴好得多。

　　“诶，别那么急嘛。”文森缓步走下讲台，灯光从背后照过来，为他的身影镀了一层银边，又恰好把台下举枪的人照在了阴影中。

　　“让我猜猜是谁在搅弄风云，毕竟……游戏结束的太快可就没有意思了。”

　　中央星系副司令从人群中走出，从前就领教过文森的能言善辩，要是在这种场合还是让他掌握了节奏，岂不荒唐可笑至极。

　　“请您归还军部授予的勋章，褪下军服，接受人民意志的审判。”副司令挺直了腰板，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意思。

　　文森的手指抵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顾自道：“我想在座的各位不知道，五日前议会和雷耶斯家主达成协定，不干涉混血在联盟的活动，同时，我们也知会了政务院，至于督查院，早就是贵族子弟的天下。”

　　副司令想要打断文森的发言，却在文森的注视下动弹不得，他看着文森活像只存在于古老神话中的美杜莎。

　　文森拍了拍手，大厅的灯亮起。

　　“既然你们都不说，那我就只好一个人说了。”

　　“你们口中的混血、异族，从小接受的都是些联盟影响下的教育，至少现在，我们的立场、利益，跟一个纯正的联盟人没有任何差别。”

　　“但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把混血们往外推呢？诸位能爬到如今的位置，自然不蠢，没道理连这点利害都想不清楚。

　　还是我们这些贵族子弟、这些混血强盛了太久，让你们迫不及待的企图借机瓜分？”

　　艾伯特换回自己的壳子，自幕后走出，将在场所有人的资料投影在他们自己眼前。它跟着文森好一阵，总算有了派上用场的时候，虽然搜集分析情报对于它太过大材小用了些。

　　o(￣▽￣)ｄ ，艾伯特背过身，偷偷的给自己点了个赞，谁让他这么厉害的。

　　在场的唯有坐在角落的一人眼前没有出现投影，混在人群中反而成了最显眼的一个。

　　“是吧，我亲爱的故人，亚、哈、斯……”文森笑着点明了他的身份，斯的尾音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带着丝丝寒意。

　　这会儿在场的人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倒也难怪，已死的人重返人间，一个不够，还凑成了一双，如果现在海茵里希和布伦达出现在他们眼前，反而不是什么怪事了。

　　一队人从大门进入，把亚哈斯绑成了螃蟹。

　　文森笑眯眯的对亚哈斯说到：“抱歉，用这种方法请您一叙，但您泥鳅似的，让我一番好找，差点都漏过去了。”

　　亚哈斯冷笑，并没有理睬他。

　　文森还未表演尽兴，戏码就戛然而止，只得遗憾的长长叹了口气。

　　收尾工作交给了洛克，文森也不管尝不尝的出茶味，在后台的休息间里连灌了三杯茶水。

　　一次把几日的分量说完，他短期内是不想再兜着圈子废话了，一想着稍后还要料理亚哈斯那个老匹夫就心烦，伸手弹了艾伯特脑袋一下。

　　“哎呀。”艾伯特不满。

　　“干得不错，银河首席智脑。”

　　艾伯特的不满瞬间化为美滋滋的鼻涕泡泡。

　　多洛雷斯喝着艾利克递来的热牛奶。

　　“我要能量饮料。”她重复道，眉头因为头疼皱起。

　　“驳回。”艾利克站在她身后帮她按摩脑袋：“等文森审完亚哈斯，正经休息一天。”

　　她已经连续三个月只靠休眠舱睡眠了。

　　多洛雷斯反问：“你呢？”

　　“我还有事跟文森商量。”艾利克笑。

　　多洛雷斯说：“你也想去古地球星域。”

　　不等艾利克将话题搪塞过去，她继续道：“文森醒来不在计划中，失去也不会产生太大影响，说不定还能一转风评，成就一个英雄。”

　　“修这些年中央、西伯利亚两头跑，栽培了不少人才，就算缺环，也可以由继承洛佩兹的雅各暂代，损失仍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但你呢，你又有什么立场不顾自己的安危？”

　　艾利克在短暂的惊讶后，表情变得十分的温和，几乎用上了他所有的温柔：“你还会发火，真是少见。”

　　从很久以前，多洛雷斯便像一朵“娇艳”的干花一样，永远的矜贵，永远的进退有度、永远的不温不火，身为人的鲜活被她自己一点点的压制到最低。

　　而这样的她，却用最不留情的分析向他展露出真实的情绪。

　　“我明白了。”艾利克顺从的低下头颅低声说，“我可是雷耶斯的骄傲啊，少了谁也不能少了我不是？”

　　多洛雷斯哼了一声，拿起空了的杯子，晃了晃。

　　艾利克屁颠屁颠的给她满上。

　　“你很久没回家了，去见见伊登吧，上次生日他等了你一天。”

