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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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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没有立后,更没有册立皇妃。且朱厚照不喜欢跟宫嫔一块相处。但独独留下他住的东暖阁里与他一门之隔的院子给她。可以说将来是朝夕相处。
粱曼真挑了挑眉头道:“别胡说,这院子我住下了,就是给皇上当诊室用的。照料他的足癣。你见过哪个受宠女子是住在没有名没份的屋里的。中宫皇后,东西十二宫,宫主为妃,殿内嫔从、昭仪、修容、才人、选侍,都有各自有名有姓的住处。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麦冬被泼一盆冷水,一时无话反驳。
旁边的小宫女也是一副热脸贴了冷屁股的尴尬。
罗祥将两人哄出院外,抬手往屋里的床上一指,声音微带深意的道:“司药何不进屋瞧瞧。”
只见屋内陈设均依着御药局时所置,连桌子、药柜、书柜,都是现搬来的。窗下有一只腾编的小筐,筐内有一块蓝色的棉布。这是给小五住的地方。
之前小五总是不爱在藏珠阁内呆,大约是没了那张小床的缘故。
这样贴心的将小五的床挪过来,绝对不是皇上所能想到的。
粱曼真心底隐隐想到一个人名,但又不敢说出来,只怕让罗祥看出什么,只淡淡的扫一眼,便将脸别向帐帘处。
两层帐帘,一层纱的,一层遮光的。
之前在御药局因三人同一间房,睡觉的时辰又不一致,故而她会睡觉时,拿帕子盖住脸。
这个习惯一直用了十年,不成想居然有人悄然记在了心里。
她疑惑的看了一眼罗祥道:“这帐也是宫中惯例?”
罗祥摇头:“这个用来防蚊,这个用来遮光,这布料还是白大人找人寻来的,他说不透光才能睡得踏实。”
叫人?粱曼真斜眼看向罗祥,他低头浅笑,算是应了她的猜测。
宫中的女子迁宫,向来有一定规矩,如太后、皇后、妃嫔之类的,掌管着后宫的太监们,会随着皇上和各宫主娘娘的意思布置一番。
但如粱曼真这种,并不会有什么人理会,只是搬个家而已。
但,白舞戈与罗祥是战友,他出面让罗祥办的事,自有深意。
果然……粱曼真眼底闪过一丝欣喜,怕被人发现,急转过头向着无处勾唇暗自得意了好一会,片刻后才坐上床,将帐帘一一拉上。
他做这么多,这是在前世想都想不到的。原来男子若对一个人用起心来,可以如此周全,又让人意想不到。他是早知有今日的,所以早早安排下一切,只是从来在她面前只字不提罢了。
他对人的好从来说得极少,却做得极好。好到永远让她以为这一切只是梦里幻想。
想到那些年她曾追随他的步伐,却最终得不到他的回应,此时却有了百倍的回报时,心中百感交集,全身轻如飞羽,像是与他重新认识过一样。
她在心底喊叹道:“白舞戈,穿越到此朝,最大的幸运是遇到了你。”
帘内隐着淡淡的木香之气,这是专给锦衣卫飞鱼服用来熏香的香料。每次锦衣卫派人来御药局取香料熏衣时,粱曼真都会问清楚谁在用。
一次得知白舞戈不喜欢香喷喷的香气,她便另为他配了一种闻起来像青草的香料。自那以后,锦衣卫中唯白舞戈熏香是一股清淡的味道。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暗暗的道:“白舞戈,这香料是用我头上的花所配,虽无花香,却有一个好听名字,叫‘勿忘我”。”
说完,又怕让人听到,偷笑着以被蒙头,终是憋不住心底的甜蜜,居然在床上打着滚,咯咯的笑出声来。
帐外罗祥道:“白大人下这么力气,护着您将珍珠粉事摆平了,司药可得想着回报我们大人,尽心帮我们。地宫图……越早找到越好。”
粱曼真嘴角的笑悄然敛去,怔怔看着帐顶,户外的光照进来,将她从梦境里一下子拉回现实,让她看清身处何地。
白舞戈所做,皆是交易,她想着,心里别扭了一把,挑帘而出,向着罗祥低低道了一声“你们家白大人倒是费尽心思”便黯然走了出去。
安王与宁王在宫中只呆了一日,未到入夜,便离宫出城。忙了一日的朱厚照,终于不用再换下厚重的明黄袍子,换了一身常服。张永命人抬着朱厚照往景阳宫去,朱厚照歪在步辇上,道:“这是去哪?”
