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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红尘相对 ...

  •   周身墨黑,画轴如初见时那般又化作长丝,镜像也随之幻灭。柔滑的身段从尾端渐渐消散在无边黑暗里,化作点点星亮。

      方才还金光流转的画轴刹那间消散无影,只余下点点星辉。

      楚晚宁只觉身子一轻,似乎像秋日枯叶那般飘荡无依。霎时,一股吸力从地下喷薄而出,将三尺白衣与那星辉一同卷入未知…

      ……

      刹那间猛然惊醒!适应了黑暗的眼眸猛地触上白光,刺痛感随之而来。楚晚宁眯起眼,偌大的房内只有他一人浅浅的呼吸声,一夜风雪肆意,窗外景色与那人离去时太过相似。

      意识恍然间,竟不知今夕是何夕。

      不由来的一阵心慌,太多话,太多情堵在心里,他只想立刻去见那人。

      这十余年间,情无人可诉,愁无人可解,渐渐什么事都习惯于藏掖,不曾袒露分毫于任何人。

      就是这般原因,使得他与墨燃之间的误会像蜿蜒曲折的山峦般,一座贴着一座,彼此若不敞开心扉跨过去,终将被越隔越远。

      如今,他的过往楚晚宁皆看尽

      看他颠沛流离孤立无依,看他受人污蔑锒铛入狱。

      陪他看尽人世冷暖,赏遍繁华似锦。

      这样,大抵说来,算不算他从一开始便陪了他一辈子?

      如若今日,所有情丝、误解、心意皆明了,往后他与墨燃是否还能同往昔一般,赏日出,观日落

      从夕阳初生到残光尽褪……

      可是,那人现在身在何处?是否无恙?体内那八苦长恨花可否有异常?

      太多疑问伴着心慌泉水般上涌出来……

      “刘公……”他轻唤,滴水未沾的嗓子干涩发疼,语调尽是沙哑。好在刘公就守在殿外,微弱的声音也足以听个彻底

      “怎么了,楚…楚”往常墨燃在时,都是下令让他们喊楚妃,这墨燃不在,刘公却不知该怎么唤了。

      楚晚宁笑笑,并未在意这些细节,只是问“墨燃呢?他去哪了?”

      刘公似乎顿了一顿,楚晚宁不安地蹙着眉头望他,“踏仙君此刻在巫山殿内,已经歇息了”

      歇息?楚晚宁狐疑地看了刘公一眼,随即转头望向窗外,瞧着天色稍稍暗沉,却绝不是就寝时刻,怕是此刻昼出辛劳的百姓家,连晚膳都没用。

      踏仙君的作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瞧他在床上的精神,绝不是天色将暗就疲倦的人。

      所以?真的出了什么事?

      “我去看看他”楚晚宁起身,不由分说地往外走,却被刘公拦住“踏仙君他…他吩咐过入寝后不许任何人靠近”

      楚晚宁心绪杂乱,墨燃与幻境里所见场景缠绕在一起,绕是克制力再强,面对刘公千般阻拦也不由得心下烦躁

      “待他醒来若怪罪于谁,所有罪责我一人承担,懂否?”语气都加重了几分,小心敛起的一身清冷,霎时全部释放,压迫感十足。

      刘公大抵没有见过此刻戾气如此重的楚晚宁,愣了愣,让出路。

      楚晚宁一刻也不停歇地往巫山殿奔去,朝着他日思夜想、千疮百孔、满身罪孽、本性善心的爱人走近。

      这一路,跨过了前尘苦痛、越过了善恶分界、穿过了爱恨情仇……

      世人生来本无济救苍生的善人,更无刀杀四方的恶人,只是所向、所念、所历不同罢了。

      而墨燃,上天于他尽是刻薄,让他历经所有两手鲜血的恶魔所历经的幼年,又让他生母濒死前念他“不要寻仇”

      这本就是对墨燃就不公平的,无人知晓他承受了多少滔天恨意,却又不得不强忍按捺。而他楚晚宁与旁人又有何不同,说他“质难琢,品性劣”

      就是这个他说质难琢的人,在他深陷危险时,替他承受一切痛苦。也是这个他说品性劣的人,八苦长恨埋于体内却求他,若那有天亲手了结了他!

      泪水随着走动渐渐滑落,他的脚步更快,直至最后跑了起来。

      眼泪会被甩在身后,所有纠缠不清,爱恨仇痴皆被丢弃,他要满怀希望与满腔爱意去见他,去救赎他抑或与他同陷泥泽……

      “墨燃……”

      巫山内殿,光火通明,那抹熟悉的墨色身影映入眼帘,顷刻间便夺去他大半心绪

      踏仙君此时正以一种极其不安的姿势蜷缩在床榻,双手环膝,像极了还未降生的幼儿在母胎时的姿势——那样不安又脆弱……

      看的楚晚宁心中钝痛,又稍稍放下心,他的呼吸冗长,急促片刻便又会恢复安稳。

      昏睡的面容没了往日的跋扈凌冽,亦无幻象里那般飞扬稚气,只是安稳又平静的蜷在那儿还带着些许汗水,以往隐在暴戾后的疲惫此刻全流露了出来。

      相比起满身黑暗戾气的踏仙君,此时满身脆弱孤寂的墨燃更令他心疼。

      天色暗沉,残阳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吞噬。外头无边无际的黑暗更衬得殿里烛火明亮。月亮悄然升起,映得大地一片暖白光辉。

