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 悬空》叶朝闻

43、假期

　　大人们的世界总是繁忙，第二天一早，安其罗就回到了军部。

　　按照赌约，这回文森成了艾利克的侍从，风水轮流转，可算让艾利克那厮扬眉吐气了一回。

　　艾利克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伸手弹了弹眼前空空如也的茶杯。

　　文森捏着鼻子给他倒茶：“小心慢饮，当心呛着。”

　　艾利克心情甚佳。

　　文森用委屈巴巴的眼神看多洛雷斯。

　　多洛雷斯正和副官低声闲聊，瞧了一眼后不再搭理他，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活该。

　　因为亲爱的洛洛不搭理他，文森看着那小子的脑袋越看越欠揍，要不是秉持着愿赌服输的精神，文森早一巴掌呼上去了。

　　艾利克嘚瑟够了，开始说起正事，他压低了声音：“遗迹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森环顾左右，小声：“伯特没说过吗？”

　　艾利克疑惑的摇了摇头。

　　文森想了想：“这里不方便说。”

　　在不远处看书的修抬起头，看向二人离去的身影，他也有必要和文森单独谈一谈。

　　“怎么回事？”艾利克问。

　　文森对跟在身后的艾伯特说：“开启一级戒备。”

　　他将安其罗的话一一转述给艾利克。

　　艾利克的恐惧并不比文森少，相反，因为他的掌控欲，甚至多了一丝愤怒。

　　“冷静，一时半刻还轮不到我们上场。”就算顶着嫡系公子的名号，现在的他们还只不过是军校里的学生。

　　“我明白。”艾将脸埋入掌心，“之后伯特和安其罗的课程绝不简单，我再考虑是否让副官加入，不能增加任何泄露的风险。”

　　“安东尼奥……”文森沉吟。

　　“随你。”

　　“日后不能在悠闲的在这里闲混了，去图书馆。”艾利克站起。

　　第二日，课下，当众人陆续散去后，只剩文森和修留在教室内。

　　“修先生？”文森撑着头，一手把玩着钢笔。

　　修开门见山道：“遗迹。”

　　“遗迹呀……”文森拉长语调。

　　“不可说？”

　　文森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安其罗已回收相关资料。”

　　修移开视线。

　　文森直视着他，“牵扯太多，我们这些二代三代，还是莫要插手为好。”

　　“明白了。”修点头。

　　时间很快便到了伯特与安其罗的第一课。

　　投影中的二人笑着问好。

　　伯特：“我希望你们能跳出局限你们的条条框框去想，在之后，我会把你们调去联盟最偏僻的基层磨炼。”

　　“啊？”难兄难弟齐齐傻眼，一般情况下，他们毕业后应该直接入职军部才是。

　　艾利克心中和兄长联手的小小心愿破灭了。

　　文森倒是觉得有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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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社会得以架构是因为相信，我相信联盟的组织结构能使社会平稳向上的发展，这份信仰自我们出生开始就无时不刻的包围着我们，一旦这份信仰崩溃，只需一个微小的恶性事件推动，联盟很可能成为过去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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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一件事一个人的错，仅仅是因气数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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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特看着许久没有如今日一般慷慨陈词的安其罗，一人之力终有尽时，他将这份信念传达给安其罗，现在，再由安其罗传达给这些小家伙。

　　只要这份熊熊燃烧的信念还在，一切都不至于那么糟。

　　课程的时间并不长，三小时而已，几人在一一向安其罗和伯特提出疑问后，等不及交流，各自抓紧时间总结心得。

　　文森皱眉：“后面兄长说的太尖锐了。”

　　并不是贬义，而是他担心，担心安其罗的尖锐最后会伤及本身。

　　“我还是偏向伯特的风格。”艾利克合上笔记，“安其罗说的没错，这些理念假以时日必能成你我手中的利剑。”

　　文森转头对安东尼奥：“我对你家先祖大人越来越在意了，说，是不是你掉进时间裂缝穿越回去的？”

　　安东尼奥笑。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文森晃了晃手指。

　　安东尼奥：“那我是不是应当好好补习，免得到时候被当精神错乱关进病院？”

