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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闻旧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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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以恪带楚易喧逛夜市,他俩这个拐杖长发的组合十分惹人注目,幸好他提前叫楚易喧把头发扎成了马尾,露出的脸颊棱角分明,才免了又被当成美女的糗事。
楚易喧快陆以恪几步走在前面,十分新奇,脸庞清晰凌厉,头发高高地束在头顶,发尾垂下来在腰间,微微弯曲翘起,整个人没了当初的妩媚气质,多了几分干净利落。只是拄着拐杖小步挪动的动作还有些违和。
楚易喧停在了一个出售旧手机的摊位面前,他提着裙裤,有点艰难地弯身蹲好,一只手撑在腰间,一只手指着布上的手机,“老板,有没有防水的给我来一个?他付钱。”楚易喧回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陆以恪。
摊主很热情地拿起了一款手机递到楚易喧的手上,“这款小米手机啊,抗摔打,防水性能好,我老婆就用的小米,掉进脸盆里都还在唱歌呢。”他一手抬到楚易喧面前,拇指和食指搓了搓,比了个二,“而且只要这个数,您就带走吧!”
“呦,您可别蒙我,”楚易喧听了这话随即把手上的手机重新放回了摊位上,“我看这也就八成新,您敢叫这个价,不会是欺负我朋友看起来天真纯良,人畜无害吧。”他说着手就向后抓住了陆以恪揣在裤兜里的胳膊,倚着他借力站了起来,向摊主摆了摆手,拽着陆以恪装作要走的样子。
摊主心里的算牌都被楚易喧挑明了,也没办法继续宰客,冲着两人喊道:“我给你打八折好吧?再低我就没有钱赚啦!”
楚易喧听了这话不负众望的一顿,默默向身后比了一根手指,“一千,要不然没得谈。”
“哎呀,一千怎么行啊,这样我要赔本的,小本生意赔不起啊,本来一天就赚不了几百块,这我又贴进去几百,我白忙一天啊。”摊主说着就把刚给楚易喧看的手机装回了口袋里,又自己摇着头。
这和他五年前来的时候大不一样了,这样的二手机都要一千块钱了,还真是物价飞涨。
楚易喧看了看陆以恪的表情,确定他没有不耐烦,才又转回了摊主面前,略矮了矮身体,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千二,您再送我个七日内无理由退货。”
他转脸看看陆以恪,侧了侧头,看着他不为所动甚至有些疑惑的表情说道:“付钱啊。”
陆以恪和他对视了半晌,见楚易喧眼神坚定毫不动摇,也只能端着一脸纹丝不动的深邃表情,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正数着百元大钞的时候,却听见楚易喧低嘶了一声,“嘶我操,买手机还是没逃过这一劫啊。”
楚易喧抽出手臂,把袖子撸到胳膊肘的位置,他白皙的小臂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血点儿,“程湘明你大爷的······”,看准了位置之后他愣了愣,有些痴痴的,但随即回过神来又狠狠地甩着手臂,才减缓了一点痛感。
陆以恪早就看见了,于是停下了找钱的动作,把钱重新揣回了钱包里,在一旁抄着手,等楚易喧消停一些了才问道:“怎么了?”
