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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妹妹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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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下午,秉德高中统一放学,几千个学生毫无规律可言冲出学校大门,一时间整个街道不仅是行人,还掺杂着不少水蓝色校服的高中生。
因为拖堂原因,(1)班成了整个年级班内人数最多的班级。
整个班闹哄哄的,一个个把几本书强塞进书包就潇洒地从楼梯上跑下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响亮而清晰。
季迟做事从来井井有条,早就收拾好站在了陈煜桌边,看着里面的唐双。
陈煜的位置空荡荡,唐双干脆清点作业时把书本放在他的凳子上。
“等会儿我送你回家。”
季迟低头看着碎碎念着把书装进书包的唐双,冷不丁冒出一句。
唐双惊愕,手停在半空中,不可思议地盯着季迟。
啥玩意儿?
昨天虽然季迟送了她回家,但唐双不过以为那是个特例,结果今天这人主动提出送她回家?
鬼附身了吗?
唐双一口口水没咽的下去,“季迟?你?要送我回去?”
季迟懒懒地移了移目光,嘴角扬起弧度,不带笑意,“有问题?”
“受宠若惊。”
女孩捂了捂心口,真诚道出。
“这都算受宠?”
季迟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那我以前对你还挺不好的。”
他似是玩笑般道出这一句话,看着唐双,眸中渡了层看不明的情绪。
“是吧。”
唐双背起书包站起,抓着肩带极其为难地仰了仰头,垂下,舔舔唇,又与季迟四目相对。
“啊啊,我约了元元放学逛街,暂时不回家了。”
她的小动作一向很多,丰富地展示了她复杂的内心活动。
唐双耷拉着嘴角,眼角垂着,可惜地揪了揪季迟的衣角,白嫩的指尖小心地挠着,眼里盛着惋惜。然后与他错身,从后门离开。
闹声散去,季迟独独立在桌前,望着女孩的背影。
潇洒,快乐,这个年纪特有的肆意明媚。
她是很开心的,和谁都一样。
没有特例。
像太阳。
难言的情绪爬上心头,一圈一圈地缠绕,轻轻地往里收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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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正的生日正巧赶上了今天,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但也足够让他好好地庆祝一晚了。
这个人其实不大喜欢过于热闹的场面,十七岁生日也就喊上了季迟在内的三四和哥们,准备痛痛快快地玩一场。
一堆人齐聚校门口,嘻嘻哈哈地讨论今晚的项目。
牛邢被千正一句话笑到肚子痛,弯下腰缓解一下,这才瞅见校门口的人散了大半。
他捅了捅和季迟一个楼层的温继,问:“怎么回事啊,迟哥咋还没来。”
“估计拖堂……不对!”温继想着敷衍回答声,回神察觉不对,猛地一拍脑门。
“啧,我忘了,他说要先送唐小妹回家,让我们先去,把地址发他,他晚点来。”
明明这是一句很正常解释“为什么季迟还不下来”这个问题的话,但这两个人并不在意,抓住了另一个重点。
三个人并肩走着,书包不规整地背在肩上。
“什么?唐小妹?送姑娘回家去了?”
“怎么着,不明显?”
“不是,女朋友不吃醋吗?”
千正推推眼镜,模糊很久的一小段记忆在脑中清晰,不过脑地问了出来。
初三的时候,大家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于谁谁恋爱也只是保持着一颗普通的八卦心。
当时季迟恋爱的消息在班上也是小火过一阵,纷纷猜测这个“零食妹妹”是谁。可惜当事人不否认不解释,很快就没人提起。
温继对这是没太深印象,一时记不起来,“什么,他是什么时候谈女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就初三还是多久哦,说他给学妹送零食那事啊。”
季迟初中生涯,除了初一,貌似一直保持着早起和去楼下逛逛的习惯。
起初谁都不知道他在老师严格规定不能串班串楼的情况下为什么有事没事楼下一游,传言出来后才恍然大悟。
原来楼下藏着“娇”啊。
温继仔细想想,然后无语地白了一眼两人,想举着大喇叭在他俩耳朵旁大吼。
“大哥,我当年明明清清楚楚地解释过那个传言,尤其跟你们说了不止一遍。”
“季迟没有女朋友!没有!”
