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渊》卧雪惊眠

1、第一章

　　荒郊野岭之中，山林在风中沙沙作响，一间被灌木和藤蔓安了家的破道观掩在其中，毫不起眼。但谁又能想到，在这个道观下面，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窖里关着十来个少男少女。程晏和萧随就缩在这地窖角落里被困了数天。
　　数天前，他们刚到紫阳镇外，那是前往太玄山的必经之路，不想还没进镇忽得杀出一个褐袍修士，轻描淡写便杀死了他们的护卫，又一掌击晕了他们，待他们醒来便已身陷地窖中。
　　二人刚在地窖中一醒来，萧随便吓得要哭，一旁一个麻衣少年立马兔子似的窜起来捂住萧随的嘴，咬着牙说道：“别吵，那魔修在上面，扰了他可没有好果子吃。”
　　程晏则因为之前魔修的一击，头疼得厉害，精神恍惚地向麻衣少年打探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是遇到劫匪吗？”
　　麻衣少年一听，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特别是一身金闪闪的萧随，而后嗤笑一声：“瞧你们这锦衣玉带，莫不是世家子弟，难怪会这么想。”
　　程晏环顾了一下四周便知猜错了。地窖中的少年们看上去都不过十来岁，精神虽萎靡不振，气息却较一般人绵长，应该都是些小修士，再看衣着，不甚光鲜，多半是些小门小派或散修，像这样的人一般不会被劫匪盯上才是。
　　“那魔修是个饿鬼。”麻衣少年面色难看的指着地窖中间的一个破罐子说道，“看见那罐肉汤了吗？那魔修担心我们饿死送下来的，不过里面会不会有几根指头就不知道了。”
　　“恶鬼？指头？你在说些什么？”萧随满脸惊恐。
　　萧随不知道，程晏却懂了，百十年前曾出了个臭名昭著的魔修，名唤饿鬼道士，此人研究出了吃修士血肉来助长修为的邪法，此后但凡以这种方法修炼的魔修便被统称为饿鬼。程晏瞥了眼罐子，只觉一阵恶心，再兼之头痛欲裂，一时天旋地转干呕起来。
　　刚受困的一两日里，程晏和萧随还在想办法自救，尝试了诸般法术，但二人修为尚浅，对地窖活板门处复杂的法阵实在毫无办法，而地窖中其他人仿佛习惯了一般，对他们的行为毫不意外，视若不见。刀劈火灼的多番试探后，二人无奈地发现除了细微的声音和光线，就连一个虫子也别想随意进出地窖，只好暂时消停。