“鲛人族的传音术,以血为媒介,程湘明找我,我得去一趟晨曦大学,估计时间不短,你想先回家吧。”楚易喧看起来很急的样子,但还不忘了转头对摊主解释,“我朋友答应给我买新的啦,我就不在您这儿买啦!谢谢您嘞!”但他却没来得及看一眼陆以恪的反应就转身跑了,也难为他一条鱼尾巴当两条腿使得这么灵活。
“我——”陆以恪刚开口,声音就被楚易喧带起来的风卷到了人潮里,“······陪你去啊。”他只能默默补完了下半句,跟上楚易喧。
楚易喧一路小跑着到了晨曦大学,看见了一盏荧荧灯火下的程湘明,他旁边站着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楚易喧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他想起了刚才程湘明和他在传音里说的:“他自称‘毓’,身体特征一分不差,是听到我找人的消息主动寻过来的,现在我们就在老地方,你要不要来见见。”
楚易喧的手是颤抖的,已经捏不住裤脚的布料。他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之前甩在身后的马尾拍在了脸颊边,却好像也感觉不到一样。他的喉咙吞咽了一下 ,平复了胸口的呼吸,“小毓······”楚易喧的声音颤颤巍巍,甚至微不可闻,好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大雪漫天中发出的一声喟叹。他甚至不用看那人一眼,楚易喧就已经知道,那是他曾经丢了的小毓。他站在这条街角,和灯火下的毓隔了几米,却好像再没力气迈动一步,只能隔着十年的物人两非,远远地叫着他。
毓回头,看见了不远处的楚易喧,早先抄在兜里的手抽出来朝他晃了晃,脸上挂着楚易喧曾经教过的没心没肺的笑,十年不见,故人容貌依旧,只留红尘空老。
楚易喧好像才意识到一样倏地用手拨开头发放回后肩,又扯了扯身上并不那么合身的衬衫,自以为整理好了仪表,才敢往毓那里迈一步。
就在此时,身后有人忽然靠近,一臂弯曲呈直角箍在了他的脖颈上,另一臂环在了他的腰上,两相配合,就把楚易喧拎到了半空中。
他自然不甘示弱,双手掐住了脖子上的手臂,离地时便一甩鱼尾,狠狠地抽在了身后不知道谁的膝盖上,那人一抖,吸了一口凉气,却罕见的没有后退,只一心勒住他往前的步伐。楚易喧脖颈受制,气力流失,挣扎得也不那么难以控制了。
正当楚易喧攒着气力,不远处的程湘明却从空气中凭空抽出了一把古朴的长剑,剑柄上镌刻着鲛人的形象,他侧身站在毓的身后,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长剑捅进了毓的胸口,毓握住长剑,鲜血顺着手掌流到手腕,流进毓的衣袖里,他的脸上现出了一种无力的苍白。
楚易喧像疯了一样,好像忽然使出了毕生的气力,也不顾是否打到了身后那人的身上,无规律地在扭动,他一尾巴抽到了旁边的路灯杆子上,显而易见地就出现了一道裂缝,一瞬间的静默之后路灯在中间裂开,砸向了毓和程湘明的所在。
“是流影,你别信!”身后的人忽然开口,原来是跟过来的陆以恪。
楚易喧没答话,向后一肘子打在陆以恪的胸口上,后者因此剧烈地咳嗽起来,同时方才楚易喧抽过的膝盖支撑不住半跪在了地上,他也没力气在捆着楚易喧了。楚易喧大步地向前走去,一把夺过程湘明手里的长剑,却行云流水地把毓从头到脚一劈,而后拉着程湘明向后退去。方才摇晃的路灯这时才倒下,正正好好压在了毓的位置,毓反而登时消失不见了。
楚易喧见流影消散,把手里莫名其妙没有消失的长剑怼在了程湘明的胸口,自己转头搀起了半跪的陆以恪,将他的手臂绕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扶着。“鲛人族的东西我会不知道么,湘明动手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后来我的尾巴都不往你身上打了你怎么还一根筋?将计就计都看不出来么”他说着说着又不想接着数落了,不想把好心帮倒忙这柄善意的刀子戳到陆以恪的心口里拔凉拔凉的,于是换了口气,“第一回没看出是你,抽的有些重,我带你去医院打个石膏什么的吧。”
“不用,”陆以恪想挣开,但楚易喧的手把得很结实,挣了一下没挣开,“你自己走路还走不好呢,别扶我了。”
“哟,怕我把你带到下水沟里啊?”楚易喧其实也对自己的行走能力不是很自信,“也行,那回家我给你随便治治就好了。湘明,来帮我一把。”他接过程湘明手里抱着的古剑,让后者帮着搀着陆以恪的另一边手臂,自己则在空中把剑单手抛着掂了掂,扬起了一点的微尘。
古剑落回到楚易喧的手里,抖落了灰尘露出了银色的剑身,他握住剑柄把剑直立起来,开刃的钢上倒映出了他的影子,显得锋锐无匹。靠近剑柄的地方有一处标记,他凑近了仔细查看,才发现是“渡南”两个小字,用鲛人族的文字镌刻上去的。
“这把剑有什么古怪之处么?”陆以恪受了伤也不忘到处操心,见楚易喧一直盯着那把剑,发问道。
“哦,这把剑居然是我族之物,”楚易喧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指着小字给他们看,“此剑刻有剑铭,铭为‘渡南’,岸上的刀剑无情,我们鲛人族的刀剑有灵,此剑中有剑灵。”
程湘明先是被流影愚弄,又自己亲手从虚空中抽出一把古剑来,还亲眼看见交往了十多年的好友一下踢碎了路灯,神魂早就给吓到了马里亚纳海沟里,一时怔怔地,只听着楚易喧的吩咐做,此时靠着陆以恪重重的呼吸和心跳才回过神来,见楚易喧说起古剑,终于有了解释的契机,“我刚才站在路灯下等你愣了一下神,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你拉着了,我也不知道这把剑是怎么回事,而且那个人确实就是你让我找的样子,不会错的啊——”
“湘明啊——”楚易喧把渡南放下来倒提着,剑尖时不时地在地上磕一下,发出清脆的剑鸣,他转过头来拍了拍程湘明的肩膀,“这事儿不干你的,中术之后的事情也不是你想做的,况且现在也没人出事儿——”
陆以恪把手攥成拳头默默地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
楚易喧白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再出声,接着说道:“他那点小伤我回去分分钟恢复如初,而你又不是超人,流影骗过你也实属正常,回去代我向你夫人赔个不是就成了。”
程湘明听了这一番解释,心中才慢慢落定,他一个岸上的普通人,既不是国家元首也不是行业精英,平时和鲛人做做生意也就还行,但要让他卷进鲛人的一档子事情里,还背着个连累陆以恪受伤的名头,他是着实拿不起来啊,“所以流影就是幻术么?”