　　“嗯。”艾利克点头。

　　投影中的门开了，文森带着修走进了刑讯室。

　　刑讯依旧是以文森为主导，他天生的擅长这个，如果不是他有失控的前科，说不定独自让他刑讯效果更好。

　　亚哈斯像一尊石像坐在椅子上，连文森的出现都不能让他转动自己的脑袋。

　　文森并不觉得意外，落在他手里做一个紧闭的蚌壳说不定还能多活一时半刻。

　　他戴上手套，撕下亚哈斯的易容，看着面具下属于艾利克的脸，满心的厌恶。

　　虽然通过异能文森能感知到一二亚哈斯的过去，但不代表文森会对他产生怜悯的情绪，就是这人把他们混血的身份昭告天下的。

　　撕毁的易容混着血，一滴一滴的从亚哈斯的下巴滑落。

　　“据说，对于亚述人而言，服从高等级血统是天性，是本能，那就让在下试试，我的血液和你主子的血比起来，谁更高贵些？”说着，文森慢条斯理的抽出一管血，甩飞镖似的扎在亚哈斯身上，看着血液融进他的体内。

　　修第一时间抓着文森的手消毒上药，文森很受用的坐到椅子上等待血液发挥作用。

　　“我的血也不算坏东西，给你用了，真让人不爽呢。”

　　亚哈斯千年积累下来的憎恨化成了近似于实体的眼神，在心中无数次的把文森剁成肉酱。

　　“怀璧其罪，我在地狱等着你因此而亡的一天……”还未说完，他就被修一脚踹倒在地。

　　三番两次阻挠他的计划，这次更是要置他于死地。

　　他被固定在这具躯壳中，死了就再也没有复活的可能，还未看到银河覆灭，他怎会甘心。

　　明明不过是他当年下令制造的试验体，安东尼奥以死成就他，安其罗给他铺路，修护着他。

　　文森凭什么拥有如此运气。

　　文森本人笑：“在下因什么而亡不重要，反正比你死得晚，貌似诅咒过我的都被黄土埋到脖子了。”有他家修先生在，他不仅没失控甚至还有闲心多扯两句嘴皮子。

　　修旁观着，从文森的表情中观察出了八九分。

　　亚哈斯的身体倒在地上翻滚着抽搐着，至死也没有透露一个字。

　　不过这也足够了，文森在他的精神疏于防备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嗯，还挺硬气的。”文森评价到，“尸体运到研究所去，好歹发挥一下余热。”

　　艾利克下来了，听到这句话本能的想怼，好歹也是他的复制体。

　　修问：“怎么样？”

　　“和安东尼奥猜想的出入不大，潜入可行。”文森伸了个懒腰，异能全开可累死他了，于是话题下一秒就无缝跳跃到——

　　“今晚吃大餐。”

　　“啊？”艾利克惊了，饶是那么多年兄弟做下来，都没第一时间琢磨出文森那厮的大脑构造。

　　多洛雷斯的眉眼舒展开来，恬静的笑了。

　　文森和修再加上各自的智脑正对着资料商讨对策。

　　计划可行是一回事，怎么实行又是另一回事。

　　一个月后，古地球星域会有较大的空间波动，届时所有探测器都会受到干扰，虽然导航也会失效，但凭着文森驾驶机甲的天赋，穿越陨石带不成问题。

　　问题是他们怎样全身而退，一架机甲对于敌人来说连塞牙缝都够不上，怎么赤手空拳的携带情报撤退。

　　随行的名单已经确定了，由洛克率领一批共三十人的情报小组附带一个由艾伯特主程序演化出的智脑，这些人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回来，默默无闻的埋葬于异国他乡。

　　对于从军校时代起跟随左右的洛克，文森还是很有些感情的，也有过就算在家不在了，把洛克、席德等人留给雅各的想法。

　　现在他能做的不过是尽最大的努力做行动准备。

　　至于文森自己，在出发前他挨个摸了一遍安其罗、茉伊拉等人送的小礼物，以及曾经和多洛雷斯和安东尼奥的戒指，又重读了一遍安东尼奥写给他的遗书，将那封信连同其他宝贝收藏在名为回忆的匣子里。

　　他要是回不来了，这个匣子就是他的衣冠冢。

　　在路上时，文森亲自教了洛克很多，他缺位了十年，没有尽到上官的职责，至少在分别前，他想尽量的弥补。

　　面向舷窗外的茫茫黑夜，千里奔赴去完成一个任务，以前的他总以为自己比天还大，仗着天赋游戏人间，自以为是的标榜风流，哪天不幸炸成了一朵烟花，也能炸出不一样的凄美。

　　死而复生回头重新审视自我时，他才看清自己的肩膀上到底背负了什么。

　　所幸，一切都不算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