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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浮萍归大海,何处不相逢 ...

  •   启明三十六年春,北元太皇太后崩,恰逢邻国东莨新帝登基,百废待兴。往年纠纷不断的边境,因为两国上位者的忙碌,暂时签订了一年的停战协议。
      这场休战协议,一经双方代表签署,不止领兵的将领松了口气,两国边境的百姓也是大感高兴。
      北元和东莨因为疆界问题,常年交战,如今这几乎算得上是偷来的一年的闲暇,怎能辜负?除却留守的几位,其余将领早已告了假回京修养。
      可惜身为溟王的李瀚,却足足比其他将领多逗留了半个月,察看完各处防哨和马匹粮草他才决定启程回京。
      张三、李四、王五和赵□□人,是专属于溟王的侍卫,因为没有军职在身,无法享受别的将领同等待遇,眼见着一向跟在溟王身边的楚郎将,也于七天前辞别溟王,赶去汐王所在的青州游玩去了。四人心中的苦闷,自是无法言语。
      好在萧副队正和祝队正还不曾离开,这萧祝两人,原本是溟王还是二皇子时的侍卫,跟着溟王上战场打拼了几年,逐渐封了军职。启元帝虽已立了太子,但万事不到盖棺,如何定论?再加上溟王又非池中之物,它日溟王一旦功成,他们也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有些希望的盼头,心情便不再郁积。只是许久不见娇妻幼子,是男子总会想念。想着想着,身下马的脚程,不由自主地被催快了。

