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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再说盖聂,他辞别天明,不敢停留。赶着马向前稳稳走着,自己回了车内,将诏书仔细看过后放入金盒子盛好,又取了棠梨给的兰膏点上,嗅着车内的香气,知道卫庄此时必能睡熟,这才放心,打了帘子,又坐到外面,不多时,瞧见前面一人走过,只背着光,看不清晰,直到走近,才发觉是御人。
      林城一路小跑,唯恐耽搁了,临到路口,才喘了口气,不想盖聂已经到了。赶紧又上车,打马快行。
      盖聂问起住处,林城便道:“主人放心,旗亭就在五里外,半碗茶工夫便到。我要了一间上房,您待会儿陪着孺人住下,小人夜行,去前面瞧瞧。”
      盖聂道:“辛苦你了,此去小心,不要露了身份。”
      林城笑道:“承蒙您赦了小人家眷,还给了墨家一处栖身之所,如今您要去颍川,我墨家弟子自然要亲自护送。待我将他们叫来,明日便送您过去。”
      “嗯。”盖聂因此放心,又回了车中,见卫庄换了个姿势,大半肩膀露了出来,不由微微摇头,却没躺到他身边去,而是从大箱子里面取了一床被褥出来,将卫庄裹好。眼见着这褥子约有十尺,盖聂不得不再次感叹,自己这徒弟们果真是卫庄教出来的,同他一样,细枝末节都不肯放过。
      这褥子乃是九公主泽兰前日送来的,到的时候,就装在箱子里。他还奇怪,怎么做了如此长的一套褥子,比卧榻还要长出许多,而今才瞧出端倪。只看这褥子将卫庄裹好之后,头、脚处从外面均看不出,若遇见多事的要掀开瞧瞧,也不必担忧。他将卫庄仔细裹好,那边马车慢了下来,便听御人道:“主人,到了。”
      盖聂挑帘去看,面前虽不是个气派的旗亭,门前却挂了四只灯笼,显然是对自己的厨艺颇为满意。他下了车,又叫御人帮着把被褥卸下,一同进了客舍。
      那客舍主人显然认得他,并未要他的照身帖,只是引着二人上楼,客舍里人不多,稀稀落落只有五六个,分散在不同的案边,有的闲聊,有的吃菜,有的啃着馒头。盖聂上了楼,来到了最里面一间,那店主人道:“太傅请在此小歇,老夫这就叫人准备酒菜。”
      盖聂道了谢,又问:“请教老丈尊姓大名。”
      店主人道:“老儿姓张,不敢称尊,太傅有何事,随时叫我便是。”
      见那老丈走了,林城合了门,朝盖聂道:“这位是墨家里的闲散弟子,如今在郊外开了客舍,您不必客气,有事只管吩咐。”说完,便出门找老丈要了匹快马,前去知会其他墨家弟子前来护行。
      盖聂放下心来,阖了门窗,又将褥子打开,却见卫庄已倏然转醒,却是被里憋闷,面色微红。
      “苦了你了。”盖聂扶他起来,倒了水,喂进嘴中。卫庄喝了些,顿觉舒服多了,便靠在盖聂肩膀上,又迷糊起来。也是近来劳累,这一觉,直睡到次日五更才醒。
      卫庄起来,只见窗外天还暗着,零零碎碎有几个人从官道上过去,扬起一片尘土,再往后,便又安静了。案上备了酒食,却不见盖聂影子。卫庄便坐下,捡了些顺口的菜蔬,只吃了两口便惊讶起来,这庖丁的手艺可是不俗,不觉又多尝了些,连一向厌恶的五花肉片也放入嘴中咀嚼。
      “你起了。”盖聂推门进来,瞧见的就是自家师弟一手攥着馒头,一手拿竹筷加菜的模样。“你看你。”盖聂给他擦擦满嘴的油,便又给他斟了些黄汤出来,喂到嘴边,“丁胖子熬的梨汤,说是清肺祛火的,我不懂医理,但尝着味道还好,你也试试。”
      卫庄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果真醇厚,便催促着盖聂再倒些,于是,盖聂便伺候他喝了半壶,只等卫庄实在吃不下了,盖聂又吩咐小二过来收拾,还要了一盆热水,给卫庄净面。
      “不必这么麻烦。”卫庄枕在他膝盖上,让他擦了擦脸,又拿梳子细细拢起头发。以前在鬼谷学艺时,盖聂常如此做,后来到了咸阳,盖聂诸事繁忙,再赶上卫庄身份低微,怕给人瞧见,伤了盖聂声明,于是这许多年来,便再没做过。
      “以后好了。”盖聂轻笑,“到了颍川,就再没人拘束我们了。”
      “你不怕——”卫庄心里没底,总觉得韩国的旧贵族们不肯放过他们,那些人虽不是勇武好斗的楚人,敢于掀起叛乱,可那一个个都是弯弯绕的花花肠子,倒比楚人多几分玲珑,下起手来,往往神不知鬼不觉。
      他倒不怕死,只是——
      卫庄低头,瞧着目前还平坦的腹部,孩子呢?万一有了孩子,就不得不多加提防了。
      “我知道你怕什么。”盖聂劝他宽心,又说起墨家的事。卫庄曾跟墨家打过交道,彼此也结下过梁子,若是墨家剑士相助,的确可靠,可那些人又凭什么来看顾自己的死活呢?
