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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人生的岔路口 ...

  •   大学最后的两年时光,像一杯被刻意冲淡的茶,在平静中悄然流逝。夏沫枳的生活轨迹变得简单而规律:教室、图书馆、家。曾经的耀眼夺目被一种低调的沉静取代,她不再是那个会在聚光灯下翩然起舞的焦点,而更像一个认真汲取知识、默默规划未来的普通学生。
      郭林的存在,是这段平淡岁月里最温暖的一抹亮色。他自然而然地融入她的生活,像一道阳光,不炽热,却足够温暖。
      校园里,常常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夏沫枳埋头于厚重的专业书籍和雅思题库时,郭林往往就在邻座,要么啃着对他来说有些艰涩的英文单词,要么安静地翻看体育杂志,偶尔抬头,会轻轻把她手边凉掉的水换成温热的。
      夕阳西下,夏沫枳会坐在看台上,看着郭林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他的每一次起跳、投篮,都充满了力量与朝气。她不再是媒体口中的新宠,但他依然是球场上的王者。她有时会带着书,有时只是静静地看着,目光偶尔会飘向远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
      一起在食堂吃饭,他会把餐盘里的肉夹给她,听她偶尔说起课堂上的趣事或烦恼,给出笨拙却真诚的安慰。他会骑着摩托车载她穿过林荫道,风吹起她的发梢,她会轻轻环住他的腰,那一刻,仿佛岁月真的可以如此静好。
      关于季泽棋的消息,彻底石沉大海。那个名字连同他带来的一切惊涛骇浪,仿佛只是校园传说里一段逐渐褪色的篇章。没有人再提起,夏沫枳也从不询问。只是偶尔,在听到关于英国的消息,或者看到某个相似的背影时,她的眼神会有一瞬间的失焦,随即又恢复平静。那种平静,并非遗忘,而是一种将巨大波澜深埋于心底后的沉寂。她的性格里,褪去了少女时代的天真与依赖,沉淀出一种独立的坚韧和清晰的目标感。