      只是当前正值梅雨季节,越往南,道路越泥泞。
      溟王一行七人,时走时停,终于在五天,盼到了雨停的好天气。随后几天,他们都是自早上一睁开眼,就跃上马背开始赶路。这日,又行了数百里,终于在夕阳落于西天前,到达距离京城五千里的容州边缘。
      前面驿道,有一处凉棚。身着玄色劲装的溟王扫了一眼身边几个风尘仆仆的侍从,望了望天色,估摸着到达容州城的时间,正好赶上晚饭。他扯住马缰吩咐众人在前面休息半刻。
      四根竹竿,撑起五丈见方的棕色油布,便是一个简易凉棚。棚下零零散散放置了三张桌子,各自围着四条长凳。最右边的角落,支起的木板上堆放着两摞大公碗,一罐茶叶。
      看见有人进棚,五十余岁的老翁连忙抹着桌椅招呼起来。
      萧烈和祝羽两人,身上军装虽除,跟随他们出生入死的佩剑依旧紧贴腰间。他们一左一右的拥着玄衣的溟王,在中间桌子坐下,其余四个侍卫负责安置完马匹,坐到了东边另一张桌子上。
      也许是习惯使然,也许是跟随溟王养成的警觉所决定,众人一落座眼睛已不约而同警惕地扫了一眼周边,目光落到邻桌的两名女子身上。两名女子年岁相当,大概十七八岁。一着绿衣,脸庞秀美;一着红衣,言色温柔。
      两位女子感觉到他们的打量,同样把眼睛投往这边,只一瞬,便移开眼,开始攀谈起来。
      着绿衣的女子,有一双好看的柳叶眉,此刻却是眉头紧皱:“公子又抛下我们,今天说好在此会合,怎的到现在还未见人影?”
      红衣女子给人感觉很是柔弱,连带着叹息声也透着春水般的柔软,只听她叹口气:“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说好今天回来,那是定会回来的。”
      “唉~~~”绿衣柳眉纠结,神色凄凄,“说是知道,我觉得却是不知,否则,为何总是见着他的远游,我们却不能阻止,也不能追随。”
      美丽的事物,总是吸引人的眼球,更何况美人轻愁呢。坐于溟王左侧的萧烈,剑眉下的双目,不由自主地盯住绿衣女子,脸上显出探究的神色。
      绿衣女子察觉到了他的关注,忽然住了口,对着他狠狠瞪了一眼。
      杏眼一瞪,萧烈方知唐突了佳人,他心间五味交杂,正苦于不知如何开口道歉,一阵不急不缓的马车声慢慢传了过来。
      溟王恰好抬起眼,而众侍从俱是手按腰际,神情严肃。马车越走越近,来人便清楚的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身着一袭白衣,却在领口袖口缀着半指宽的黑边,腰际束着一根黑色锦带。一支黑沉沉的乌木簪利落地挽起了一个简单地发髻,身体斜斜地靠在车厢边,左手挽缰,右手拿着一支柳枝,似笑非笑,似睡非睡,披着半身金光,从西边赶来。
      想来绿衣红衣口中的公子就是这少年,两人面上顿时浮起难言的喜悦,同时站起身。红衣早提步迎上前去,绿衣却是脚步一顿哼了一声,在座位上又坐了下去。
      少年身手敏捷,众人眼前只见白衣一闪,他已从车头跳下,拉住红衣的手进了茶棚。
      原来是个练家子,溟王等人心神一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来人,但见他年近十五,眉眼清明,给人感觉俊美异常。偏偏浑身上下,口角眉梢,带着懒洋洋的闲散,生生挤走了俊美中的女气。
      少年注意到了众人的防备,转过头面向他们轻轻一笑。原来真有一笑春花开!众人只觉得迎面吹拂而来的,是三月春风,心间的紧张,慢慢消失无踪。
      绿衣女子一直坐着不动,直到那白衣的少年走到身前,才嘭的一声,放下握在手中的茶碗,冷冷的笑道:“还知道回来!”
      “我想你们了,难道你们不想我么?”少年面对绿衣显而易见的怒火,只是笑,似乎答非所问。
      “不想”,绿衣撇开头,神色更怒。
      “真的?”少年习惯性地摸了一下浓黑的眉毛,一手扯住绿衣的衣摆,摇晃着撒娇,“碧姐姐~~~”
      绿衣一把扯过衣摆,紧紧抿住嘴唇。
      “呜,颜姐姐……”少年极擅长察言观色,看见劝说绿衣无望,嘴巴一扁扑向红衣怀中,“碧姐姐不要我,我又是一个人了”
      “好了,好了,别哭,你又不是小孩子。”红衣轻拍着怀中的人。
      绿衣这才起身,掏出手帕,拉出少年埋在红衣怀中的头。众人正想笑:那个少年,连肩都没做个抽搐的样子,又怎么会真有眼泪!
      可是,眼见着的一场好戏,却是大出他们的意料之外。那转过的脸,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本来散漫不羁的神色,只剩下空荡荡的失落。
      被唤作颜姐姐的女子,接过绿衣手中的绢帕,温柔地擦拭去少年脸上残余的泪,几乎不可闻的叹息,悠悠飘出:“每次兴冲冲地出去,回来都是这样伤心。可是,若不让你出去,只怕更伤心。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哀伤不能说出来?”
      旁观者呆呆看着三人,还未来及消化刚刚的惊异,少年已经拉着两女子在桌旁坐下。
      瞥见红衣绿衣惨淡的脸色,白衣少年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轻扣着桌面,“笃,笃……”他转头四顾,从茶铺老翁一直转到玄色衣服的溟王身上,与薄唇冷眼的溟王对视半秒,又淡淡移开眼。视线落到他左侧的萧烈身上。半响过后,一抹笑容,突然爬上嘴角,然后迅速绽放在脸上。只是一个眨眼,他那双眼,由片刻前的静寂无波,变化成水波潋滟的光彩熠熠。
      “碧姐姐,你看那边!”少年故作正经,手指着那名侍卫,打破了静默的沉重气氛。
      绿衣女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期然望见了英挺的一张脸。但听得少年在旁嘻笑:“浓眉朗目英气逼人,任是无情也动人呢~~”一时间,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而眼,不由自主垂了下去。她羞恼地出声:“公子……”
      “嘘~~”少年却出其不意的伸出两只手指,轻佻地挡住了绿衣女子的唇,头偏着,看到那人的脸由初时的微红突转为白,一扬眉,眼波流转,得意万分地幽幽吟道:“何需浅碧深绿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方吟完,又换上了一付耍赖的神色,口中嚷着:“我饿了,累了。走吧,去吃饭。”
      不等红衣绿衣答应,少年拉起俩人上了马车。扬鞭清啸,转瞬间已奔走在十丈外。

      溟王等人,在少年走后,又休息了一炷香的时间。
      到达县城日已暮,他们找了家客栈,准备安顿下来。刚刚坐下,就发觉四周暗流涌动。七人不露声色的相视一眼,低头吃饭,一边静观其变,一边积蓄精力。
      敌人迟迟不行动,溟王装作不曾发觉,他照例端起饭毕后的茶水漱口。杯盏还未靠近唇边,不知何人的一块碎银横空飞来,撞碎了他手中的茶杯。
      刹时,只见刀光闪耀,敌已动。
      以逸待劳的袭击,本就让连赶了五天路的溟王等人落了下风,更何况包围他们的是廿十几个一流好手的动。七人奔突不出,渐感吃力。不知敌人是否是因为知晓溟王的身份,刀剑紧盯溟王招呼。纵然他武艺再强,以一敌五也终究吃亏。
      眼看溟王身陷险境,在外侧打斗的萧烈,剑眉怒横,跳入局中,为溟王隔开了两把大刀。这一来溟王的困境立转,但也惹怒了行刺的人。敌人交换了个眼神,刀剑齐齐向萧烈招呼而来。
      形势突变,萧烈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刚架开左侧攻击,从右侧砍来的刀锋已经抵挡不及。就在眼看着就要砍上他左肩的当口,一件翠绿的物件打在持刀人的手腕。抢回一着的他,当即解决了两个刺客。心头略松,下意识抬头寻得相救的楼栏方向,却是傍晚茶棚所遇的白衣少年。而少年好似不曾收到他的感激,正对着俏立左侧的绿衣狡黠地笑着:“怎么办,我一不小心把你的耳环扔下去了呢,要不,你下去捡吧,恩,注意衣服不要沾血啊~~~”