      床侧哪家白衣仙人被晃了眼,缓缓走到窗边,抬头高望。

      窗外皓月暖白光辉低眸而望,窗内仙人三尺素白抬眼而瞧。冷清碰撞,竟相映成趣,不失为一副佳景。

      月是画中月,人是画中人。

      楚晚宁瞧着远处一汪清泉里泛着闪闪灵光,一处映着的赫然是圆盘似的月亮。倒影在水里忽隐忽现,清冷的圆盘在污秽的泥里依旧不染分毫。

      他兴致索然,转身回到床侧,夜里天凉,他将被褥轻轻拉高,直至墨燃的脖颈没入方才松手。

      受冻……分毫…不可……

      恍然间,楚晚宁似是听到了远处传来如此声音,再侧耳听,却只剩寂静。他自嘲地勾起嘴角,心道:可不是,他受冻或挨热,我都要心疼一番。

      如今这般,他心里那份隐晦的情愫豁然明朗,抛去种种繁规倒矩,眼前人只是他心悦之人,什么断袖之癖,皆是胡诌。

      两情相悦便白头偕老,世间情爱本该如此,无甚罪责。

      楚晚宁牵起墨燃紧抱双膝的手,想以此给他一丝安稳。许是他的手掌太过缱绻温热,榻上之人紧蹙的眉峰终于舒展开来,似是睡得安稳了。

      楚晚宁瞧着原本洁净的衣袍沾上墨色,顷刻间便密不可分。都道素白是这世间最为纯净之物,却忘了,也是最容易沾染污浊的颜色……

      如他楚晚宁,一生被架之神坛之上,就该是清冷不染世俗。

      断情,断欲,而墨燃的出现则是毁了他这一生所戒,世人若知晓这般情愫,怕是会唾弃鄙夷难以置信。

      无人知,就是这个男人,是他此刻还能身着素白满身傲然的救赎,是希望,是繁规里的例外,亦是薄淡生活中红艳的一抹海棠……

      “嘎嘣……”

      一声不甚清晰的断裂声从窗外传来,楚晚宁霎时一脸警觉,冲窗外喝道“何人?出来!”

      窗外无声半晌,随后传来一道幽幽叹息。楚晚宁不敢妄动,现下他灵核破碎,墨燃又沉睡不知,此人既能不动声色闯入殿内,想比灵力不凡

      “现下如何?”那声又响,似是询问。楚晚宁紧绷的神经一顿,此声似乎很熟悉,而来人似不止一个。

      “那?进去?”声道再响起已然换了人,楚晚大骇,此人声音竟与墨燃如此相像,细听之下却又比他多一丝明朗。

      脚步声愈来愈近,楚晚宁稳了稳心神,两手攥紧随时准备召唤九歌。

      刹那间,两道人影从窗外跃至眼前,速度惊人,楚晚宁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墨色。

      “师尊”一声师尊,楚晚宁当即呆愣。纵然此刻不知缘由,他依旧能瞬时判断出此声之人——墨燃!应当说是,幻象里的墨燃!

      眼前恢复清明,终于在烛火明灭间,看清了来人。

      一个三尺素衣周身清冷,一个墨色黑沉满脸笑靥。

      这赫然是……他与墨燃!?

      扭头回望,墨燃依旧安然躺在床榻,而不速之客顶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朝他笑的灿烂!身旁的“自己”亦波澜不惊。

      “这…这”纵然是斩妖杀魔未曾手软的北斗仙尊,也被眼前这极其诡异的一幕着着吃了一惊!

      “师尊莫惊,我来细细告知您始末”眼前这位“墨燃”开口,到底是疼晚宁疼到了骨子里,纵然是眼前这位隔了千年虚空的“师尊”也看不得他难过。

      楚晚宁稍稍敛了惊讶,走到红木桌旁示意他们坐下而谈。相隔数百万里的两个红尘之人,此时对立饮茶,侃侃而谈,画面极为怪异。

      “师尊昏睡间,应当看了时光画轴”经“墨燃”提点,楚晚宁心下也大抵知晓了七七八八。“墨燃”又道“那时光画轴便是我与晚…师尊所启,稍加灵力使其回到您身边”

      楚晚宁愕然“那是我一缕魂魄所化……为得是控制墨燃体内的八苦长恨” 那位从进来便未开口的白衣仙尊道“你我本就是不同时空里大径相同之人,许是受我的气息所影响,精魄把我错人成了你。”

      楚晚宁了然,随即目光望向“墨燃”,“墨燃”顿解他意,笑道“两个时空所历有些相同,我体内的八苦长恨还未扎根便被师尊一缕精魂所除”

      “精魂之力,使我们二人得以拥有你们的记忆。便划破虚空出现在此”

      楚晚宁心下一沉“逆天而为,两世红尘相对,若序崩裂,天罚将至,到那时……”

      “我们二人皆归鸿蒙”

      “楚晚宁”神色淡淡地说完他未开口之话。

      楚晚宁瞪着那厢与自己分毫不差的面容“那你们为何如此任性?此番后果如何心里明了,却还如此莽撞行事!”