　　在这样一个昏暗狭小的密闭空间里，只有偶尔传来压抑的呻吟和哭泣声，而每隔两天那魔修边狞笑着边抓鸡崽似的扔进来或抓出去一两个人更是给整个地窖里蒙上了恐怖的阴影，谁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看到太阳。
　　程晏、萧随二人出身名门世家，平日里除了修炼时吃点苦，还从未有过这等关在小黑屋里煎熬等死的狼狈体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身上还有几枚辟谷丹，没让他们沦落到丧失理智吃人肉的境地。只是好几日过去，两人的精神高度紧张，身体疲惫的同时完全睡不着觉，只是彼此支持安慰，怀揣着获救的希望和可能会被吃掉的荒谬感。
　　修炼以来的各种艰难和出发时的万丈豪情轮番在程晏脑内轰炸。自修行以来，程晏便知大道坎坷，仙途难测，也曾经历过诸多痛苦和失望，却从未想过放弃。这一次，太玄仙山，万法仙宗，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突然发生这样的不测，如果没人发现他们被劫到这里来，也许他们就会这样可笑的死去，实在教人不甘心。一丝怨气在心中升起，仿佛烈火灼烧心肺，但又无处发泄，不知该向谁怨。
　　一阵饥饿感却将程晏从胡思乱想中进行，程晏麻木地在手边的稻草上又打了个结，在这种度日如年的时候极易丧失时间感，所以每一次辟谷丹的药力结束他都会打一个结，以此来推算时辰。
　　就在程晏正准备再取一枚辟谷丹时，地窖活板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阵敲击声，像是在敲门，程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地窖所有的少年们俱是一惊，早已哭得一脸鼻涕眼泪的萧随更是一下揪住了程晏的手臂，牙齿打颤道：“又、又来了。”
　　那个魔修几时做过敲门这种事情，倒像是有人在查看地窖门上的法阵，程晏精神一振，一阵狂喜涌上心头：“不，不是那个魔修。”
　　果然，一个清冷的女声在地窖外响起：“程晏？萧随？在吗？”
　　地窖中先是一静随即便炸开了锅，有跪地痛哭的，也有高呼“救命”的，乱作一团，也没有人关心外面的人说了什么。
　　虽是陌生的声音，但程晏此刻也来不及细想，忙拉起还没反应过来的萧随，三步并两步跑到地窖门下，高声道：“我是程晏！萧随也在！你是谁？”
　　“太玄山白泷，受你姐姐所托来找你们。”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在地窖的少年们心中却掀起万丈波澜。白泷，太玄山掌门的二弟子，天之骄女，绝色姝丽，以芳华妙龄成就金丹，游历九州留下了不少传奇，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被这样一个平日活在话本里的人搭救，简直如同做梦一般。
　　程晏早就知道自己的姐姐曾和白泷有些交情，却还从未见过白泷本人，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原来是白泷姐姐，不知白泷姐姐能否救我们出去？上面的魔修可曾剿灭？”
　　这时，地窖中的少年们才注意到白泷要找的名叫程晏的少年，这位“程晏”的姐姐竟能够拜托白泷，定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再一想，这个程晏的程，莫不是广陵程？
　　“这魔修有半步元婴修为，不是轻易能杀死的。”魔修道行甚高，地窖外的女声却不紧不慢，仿佛半点不担忧，“适才他出了道观，往紫阳镇去，我才能借机进来一探。”
　　当世元婴屈指可数，元婴魔修更是寥寥，若等这魔修突破了元婴，也能算是一方人物了。程晏惊于魔修修为，随后脑中又闪过这几日魔修的行为规律和绳结记下的时间：“那个魔修应该是又去镇里抓新的修士了。”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趁机逃走？”幽暗的地牢中，萧随希冀的眼神发着光。
　　“这地窖被封禁法阵锁住了。”地窖上，白泷冷冷道：“这个魔修很谨慎。封禁法阵里套着一个传送阵，一旦有人破开禁制，就会触发转送阵，魔修转瞬便至。”
　　白泷话音刚落，萧随便无措地叫起来，“怎么这样？那，那怎么办？”
　　地窖之外一阵沉默，地窖里也是人心浮动，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不如向太玄山的元婴真人求救。”“门打不开的话，挖地道怎么样？”
　　程晏也思考起来，倘若向太玄山求援，等援兵应该要不了两三日，但这几日里恐怕还要死几个人，谁知道会不会是自己和萧随？而且，一旦这些少年里有沉不住气的，露出马脚，只怕还不等太玄的前辈来，那魔修便要灭口跑路了。如果想要现在脱困，难免与魔修发生正面冲突，白泷虽负盛名，但恐怕不是那魔修的对手。
　　“夜长梦多，不能再等了。”不过没等程晏思考出什么，上面的白泷便做了决定。
　　“你打算做什么？”程晏忙问道。
　　“半步元婴，到底还不是元婴，即便传送阵启动，我多少可以和魔修缠斗片刻。待会儿我打开法阵后，你们就赶紧逃跑，我自会想办法脱身。”
　　“等等，这计划虽然可行，但未免草率，何不再完善一下？”
　　“时不我待。”
　　“白姐姐想岔了，”程晏飞速说道：“既然我们无论如何是要和魔修交手的，不如以逸待劳，守株待兔。”
　　“什么意思？”白泷疑惑道。
　　程晏解释道：“里应外合，出其不意。伏击偷袭总好过正面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