      盖聂笑道:“那一年,荆卿受太子丹之托入秦行刺,当时,我即在大殿之中。我一剑杀了荆卿,虽是护卫了先帝,却也是出于朋友之义,让他少受折磨。”
      说起“折磨”二字,卫庄打了个寒战,只为他当初在秦国的牢狱里走过一遭,彼时年轻,天不怕地不怕,那噬牙狱里面的刑罚,几乎趟过了一半儿。天女散花、仙人指路一类的文雅名字下面,全是不见血的酷刑,因怕被盖聂瞧出端倪,那些人不敢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但内里如何苦楚,他心知肚明。
      盖聂却对此全然不知,瞧着他面色惨白,只当他冷了,进一步将人抱在怀里,又说道:“后来,先帝严查与荆卿有关的叛逆,中庶子蒙嘉之类的官员自不必说,就连引荐其人的大小官员亦不被放过。后来又查出太子丹与墨家的六指黑侠过从甚密,因而屠刀也冲着墨家这个一直令先帝寝食难安的组织批将下来。可怜有些墨家弟子在咸阳住了百多年,早和组织脱离关系,却因为祭拜了先祖墨子而被视作蛇蝎,一并问罪。”
      那一年,死了许多人,并不比嫪毐之乱和文信侯远迁的时候少,有人叹息是嬴政“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的暴虐,可聂卫二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嬴政终于找到了剿灭墨家的借口,一同被视为大敌的还有燕国和太子丹。燕王喜因此将自己的儿子诛杀,头颅盛入锦盒送至咸阳,以求平息暴龙之怒,可当其首级传檄六军以后,燕国依旧覆灭在黄金火骑兵的铁蹄之下,作了嬴政统一六国之路上的一个小小的台阶。
      “是你从旁劝诫,才让嬴政放心的?”卫庄在他怀里问,当时,他被盖聂圈在家中,外界之事一概不知,还是傅母闲谈时,才听到了一些。
      盖聂摇头道:“你是知道我的。若无十成把握,绝不上前劝谏。当时君上已经杀红了眼,诸位臣工都不敢多言,我亦不想入汤镬之中。因而,私下找了几个家系中与墨家有过婚配的官吏,像是掌司法的廷尉、掌捕盗的宪盗、还有监督刑徒的司寇,打通了些许关节,那些人自己也怕受到牵连,索性帮了我一把,将一些人的名字划了。”
      “这么说——”卫庄沉吟道,“你救了不少墨家弟子,这其中,还有些的官场的。”
      盖聂道:“显大夫不过十数人,怕不能入你的眼吧?”
      卫庄瞥他道:“俸禄有六百单以上,算是显贵了。”他挠着盖聂下巴,哂笑道,“你还记着昨天伏念的仇?”
      盖聂按了他在榻上,笑道:“你敢嫌弃我们大秦的官员品阶低,我可得记一辈子。”说着,便又解了对方外袍,瞧着那□□蜷曲的嫩芽道,“等到了颍川,我再好好跟你算。”
      卫庄扯了他的腰带道:“又想把我关在房里?”
      盖聂凑到他耳边,轻轻吐出炙热的气息,“想得美,我要把你关在箱子里。”
      “啊——”卫庄一声轻颤,那恼人的舌头正在描摹着他的耳廓,痒痒的,麻麻的,酥酥的,让人浑身颤栗,却又半点离不开。
      二人稍做了前戏,盖聂服侍卫庄舒爽过之后,便将人又裹进褥中。又吩咐在楼下同众兄弟们闲聊的林城上来搭把手。
      直将卫庄抱入马车,这才又将麻绳松开,把人放了出来。卫庄靠在他肩头闷声道:“此去颍川路远,还要这么来来回回多少次?”
      盖聂道:“暂且忍忍,路上人多眼杂,让他们看见了,恐生事端。”
      卫庄又道:“你不是认识墨家的人吗?怎么不叫他们给我做张人皮面具?”
      盖聂道:“你以为人皮面具遮住脸就万事大吉了?只要露了身段、气质,即便不看脸,亦能知道我身边人非池中之物。何苦惹麻烦。”
      卫庄听他恭维自己,不好再争辩,只好顺从其意。于是离了咸阳,路上颠簸,盖聂同林城皆风尘仆仆。那墨家中人不敢与他并行上路,只在四处看顾,不觉行了月余,夜住晓行,终于近了颍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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