      正是在这种沉寂中,一个念头破土而出:离开这里,去更广阔的世界。不是逃避,而是重塑。她开始悄悄查询海外院校的申请要求,尤其是映画编导或时尚相关的专业。她的电脑里,存满了下载的英文资料和申请文书草稿;深夜的台灯下,是她一遍遍刷着雅思真题的身影。这份努力,她做得不动声色,连郭林都未曾完全察觉,只当她是学业压力大,格外用功。
      与此同时,她求助于父亲,开始动用自己所能找到的所有的人脉和资源。她联系了颜芷柠昔日合作过的、如今在美国体育经纪公司工作的摄影师,小心翼翼地询问关于美国大学篮球联赛(NCAA)乃至职业篮球(NBA)的发展路径。她整理了郭林从高中到大学所有的比赛数据、高光集锦,精心制作了简历和推荐信,一封封邮件发往大洋彼岸。她知道郭林的篮球梦想,也清楚他的家庭无法提供这样的平台。她做着这一切,带着一种近乎补偿的心理,既是为了郭林的前途,或许,也是为了弥补自己心中那份无法言说的、关于另一个小男孩的遗憾。
      毕业前夕,夏沫枳精心准备了郭林21岁生日晚餐,她没有叫任何朋友或是家人,只有他们两个在顶楼的双人包厢里。夏沫枳神秘的将自己为郭林准备的“大礼”奉上,而就在拆开快递袋拼出上面的英文标题后,郭林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动不动,仿佛被某种力量定住似的。
      他打开信件仔细阅读了关于里面的中文翻译件,确定自己被一所美国知名大学提供的全额奖学金并有机会加入其篮球队,继而冲击职业联赛的正式邀请时,他惊呆了,狂喜之后是巨大的困惑。他追问夏沫枳是如何做到的,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是你自己的实力被看到了,我只是…帮忙递了一下材料而已。”
      她的笑容温和,却带着一种疏离的成熟。她为他推开了一扇通往广阔天地的大门,仿佛也在为自己曾经无意犯下的错,签上了全额承担的字。命运的轨迹,再次悄然偏转,只是这一次,推动它的,是她自己沉默而坚定的手。
      郭林一顿饭都显得异常激动,他几次拿出手机想要分享喜悦却又摇摇头克制住了,他每每放下手机都抱歉的看向夏沫枳“先吃饭,不急,我们先吃饭!”
      夏沫枳望向他的眼神多的是温柔,她在心底佩服眼前的男孩居然能一如既往的拥有少年气,仿佛世间一切肮脏埋于脚下他仍然可以淡定自若地走出来拍拍脚上的泥土笑着对她说“没事的!”他是如此的干净、纯洁。
      “希望郭林永远是郭林!”夏沫枳半晌凑近郭林宠溺的说到。
      郭林则是挠了挠头一脸疑惑“又说这么文艺的话!”
      回家路上,郭林仿佛回过神般的,将摩托车停下回头问夏沫枳“那我毕业要去美国,你呢?你也来吗?”
      夏沫枳环着郭林,头埋在她的背里悄悄回到“还没想好呢!”
      郭林愣了两秒赌气说到“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又不像留学,一年还能回来两次过寒暑假,这三年能不能回来还不清楚呢,我可不想离开你那么久。”
      夏沫枳抬手敲了敲郭林的头盔“你如果只有这点抱负,那我才是坚决不和你去呢!”
      郭林停顿片刻,重新发动车子驶向了主干道。只是他们彼此都没有再讲话,或许是对未知的恐惧使他们无法开口,或许是他们都察觉到他们早已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了,已经到了需要为自己的未来作出选择的时候了。
      毕业典礼的日子正式定了下来,校园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兴奋、伤感与迷茫的特殊气氛。在处理各种毕业事宜的间隙,夏沫枳开始拉着郭林练习毕业舞会的舞蹈。
      体育馆空旷的排练室里,夕阳的余晖透过高窗洒进来。夏沫枳耐心地分解着动作,郭林虽然起初肢体僵硬,动作带着明显的篮球运动员的力道,但他胜在身体协调性和节奏感不差,加上肯用心学,进步飞快。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她在木地板上旋转,大手稳妥地扶在她的腰间,目光专注地追随她的脚步。音乐流淌,他们的身影被拉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温情,却也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 uncertainty。关于未来,关于“一起去美国”这个话题,他们都默契地避而不谈,仿佛一旦提起,就会打破眼下这刻意维持的平静。
      时间,就在论文答辩、拍照、聚餐这些毕业季的繁杂琐碎中,悄然滑走。
      杨涵琦再向各大舞蹈团投出简历并且经过数轮面试后,最终扛不住压力决定留校读研,毕竟舞团里的佼佼者们太过耀眼,一次次的面试让她早已生出了自卑感,她自嘲“条件这东西天生的,怎么努力也不抵人家爹妈生了两条长腿!”,况且一整个舞蹈系就她一个人拿到了保研名额;大四下半年赵姿婧依靠父母的关系去当地电视台实习,因为声线的特殊被调到少儿频道做代班主持,带他的师傅也算得上是伯乐,听说之后有可能推荐她为动画片配音;郭林在教练和父母的劝说和胁迫下,办理了去美国的签证,即使他还没真正下定决定要去,但所有的声音都在告诉他这是他有且仅有的最佳选择!
      至于夏沫枳,父亲有意让她去公司从基层做起,慢慢学习熟悉公司的事务;郑博则不断劝说她再次进军时尚圈,毕竟自己手里有大把的代言机会可以给夏沫枳铺出一条复出之路;至于夏橘皓在不经意之间知道她有出国念头后,坚定的站在了她的身后,他比所有人都希望他的妹妹可以如愿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他作为家里唯一知道他和季泽棋之间事情的知情者,它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两年看似安然平淡的度过了,可她依旧被困在两年前的创伤中。
      他希望她走出去,去一个和旧时光没有任何关联的地方,就像小时候,无论经历了多大的挫折,只要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夏沫枳就会像沙漠里的梭梭一样,旱地逢生、再次生长。

      毕业典礼当天,阳光灿烂。夏沫枳穿着学士服,戴着方帽,在人群中看到了特意前来观礼的父兄——他们作为校董成员,也出席了仪式。看到家人骄傲的目光每每投向观众席的自己时,她心中百感交集。而当她的视线不经意扫过演员候场区时,带有一丝唏嘘和羡慕,如果不是那场意外,她应该也在那。
      出神片刻她竟意外地看到了杨涵琦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了校董席的郑博,而更让她微微讶异的是,杨涵琦脸上越发明显的红晕衬托着郑博的神情比以往更加冷峻。夏沫枳心细如发,她敏锐地捕捉到杨涵琦看向郑博时,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超越了普通朋友界限的关切与紧张。这个发现让她在纷乱的心绪中,生出一点微妙的了然。郑博则是附耳听完杨涵琦的话后精准的从人群中找到的夏沫枳,并投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目光炙热使得夏沫枳不知所措,竟然慌忙地避开了。
      晚上的毕业舞会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测。杨涵琦不知何时已悄悄邀请了郑博作为舞伴,虽然郑博依旧惜字如金,舞步也略显疏离,但杨涵琦站在他身边时,他的眼神总是投向异处,并且总能对上不远处同样站在舞池中夏沫枳的眼睛。
      舞池灯光迷离,夏沫枳心绪混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的心乱如麻,是毕业在即的不舍?还是落入平凡的不甘?亦或者对未来抉择的不知所措?她和郭林随着音乐起舞,烂熟于心的舞步使他们没有了多余的惊喜,今晚的他也格外沉默,搂着她腰的手心有些烫人。