温继当初在流言传到飞起地时候替他这个“懒得说”的兄弟解释过事情,本来以为传播得很到位,结果几年再翻旧事,根本没人知道真相。
温继表示很受伤。
牛邢张了张口,问题呼之欲出,很快被拦了下来。
“‘零食妹妹’是季迟妈妈的朋友的妹妹,上下邻居,肯定得多照顾点呗。”
“那……”
“都是一个人。”
南方十月的风,温柔中夹杂着冷意,像是羽毛从身上扫过,剥下身体的热度。
唐双纪元元逆着夜风缓缓地走。处在繁华地带,街道两旁路灯暖黄而明亮的灯光一路蔓延,不远处的高楼灯光点缀着夜,灯火辉煌。
纪元元家恰好就住这一地段,往前走些就是南苑。
两侧人行道上寂静无人,两人的说笑声便衬得大了不少。
路过六中,宽大得有些空旷的后门走出来一行人勾肩搭背。少年人身上带着打完球的兴奋,笑闹起来直接遮住了纪元元轻柔的声音,引人注意。
两人下意识抬起头看,前边的一行人正是季迟、温继、千正、牛邢。
唐双舔了舔唇,像是惊叹这偶然的相遇。
那几个人闹完抬头。两个大活人是这条街上难得还在散步的,在冷清的背景下,想不看见都难。
温继眯了眯眼,抬手抵在额上,“啧,季迟,你瞧那是谁。” 他笑得轻佻,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旁边两人听他这话,知晓其义,挑眉看戏。
根本用不着提醒,唐双往那一站,季迟就知道。一眼望去,不需要在另一人身上停留片刻,就可以准确找准唐双。
季迟单肩背着书包,身上的校服换成了蓝黑色球衣,左手臂弯里抱着个球,汗水还细细地往下流。
他不在意另外两个不明内情的人的眼光,把球往后那三个人丢去,走向唐双。
现在是晚上十点左右,夜深寂静,她还在这离家不近的地方玩得嗨。
季迟目光沉了沉,身上的热气被风吹散,神色渐渐冷下去。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他的嗓音有打球后的低沉微哑,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担忧和隐隐怒意。
唐双平时是野,但从不在没有或者父母的陪伴下玩到十点不回家。
最近没人管着,想要上房揭瓦了?
唐双没带手表手机,不清楚具体时间,只不过在上一个地方离开时钟上显示的时间就不早了。
她自知理亏,埋着头像做错事的小朋友,扁着嘴听哥哥的训。
有点可爱……
季迟心中一动。
过去的小姑娘在他眼下一点点长大,曾经委委屈屈的小糯米团子出落成了纤细明媚的少女,但那神情姿态分明与儿时一样。
幼稚惹人怜。
谁还训得下去。
幼时的季迟还不怎么在乎她这样,可以肆无忌惮地推开。
看现在对他来说根本是猛击,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季迟余光瞟见了旁边的纪元元,闭了闭眼,敛去眼底的微怒。
温继过来了……
许是在那边站不住还是怎么样。走过来拉住纪元元的手腕往后扯,使得比他矮上一个头的姑娘被高大的身躯遮住,自己挡在前面笑嘻嘻地开玩笑。
肌肤相触,女孩的手腕隐约感觉到手指的薄茧,和残留着的男生打球后有些高的体温。
纪元元脸蛋通红,心里的小鹿一头撞死。
“人家出来玩你着急什么啊,迟哥哥。”
温继刻意将“哥哥”两个字咬的清晰做作,令人很难不浮想联翩。
唐双稍稍抬了抬头,眼底单纯干净,只理解了温继话里的字面意思,竟附和地点点头。
不是责怪季迟说她,只是有点小孩子样地图好玩。
季迟不同于她,目光一顿。
温继不过随口戏谑一说。
他却因这词仿若从幻境脱离,周身惹上现实簇拥而来的拥挤感,真实感。
你是哥哥。
唐双喜欢的,依恋的“哥哥”
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这两个字如同警示一般重重锤在他心上,如若一块巨石扔进湖中,荡起千层波澜。
颤抖着,畏惧着。
“也是。”
季迟后退,耸了耸肩,恢复了以往别人面前随意温和的模样,看向唐双的目光中多了平淡。
“早点回去,有人过生,我还得给人庆祝,晚点回。”
“……”
唐双抬起头,眨眨眼,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人。
毕竟做过半学期的同学,这两个人她看着是眼熟的,不过谁过生日就不得而知了。
抱着该有的礼貌和那点点几近没有的情谊,唐双开口,声音清甜:
“生日快乐。”
她抿着唇礼节性地轻轻一笑,一双又亮又圆的杏子眼弯起来,额前碎发虚虚遮住眼角,唇角上扬,就算收敛了写,也依旧像是夏日里一朵叫不出名字来的颜色鲜艳的花。
没有酒窝虎牙,单是这样就撩得人心弦颤动。
千正牛邢皆是一愣,这姑娘他们都有印象,只是没想到笑起来这般动人。
季迟面色无波无澜,心里浪涛满天。
唐双还小的时候,虽然就显出了调皮的本性。但终究是个小孩,掀不起什么风浪,再加上稚嫩的脸庞,那标志性的笑格外有感染力。
现在她长大了,张开了,性子愈发收不住,倒不常如小时候这样笑了。
祝福送上,她瞥了一眼季迟,这次还挺懂事,从温继背后牵回纪元元的手,步子磨蹭地走。
千正说,“那?真的走了喽?”