“姑且可以算是幻术的一类吧,”楚易喧答道,“流影可以糅合中术者的记忆,幻化出心里的影子,来展示施术者想让你看到的一切,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可能是你最想要的,也可能是你最恐惧的,端看施术者想做什么了。”
三人相携者拐过了街角,终于看到了陆以恪家的楼门,这时候月上中天,夜幕中少有星星,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小芳菲,我带着陆以恪上去就可以了,你赶紧回吧,别让你夫人等着急了。”楚易喧不等两人答应,自顾自朝着程湘明挥挥手,拽着陆以恪就往楼梯去了。
陆以恪半倚着楚易喧,却还不敢真正地靠着,就怕自己哪一步没走好两人就一并团成球滚到最底下去了,于是另一手还得扶着银白色的栏杆,手指节都泛着清白的颜色,可见虽然他面上云淡风轻,其实楚易喧那一下还是挺重的。
楚易喧搀着个人带着把剑拖着尾巴,终于磨蹭到了门口,两人侧着身子挤在楼道里,他伸长了手从陆以恪的兜里勾出了钥匙,抱怨说:“你们海研院给配的房子都是让瘦弱的小姑娘住的么?两个大男人在这条楼道里翻个身都困难,真是一点都不考虑我们男同胞的生活问题。”开了门,楚易喧终于和陆以恪一起把自己摔在了沙发上,几十秒都没有动静。
窗外一辆汽车呼啸而过,嗡鸣声划破了安静的空气,楚易喧从沙发上起身开灯照明,把身上累赘的衣物脱掉甩在一旁餐桌的椅背上,长发散开披在光裸的后背上,下身露出了海蓝色的尾巴,鳞片上闪着的光和节能灯泡的白光交相辉映。他半蹲下来,视线与陆以恪的左膝平行,抬手把陆以恪的裤脚挽到了膝盖处,露出了好大一块淤青。楚易喧左手双指掐在一起,拇指的指甲猝然变长,戳破了食指指肚上的皮肤,渗出了一点血丝来。他把血滴挤出来,它却违背了地心引力漂浮在空中,随着楚易喧一指,才落入了陆以恪膝上的皮肤里,一点痕迹也找不着了。
“水愈术,待会你的淤青就消了,保你活力胜似从前。”
陆以恪看着楚易喧一顿忙活,最终安然地抢占了浴缸泡着,在水上连个脑袋也不露,只有长长的鱼尾巴时不时地拍打出水面。
他膝盖渐渐不疼了,自己走动也没有什么大问题,陆以恪便走到了浴室旁边,盯着浴缸上的镜子看。还没等看出个门道,面前就突如其来窜出个蓝色的尾巴,伴着波涛汹涌的水花。
“你要洗澡么?我今天耗能有点多,得多呆一会补补水,说不定晚上就在这睡了。你要洗澡的话去淋浴那边吧······我也不介意你来跟我一起啊!”楚易喧撑着身体靠在浴缸旁边,尾巴竖在水面上一摇一摆,时不时地碰一下陆以恪垂在身侧的手臂。
陆以恪瞄了他一眼,觉得他实在是没有什么正经话,无奈地连带着自己也不那么正式,“那程湘明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浑不在乎地,没想到真摊上事儿了却没当甩手掌柜,竟然还挺有责任感的。”
“我的事儿他敢撒手么?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表面看起来强大的一匹,其实是个脆皮儿,新手村都过不去。”楚易喧答道。
“你在流影里看到了什么?”陆以恪趁着话题轻松出其不意地开口,想诈出楚易喧的答案。
话一出口,楚易喧的尾巴就停止了摆动,重新落回了水里,浴缸里的水波倏地平静下来,没有了一丝波澜。
楚易喧从水里探出头来,拨开粘在脸边的头发,沉着脸,神情不那么友好。
“我以为揣着明白装糊涂是我和阁下的共识,我不去过问阁下为什么不受流影侵扰,甚至揣着什么心思来故意受这个伤,阁下也就不要过问我心里到底藏着什么,以及我的毓。”