　　文森点头。

　　艾利克：“顺带把你长官一起带走，我看看记载中能不能多出文森的名字。”

　　文森斜眼，帮艾利克收拾好东西：“是是，尊敬的雷耶斯少爷，是不是该移步图书馆了？”

　　“当然，不过这一向都不搭理你家小小姐了，放着好好的少爷生活不过，天天跟我这孤家寡人泡图书馆，好像跟我有一腿似的。”艾利克嫌弃。

　　文森打开终端，瞅着论坛上的评论，心道这帮人还真敢想象，啧啧，小黄文都出来了，还是他在上面，实在有眼光。

　　虽然他对这些女孩子感到无语，但只要能膈应到艾利克，文森还是挺高兴的。

　　艾利克看着文森分享的新鲜出炉的小黄文，瞬间汗毛倒竖，恨不得把那段描写从脑子里扣出来，再一看文森的点赞，倒吸一口凉气，只想掐细那小子的脖子。

　　于是他先是对副官华森吩咐道：“把这个帖子封一下。”转头就排开阵势和文森打了一架。

　　夜里，文森做了一个梦。

　　梦里，因一些记不清的原因，洛佩兹与苏利文家族决裂，他亲爱的洛洛小姐穿着洁白的婚纱，双眼带着泪光，用悲伤到绝望的眼神看着他。

　　“文森，带我走。”

　　于是他执起洛洛的手，远离家族，远离联盟，来到了一处偏僻却又风景秀美的星球定居，倒也怡然自得，平平淡淡的渡过一生。

　　他梦见洛洛恬静的笑，梦见他们温馨的家，梦见身高才过他膝盖的小女孩喊他爸爸。

　　醒来的文森嘴角虚幻的笑容消失，却皱起了眉。

　　不会的。

　　他离不了亲人，抛不开家族，舍不得荣耀，享受着洛佩兹一切的他，在家族需要的时候弃家族而去，他文森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也没烂到这个地步。

　　再者，离开家族既辜负了兄长的期望，又让多年的苦读满身的才华付之东流，就算冲动之下离开，往后的岁月中，他真的会甘心吗？

　　洛佩兹早已成为他心中抹之不去的烙印。

　　如果真有不可挽回的那么一天，他多半会选择伤害洛洛，埋怨也好，愤怒也好，憎恨也好，所有都由他来承担，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但在此刻，仅仅是一个梦，就让文森心情低落了好一会。

　　午休时，他坐到亲爱的小小姐身旁，拥她入怀：

　　“洛洛。”

　　“嗯？”多洛雷斯仰起头看他。

　　“我梦见有一天我们被迫分离，在梦中，我选择和你逃离去往一个世外桃源，醒来后却发现……”

　　洛洛的心沉了下去，她垂下眼帘，片刻后，一字一顿道：“我也是。”

　　文森将多洛雷斯拥得更紧，想用体温温暖彼此。

　　“是梦啦。”洛洛轻声说，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

　　“嗯，是梦。”

　　很快，又临近一年的假期。

　　艾利克、修、文森和多洛雷斯和各自的副官约定在放假前一齐去银河历史博物馆参观。

　　他们想在古地球时代的遗物上找寻当年谜题的蛛丝马迹。

　　文森和多洛雷斯约好先到，正坐在休息室小声说着话。

　　多洛雷斯正帮文森挑选衣服，文森准备之后到她家拜会，这还是她第一次把文森带到家做客，她想着一定要让文森给父母留下点好印象，不至于干扰她的决定。

　　如果对象是文森的话，才貌品德样样不缺，再者，从利益上考量，文森也是一位不错的联姻对象，想来父亲不会反对。

　　想到这里，洛洛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仿佛看见了她与文森走上了教堂的红毯。

　　“笑什么呢？”文森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秘密……”洛洛模仿着文森的语气。

　　“哼。”文森轻笑，作势要挠痒痒，“不说吗？”

　　“不说。”

　　文森扑上去，他亲爱的小小姐怕痒，不一会就举手投降。

　　“在想着婚期呢。”