      第一支舞结束后,郭林便不知所踪,夏沫枳本想起身去寻他,但两个哥哥相继过来和她跳舞,挡住了她的去路。夏橘皓在舞池中轻声叹息“如果不是受伤,方才的独舞应该是你!”夏沫枳故作轻松的吐槽到“你妹妹早都不想干那出风头的事了!”夏橘皓撇撇嘴不再说话,但他一定也读懂了夏沫枳刻意隐瞒的惋惜。
      “你要和那个大黑小子去美国啊?家里下午收到了你录取纽约视觉艺术学校的offer。”夏橘皓转移了话题。
      “还没想好,但大差不差吧。”
      “你不是之前想去巴黎吗?”
      “我想去就能去啊?人家也没说要接受我的。”
      “你早点和家里说,还能让你没学上?”夏橘皓翻了个白眼
      “我想靠自己!”夏沫枳眼神坚定,哪怕就这一次,就这一件事,她想尽自己的努力达到自己的目标,她想看看自己能为自己铺出什么样的路。

      舞会结束后,一群年轻人意犹未尽,赵姿婧提议,买了许多啤酒,同杨涵琦、郭林一起爬上了教学楼的天台。初夏的晚风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意,吹拂着年轻的面庞。大家围坐在一起,喝着酒,聊着从小到大的趣事,对未来的憧憬,更多的是对即将各奔东西的不舍和各自心底未能言说的不甘。酒精放大了情绪,笑声和叹息交织。郭林喝得尤其猛,沉默地灌下一罐又一罐。
      夏沫枳几次开口问他刚才去哪里了,都被他打岔过去。
      终于,在大家都有些东倒西歪的时候,郭林猛地抓住夏沫枳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吃了一惊。他眼底布满悲伤和红丝,带着酒后的执拗和痛苦,直直地盯着她,声音沙哑地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沫枳…你还爱他吗?”
      郭林不等她回答,又逼近一步,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带着一种绝望的求证:
      “那你爱我吗?”
      空气瞬间凝滞,周围的喧闹仿佛被隔绝开来。夏沫枳的心脏猛地一缩,酒精让她的头脑一片混沌,冰冷的夜风一吹,更添混乱。她看着郭林痛苦的眼神,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在那种被酒精和情绪裹挟的眩晕里,在郭林灼热而期盼的目光下,夏沫枳只觉得所有的思绪都堵在了胸口。犹豫挣扎间,一个简单的字眼混着酒意,不受控制地滑出了唇边,轻得像叹息,却又重重地砸在两人之间:
      “爱。”

      这个回答,像是抽干了郭林所有的力气,他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露出一个似笑似哭的复杂表情,分不清是解脱还是更深的痛苦。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再提及方才的事,他们都不知道也不再求证夏沫枳回答的是郭林的第几个问题,又或许他们都知道。

      深夜,夏沫枳回到家中,酒意未散,心绪难平。她独自坐在黑暗的阳台摇椅上,夜风拂过她发烫的脸颊。楼下路灯昏黄,树影婆娑。就在这时,她恍惚间似乎看到那片浓重的树荫下,站着一个熟悉得让她心脏骤停的身影——清瘦,孤寂,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原本明亮的眸子,那个许久未见的身影像是从她记忆深处走出来的幽灵。
      酒精模糊了现实与幻觉的边界。鬼使神差地,她甚至来不及思考,穿着拖鞋就冲下了楼。夜露微凉,打在脚背上。她跑到那片树荫下,急切地四处张望,可是,哪里有什么人影?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一片空荡荡的寂静。
      刚才那一瞥,仿佛只是她醉酒后产生的荒谬错觉。
      巨大的失落和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夏沫枳无力地蹲倒在冰冷的墙角,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低回,充满了无处诉说的委屈、迷茫和深入骨髓的遗憾。黑夜像一块巨大的幕布,吞噬了她的呜咽,也掩盖了所有来不及厘清的真假与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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