      绿衣恨恨地瞪了少年半响,终究无奈的飞身下楼,加入了战局。
      楼栏的白衣少年倒也不做壁上观,不时丢出几枚碎银,场中战况渐渐逆转。
      最后一个敌人被击毙,萧烈抹了把汗,刀还未入鞘,楼上已经开始呼唤:“碧姐姐,耳环找着了,就上来吧。”
      然后,少年又丢了一方碎银到哆嗦的店主怀里:“麻烦把店堂打扫干净,地上的银两卖些熏香,希望明天没有异味,多谢啦。”眉头皱得死紧,似乎无法面对满场的血腥。
      方才获救的萧烈,望了一眼玄衣,冲楼上一抱拳,唤住少年将离去的身影:“我家主上多谢公子援手,望公子告知名号,今日大恩来日必报!”
      少年侧过身,眉眼躲闪着萧烈身上的血迹,神色疲惫:“我现在不舒服,有什么明日再说吧。记住,食物有毒,你们若想保命,两天之内勿碰茶水。”说完径直隐入厢房。
      经此一场变故,一向冷静如山的溟王也止不住心底的惊异,他盯着少年的消失的方向,百思不得其解,食物有无毒性,如何与茶水有关。
      直到下属的惊呼响起,他才微微解了些许疑惑,刚才茶盏被打碎时,有几滴茶汤溅入了未来得及收拾的残肴,此刻盘中竟然隐隐发着绿光。他忽然想起传说中已经消失的绿隐,此毒诡异异常,遇茶方是真正的毒,而且药石无救。想到这,溟王不由得又抬眼望向厢房。
      识得绿隐,抛物亦可点穴,却偏偏极恐惧鲜血。他,到底是什么人?归房的众人满腹疑问。

      五更,天已大亮。溟王七人早已安坐于堂下。而少年和两位女子,直到诸人用完早饭才出现在楼道口。
      萧烈自三人神气清爽地从楼上飘然而下时,就已经一直关注着他(她)们。本想等三人用完早餐才前去招呼,不料少年他(她)们一下楼却直接往门口走去。
      萧烈只得急匆匆抢步上前,拦在大门口,抱拳扬声道:“在下萧烈,不知公子今日身体可好些了没,还有不知该如何称呼?”
      萧烈?记忆之中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注意到他醒目的剑眉,少年心里恍然大悟——原来是故人,于是指着自己和红衣分别介绍:“朝夕,朱颜。”微微一顿,又指着绿衣女子轻笑,“她么,我昨天就告诉你了!”说完抬眼看着拦路的萧烈,提醒他放行。
      看绿衣与红衣面貌不同,显然不是姐妹,那就不叫朱碧。萧烈剑眉拧成曲折的山川,努力回忆,昨日只听少年称呼绿衣为碧姐姐,哪曾告诉他?

      少年看着萧烈紧皱着眉发急,提点道:“何须浅碧色深绿色!”
      “何碧?”“何倩碧?”“碧绿?”萧烈越猜越没了信心,最终只得眼巴巴地望着少年,期望得到真实的答案。
      少年逗了他好一会,终于不耐烦,长长叹着:“唉~~你怎么没想到碧色呢?”
      原来是碧色!萧烈听闻答案,怔怔的望着绿衣女子,瞥见绿衣女子绯红上脸,顿生色若春晓之感,碧色碧色,果然名与人相得益彰。他情不自禁地紧盯着绿衣女子目露痴狂。
      绿衣女子本被少年打趣得不好意思,看到萧烈痴望的目光更是觉得难堪,一时间失了以往的伶牙俐齿,手足无措地揪住腰带。好在红衣女子历来是三人中的和事佬,拉了少年衣袖,转移话题:“公子,你还不饿吗?”
      少年应了一声,对着依旧呆愣的萧烈大笑:“你是要与我们一起吃早饭吗?”
      萧烈明白过来,顷刻间面红耳赤,急忙侧身相让。

      站在门口,萧烈目送逐渐远去的三个人影,大感惆怅,他并非容州人氏,此一别,许是今生再也无法相见。他心有所失,刚要叹息,却听得嬉笑的声音传来:“你也不必担忧,人生何处不相逢!若真是你的缘分,逃也逃不掉!”
      “好一句人生何处不相逢,朝夕,希望我们还会再见!”自始自终都没任何言语动作的溟王,不知何时,已经走近萧烈身边,注目走到街角拐弯处的三人,眼中隐有精光闪烁,忽然微扬起薄薄的唇角,轻喃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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