　　“咦？”文森附在她的耳边，声音压得更低了，“只要你想，很快就能把你变成我的新娘。”

　　多洛雷斯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出言反对。

　　“那我当洛洛默许了哦。”

　　“嗯。”多洛雷斯低头，不敢看他。

　　待在文森手环中的艾伯特忍不住震了两震。

　　“嗯？”文森抬起手腕直视着它。

　　“(｀_ゝ′)请善待你亲爱的未成年单身智脑。”

　　“巧了，我也未成年呀。”

　　“(ノДＴ)嘤嘤嘤？”

　　文森转头看向洛洛的手腕：“梦娜，你觉着我家艾伯特怎样？”

　　“本机拒绝。”洛洛的手环投影出一个醒目的红叉。

　　“看吧？”文森坏笑。

　　艾伯特‘凶恶’的瞪了文森一眼(▼ヘ▼#)。

　　过了一会儿，文森瞧着艾伯特没动静了，伸手戳了戳手环，发现这位小朋友已经自闭了。

　　多洛雷斯瞧着二人的互动，不禁笑了起来。

　　刚刚到达的安东尼奥寻着坐标找来，他站在门外，停顿了一刻后才抬手敲门。

　　“进。”

　　在看见紧挨着文森的多洛雷斯的那一瞬间，安东尼奥强迫自己压抑住内心翻涌的敌意。

　　好在，其他人很快也到了。

　　联盟知名学者快速迎上前，充作此行的接待。

　　一行人走进展厅的时候，安东尼奥有意放慢脚步，与文森和多洛雷斯错开，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讲解的声音变得时断时续，他看着二人几乎并在一起的背影，竟觉得此刻的感觉不算太坏。

　　能听见文森这样的笑声，真好，安东尼奥近乎于自艾自怜一样的想着。

　　古地球毁灭留下的遗存大抵都沉睡于此。

　　文森当然不是第一次踏足此地，但时隔多年，未免还会感觉到新鲜。

　　这座博物馆的藏品，多数都曾属于旧纪元的皇族和其麾下的两大家族，其中，便有他母系金家族的一份儿。

　　逛了整整三小时，稍作休息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古地球毁灭的时间点前。

　　展厅开篇的展品是一副巨幅油画，入眼的是站在旧时代神庙重重阶梯顶端的那个暗金色模糊的少年。

　　那人张开手臂，仿佛拥抱着整片天地，看不清表情，却莫名的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博爱与希望。正值落日十分，天边翻滚的火烧云，和被拉长的阴影，让画中瘦小的身躯显出别样的伟岸。

　　明明只是个孩子，却有着人类本不该有的神性。

　　在长久的注视后，文森的目光移向一旁写有介绍的投影，上面写着烙印在文森脑海中的名字。

　　曙光日，谨以此画献给我们的希望之星，和平之子安东尼奥·加西亚。

　　数千年的时光褪去了画作的明亮的色彩，在灯下斑驳破败的本相暴露无遗，散发出浓重的阴森不详的血色，那瑰丽雄壮的火烧云仿佛成了地狱深渊的烈焰，叫嚣着要把少年吞噬殆尽。

　　就如画中的那位和平之子的命运一般。

　　终于三十四岁，逝于狂风暴雨将至的前夕。

　　“这幅画作发现于距太阳系最近行星‘曙光’的地下掩体中，是研究和平之子加西亚不可多得的珍贵资料，介于此作与传说中的和平之子形象相似，专家组一致决定维持画作原样，不再进行翻新。”学者适时的开始他的介绍。

　　“至于和平之子，目前学界对于他的评价极端分化，有的学者认为他是时代的开拓者，用生命背负着自己生来便被赋予的使命，有的学者认为他是时代的毁灭者，为了达成独裁无所不用其极，由于资料极度缺少，这些我们暂且不表……”

　　在安东尼奥的世界里，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他痴痴的望向画中与他同名的少年。

　　不要……

　　为什么……

　　等回过神，安东尼奥看着文森疑惑的眼神，摸向自己潮湿冰凉的脸颊。

　　他哭了。

　　为了一个早已逝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