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顾十三

41、四十一

　　四十一、

　　接下来的日子，如果说是平静，倒不如说是暗流涌动。
　　与之前的元修不同，宝炬可以说是最为乖巧的皇帝。因此，整军一事便进行得格外顺利。
　　尽管王思政等人仍旧有少许不满，但经小关一战，宇文泰已经彻底扭转了自己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
　　宇文泰的军事才能毋庸置疑，其政治才能却刚刚得到施展的空间。

　　一整个国家，如今竟然轻易掌控在手中。
　　从一个步兵校尉到一国的丞相，十年。
　　汉高祖曾道：“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
　　三尺剑在，军力上却有着根本性的差距…………政治上，亦然。

　　去年，令苏绰负责官制改革，重新制定了公文格式，并以朱色、墨色区别财政支出与收入，定出户籍册和胪列次年课役大数的计帐制度。
　　如今看来，满纸的赤色呢。

　　实在头痛。
　　泰揉揉发痛的太阳穴，近来身体状况倒是好了许多，也不那么咳得厉害了。
　　一年，要想扭转这劣势，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单是关中的大旱，就已经够他头痛的了。就算开仓放粮，也支撑不了多久啊。
　　放下书简，泰轻咳几声，望向窗外。
　　月亮圆得好像在讽刺他的形单影只，月光明媚如水，若是依着坊间流传的话本来讲，倒该是才子佳人们私会的好时辰了。

　　随意披上件衣服，泰叹息一声。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而他，怕是注定要做个玩弄权谋的小人了。

　　夜深。
　　护面对蔡佑，实在想不出这小子找他有何用意。
　　然而在蔡佑坦言自己对泰亦是怀着“不良想法”之后，护的脸色便是一刻比一刻难看。
　　自己知道是一回事，对方若无其事大大咧咧的说出来就是另外一种感觉了。
　　换言之，虽然蔡佑长得很是高大英俊，个性亦是直率温良，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个完美男人，但他就是无论怎么看，都很不顺眼、很不顺眼…………

　　沉默，对饮。
　　好好的酒护愣是喝出了凉水的味儿。
　　在第三壶酒被喝得涓滴不剩之时，蔡佑突然抛出一句：
　　“————我决定要拜他为义父。你觉得如何？”

　　“…………咳咳咳咳咳咳…………”
　　护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一口酒没喝完，直接喷了出来，呛得他咳了半天。

　　蔡佑口中的“他”，只会是那个人。

　　许久之后，呛咳平息。护慢慢抬起头，看着蔡佑深邃的眼：
　　“…………你是…………认真的？”
　　“是。”
　　蔡佑微笑，那笑容在护看来格外扎眼。

　　“————你们才差了几岁呀！笨蛋！”
　　“…………我不像你，有着和他相同的血脉。所以，我只能以这种方式，接近他。”
　　“…………”

　　护垂下头，一语不发的摆弄着手中的酒杯。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抬头，死死盯着对面的蔡佑：
　　“我爱了他那么多年，那么爱他，距他那么近，却连碰他一下也不敢，这种感觉，你可懂得？”
　　“————可是，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的我，那样的痛苦，你又怎会晓得？”
　　“…………”
　　“幸运的家伙。”
　　径自斟满酒一饮而尽，蔡佑古铜色的英挺面庞微微浮现出了一丝红晕。

　　开始觉得，自己谁都读不懂了。
　　蔡佑也好，泰也好，他都已经无法看透他们的心。
　　这样的自己，哪里幸运？！

　　对面那顾人怨的蔡佑已经喝得醉醺醺，这人酒量真是糟糕…………终于找到了他的一个缺点…………
　　许是酒醉，护觉得头脑开始昏沉。
　　接下来的事，就再也不知道了。

　　因此，他没有再深入思考…………究竟，谁是幸运的人？

　　夜色，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