陆以恪被人说中,碰了一颗不软的钉子,讪讪地摸着鼻子没有说话,他确实是故意受的这个伤,一来可以拉近与楚易喧的关系,或许以后接触鲛人族起来会更容易,二来也可以套出鲛人族疗伤的术,探探他们的底,他自以为没有漏洞的意图,没想到楚易喧心里居然明明白白还陪着他演了这么一出,将计就计地杀退了流影。
“好啦,”楚易喧说完了正事,又立马换了笑眯眯的表情,“不是瞒着你,当时我都叫‘小毓’啦,肯定是见着我的旧情人了呗,这还用问我么?”他潜水下去吐着泡泡,不在理陆以恪了,“把咱们那渡南剑收好,快洗洗睡吧。”
第二天一早楚易喧就被陆以恪从他家的浴缸里捞出来,马不停蹄地去到了刚刚开门的商场,把前者扔在一家服装店里就马不停蹄地开溜,只留下打着哈欠的楚易喧和刚刚营业的服务员面面相觑。
“那个,他刚刚是说让我买衣服么?”楚易喧试探地问柜台小姐。
“是的先生,”柜台小姐马上恢复了营业状态,十分积极地回答道,“您的朋友说让您随便挑,他付钱。”
我操,楚易喧在心里骂道,陆以恪这个铁憨憨!
“那个······”楚易喧有些尴尬地皱着眉头,搓了搓双手,“有没有能穿的裙子?”
“有的,先生是要送女朋友么?可以看看本店今年的新款,都是刚刚到货的,质量非常不错。”柜台小姐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引着楚易喧到货架前。
“不,”楚易喧挥了挥手,更尴尬了,“我自己穿。”
柜台小姐完美的笑容破裂了一瞬,好在良好的职业习惯拯救了她,她面不改色地应声,挑出了几款男女皆宜的裙装。
等陆以恪提着个袋子进门的时候,就看到楚易喧正对着镜子欣赏衣服,一旁的柜台小姐不住地称赞。
楚易喧转过身来,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陆以恪,向他招手,“小陆来啦!快来快来,帮我看看这衣服怎么样,赶得上你们的潮流么?”
今天他依旧把头发扎起来,在身后束成一条高马尾,鼻梁上架着一副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眼镜,楚易喧一低头颔首,镜架下滑,就露出了他的眼睛。内里是简单的黑白配,白色衬衫,黑色的长裙。外头套着一件及膝的米色风衣,此时陆以恪走过来,带起的风掀开了衣角,露出了黑色裙子下一点浅浅的海蓝色。
其实楚易喧的这番打扮在岸上只能算是中规中矩,但配上他独特的鲛人气质,那种岸上人所没有的海洋风味,就显得十分不一样了。
柜台小姐很有眼色地凑到陆以恪身边,“先生,这套衣服一共五千三百八十元,眼镜是我们活动期间消费满三千元的赠品,给您打个折,一共五千元整,是手机支付还是刷卡。”
看来飞涨的不只是手机,连几件衣服都要五千块钱了。楚易喧有点过意不去,但他并不知道其实衣服并没有涨到这个程度,只是陆以恪有意透支了自己的存蓄罢了,所以他开口道:“破费了小陆,回头送你大珍珠。”
“不必,”陆以恪从兜里掏出手机,“我扫您?”
结完账之后,两人走出服装店的门,楚易喧一把夺下了陆以恪挎着的袋子,伸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方盒子,看了看上面印着的图案,才说道:“这是······手机?”
“嗯,”陆以恪回答道,“这样就联系起来会更方便,不用你们鲛人那样复杂了。”
楚易喧颇为宝贝地把这个小方盒子放回到袋子里,转头对陆以恪说道:“你今天怎么看起来这么心虚不会是因为昨天晚上被我怼了给我的补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