      “楚晚宁”看着他,向来寡淡地眸子里隐隐浮现名为“心疼”的情绪,语气都染上些许凄凉“墨燃他…踏仙君幼时所杀之人,所犯之错,墨燃与之皆相同…指责盘问,生挖灵核,这沉浮困苦踏仙君亦不能再受了啊。”

      原来…原来他在幻象所见,皆是真实——那是另一红尘墨燃所受之罪…楚晚宁瞧着对面熟悉的清冷面容,才切实感受到二人本是同心,哪怕需用自己一生清白陪葬,也依旧义无反顾。

      “所以,墨燃此般…”半晌,楚晚宁轻声问,床榻之上昏睡之人毫无转醒迹象,满心担忧使楚晚宁安定不下。

      墨宗师安抚道“师尊放心,您身在幻象时,他就知晓了我们的事情。”

      “同时,也见到了师明净…”

      “什么?”听到师明净三字,楚晚宁心下大震。墨宗师笑“师尊放心,以他的能耐怎会被师明净所伤。幸好我与晚宁及时赶到,不然此时师明净怕已经成了踏仙君手下的白棋”

      “墨燃…”他丝毫不察自己脱口而出的晚宁,直至被“楚晚宁”出声提醒方才后知后觉。

      “师尊,我叫你们二人都为师尊会分不清的,所以你就让我叫晚宁吧”墨宗师语气着实可怜,“楚晚宁”细想来有几分动摇。

      “好不好?”见他的晚宁松口墨宗师又问。

      仙尊被他磨的没了脾气,凤眸染上笑意“随你随你”

      语气宠溺又有几丝无奈,墨宗师心道,他的晚宁怎的如此可爱。

      “踏仙君此人,果真傲娇的很,顶着我的盛世美颜竟如此暴戾……”

      “哼,整日痴想着师昧师昧,脑子连魂儿全被勾了去。我怎的不知八苦长恨功效如此强,不用脑子便可识破的伎俩竟然蒙骗之中……”

      “明明心悦师尊还死要面子嘴硬,论情商高强与否都不如我,对吧,晚宁?”

      墨宗师一番稚气孩童非争个高下,末了还求夸奖的语气使得晚夜玉衡忍俊不禁。

      心里腹诽:此番说词,好像往昔被鬼迷心窍之人没有他似的。

      ……

      楚晚宁无暇顾及眼前这对缱绻恋人,思绪皆被踏仙君所占据,那颗悬挂已久沉浮不定的心,在听闻他无恙时才稍稍安稳些许。

      “师尊”二人对饮梨花白,文雅君子间的话题自然句句高深。可苦了墨宗师这个文盲之士,听他们推杯让盏间来往语言,着实是句句皆不懂。

      墨宗师愕然,心道,明明每个字他都知其意,怎的连起来就变成了他不认得的语句?!

      专心聆听没片刻便被窗外的景色吸走了兴致,无边际的黑暗中。

      一道皎洁月光利剑一般划破苍穹俯身直射辽阔平原,离得近了才倏然发觉,看似强硬凌冽的白光不过是它唬人的外表罢了,撒在大地上的光影温热柔弱,生怕暗了亮了惊扰这大地苍生。

      墨宗师挑眉,像极了那个外表张扬跋扈实则心思细腻的薛凤凰儿。

      …… ……薛…!凤凰?!

      墨宗师心下一顿,他们是不是…忘了个人?

      他下意识去瞧两位师尊,楚宗师还在爱不释手饮梨花白,显然并未想起。

      墨宗师头疼地揉了揉眉峰,心道,要糟,以薛蒙那脾性,怕是会把这红尘闹翻了天不可。

      实则,来这尘世的不止他们俩,还有死生之巅如今尊主薛凤凰,薛蒙。但想到他对踏仙君的刺激与杀伤力之大,便没有让他进殿内。方才被楚晚宁所发现慌乱之下竟忘了叫住他。

      “晚宁……”墨宗师头疼地扯了扯楚宗师的衣袍,楚宗师蹙眉问道“何事?”显然,他的师尊已经与对面师尊醉在了梨花白醇厚的香气里流连忘返。

      俨然忘了他另一个徒弟此时惨遭流放,生死未卜。哦…不,应当是无意惹了那徒弟之人生死未卜……

      作为他的师哥兼师娘之人,担忧不过片刻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随便了”的破罐破摔心态。

      晚宁还不担忧,他就更无需自添烦恼了。

      不是曾有个…学识颇深之人讲过,什么…尘世大体实则是如月亮一般的形状,不管怎么走,皆会回到起初。那就无需担心了,薛蒙走着走着便就又回来了。

      如此想到,端起茶盏欣然沉醉到梨花白里陪二位师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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