季迟舔了舔牙齿内侧,点头,径直往前走。
“不是,反了,那家店在这边!”
牛邢大喊,手指指向正事两个女生离开的方向。
季迟放眼一望,街道上多了零星几个人,背影混在其中。少女走姿轻快,书包干干净净没什么装饰,肩带下一缕带子左右晃着,有莫大的吸引力。
现在很晚了。
季迟闭闭眼,心中一横,无可奈何地呼出一口气,大步往前。
“我就说,大晚上怎么可能让妹妹自己回家。”
“国民好哥哥,啧啧。”
三人默默调侃,随后跟上。
女生的步子终究没有男生大,四个人很快追上。
季迟站在唐双身后,但是拎住她的领子,就算停在空中不动,也是迫使唐双停下。
唐双疑惑。
季迟低头看她一眼,然后想起什么问了问旁边的纪元元,“你家离这远吗?”
纪元元内向,就算同窗三年,但是和季迟说过的话屈指可数,现在被提及莫名紧张。
“不…不远,这条马路过了就到。”
季迟记得前边点是有个小区,应了声,放开唐双的领子。
“不好意思,那我先带她回去了。”
然后又回头看看寿星千正,“先走了,下次请你。”
唐双全程懵逼,勾着纪元元的手指一点点被松开,然后半拎半走地离开了这儿。
纪元元独自一人面对三个男生,匆匆朝千正再说了句在□□中已经被系统发出去的生日祝福,指甲抠着肉想要快些走。
手腕上覆上了不久前才感觉到的相同的力,体温确实降了些许。
温继拉住她,挑眉,“行了,我送你回去。”
秋夜风习习,那句话,被女孩记了很久。
出租车上前排有不大的私语声,窗外凉风更冷。
唐双有点晕车,这窗便被季迟打开,缓解缓解她的头晕。
唐双一上车就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妄图能够逃过晕车。高中生的生活很累,这么一小会,她便睡了过去。
确实逃过了晕车。
当女生侧头躺在他身上时,季迟这样想着,低低笑了声。
他用手臂揽着唐双,坐直了些,从书包里拿出脱下的校服外套,怕她冷着了,熟练地盖在她身上。
肩膀上的女孩软软的,不自觉地环上了季迟的手臂。
车程比平时长,因为还乘了别的顾客。
师傅送走了前一位乘客,停在路边,下意识地看了眼后视镜,正好映着男孩的侧脸,女孩的睡颜。
师傅笑了笑,车子启动。
“这姑娘不会是你女朋友吧。”
师傅目不斜视,面容慈祥,语气中有看穿的深长。
女孩靠在肩上,轻轻砸着嘴,恬静美好。
那刚刚被头脑一热抛出的感觉再次涌上来。
缠在心头,道出真心,便是牵扯着的疼。
它告诫着:
认清现实!
与其图这一时安逸,沉浸虚幻,不如早日藏好那龌龊心思。
安逸是一头猛兽,当你一不小心刨出真心,就能将你撕扯开来。
季迟深知。
妹妹而已。
“妹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