张永道:“去夏选侍那。”
朱厚照一摆手,“哪都不想去。”
张永道:“宁王送了十二胡姬进宫,要不……”
朱厚照道:“朕累了一日,想静静。”
张永愁闷不已,各宫的娘子都给了他不少好处,这会子,皇帝却哪都不想去。
吴丽华是安王府送来的,歌姬是宁王献的,夏淑英虽讨得太后的欢心,但整日爱诗词琴棋,这一点正好皇帝极无兴致。
无奈只得将他送到了东阁里。
罗祥正在门外迎候,见着来人,忙上前。朱厚照掀了掀眼皮,伸腿道:“叫粱曼真过来。”
罗祥唤了粱曼真进了屋,便退了下去。粱曼真提着药箱在屋里候了会,这里是皇帝独自休息的地方,非近臣不可入内。看着屋内陈设简单,却连窗子也没有,只留进来的一扇风而已。床上玉枕、凉席,帐帘,全然一新,看不到半点旧痕。
粱曼真站在那里顿时有些不自在,之前也曾站在门外瞧见过,里面的床桌椅,无不是沿用了先皇遗物,虽说有些年代,可是却也是用了极好的木料所制。
这般从俭,倒像是以前她所住过的小屋。
想到此外,粱曼真心中一个激灵,不会是小皇帝已经对她起了心思,要那什么吧。
不行,他这个身份,做些少儿不宜之事,自不会有人说什么,可她却不想当侍寝宫女。转头看到门外有一丛刚刚开放的昙花,迎风披月,立在夜空下,与平是所见的艳丽花色大为同。她悄然走过去,折了一株下来,别在了发髻之上。
换下的蓝色花朵,已不复日间的鲜色,风吹过后,只有一缕淡香还绕于鼻下不去。
她随手将花用帕子包住,放入袖中时,听到靴子砸地的声音,回首,却是朱厚照披着一件丝棉中衣,并未系好的走来。
他就是这样,每到夜间总是衣袍松垮,领口时时挂在肩头,随时会掉下去一般,有时抬手便露出肩头。
可他并不在意这种打扮,反而觉得这样松快凉爽,比起跟在他身后白舞戈,一身包得严密紧实,就算再热,也只能任凭汗水湿透,却从来吭也不吭一声。
听见朱厚照对跟在身后的白舞戈道:“你一身臭哄哄的,快去洗洗。”
白舞戈道:“今夜臣当值,换来不及了。”
朱厚照回首道:“人可都撒出去了?”
白舞戈点头:“锦衣卫护送安王和宁王出城,沿途未发现可疑的人。”
朱厚照拿过罗祥手中打的扇,一个劲的往脸上扑:“怎么没有发现,那两个老家伙恨不得在文华殿上把我给拖下来。”
白舞戈笑道:“这里是皇宫,他们那点贼子之心,也只能放在肚子里想想,哪能明目张胆的做呢?”
朱厚照手中扇页拍拍白舞戈的肩头:“朕跟你说,我看到他们带着祖上传下的佩刀进殿时,就恨不得抽出锈春刀,把他们刀给卸下来。”
安王宁王身为藩王,各自蓄兵养马,而朱厚照却从没有亲自统过兵,被安王宁王讥笑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冠之皇,故而从回来起便一直耿耿于怀。
白舞戈道:“其实皇上有的是办法让他难受。”
朱厚照:“什么办法?削他的爵位?这个难办点,没有理由啊。白舞戈,你说说怎么出这口气?”
白舞戈徐徐道:“陇南扣下贡品珍珠,皇上不是以珠磨粉狠狠的打了安王的脸吗?”
朱厚照手一挥:“磨粉的事,是真儿想出来的,这不过是些小手段。朕可是常常一国之君。”
白舞戈沉思片刻,道:“听闻李大人上书,说是修西北行宫的花费巨大,拿不出银钱。皇上何不另想法办,增加税银。”
朱厚照摸着额头道:“难办啊,难办啊。”
朱厚照冲粱曼真招了招手:“你过来。”
粱曼真不知何意,推说道:“皇上有正事办,真儿在这候着便是。”
朱厚照摆手:“就是办正事,才叫你来,过来过来。”
粱曼真近前,他高兴的道:“珍珠粉的事办得好,气死那老八王蛋了。”
朱厚照这样叫安王,粱曼真听得心中笑得抖了两抖,表面上她却绷了绷脸压下笑意道:“皇上说了,后宫里女人多,给了谁,另一个就会不高兴,真儿只是将皇上的心意用合适法子表达出来。让娘娘们知道,皇上对谁都很公平。”
话这么说,粱曼真却对这种公平不屑一顾。
朱厚照颇为得意了一番,随后又略为失落的握了握手中的刀柄,道:“宁王说,大明以武开国,祖上皆是兵马皇帝,到了我也应该有一番建树,可惜从小被圈在这阴气过盛的红墙绿瓦的城内,没有我用武之地。”
粱曼真道:“开国皇帝自是以武力为先,刀光剑影下夺下万里河山。如今皇上自是以国强民为已任。说起来打江山,那是一腔热血冲杀纵横粗中有细就成。但守江山却如下棋,一子落对,一方兴盛,一子落错,一隅萧条。”
朱厚照扛着刀踱了几步,走到一面高墙之前,突然手握住墙面上夏淑英曾画的狩猎图的一角,用力一扳。
画纸翻转过,露出了一张截然不同的新画。
墙面上骤然出现的“万里江山图”,让人眼前一亮。
大明地图!
粱曼真眼睛一瞄,白舞戈目光不由得往那图上看去。
这地方白舞戈也常来,却从未想到是朱厚照使了障眼法。
正面是一幅画,反面却是一张地图。
与绣花之中的所用的双面绣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粱曼真与白舞戈同时叹道,以前着实小看了朱厚照。
没想到啊,没想到。
纨绔子弟隐藏得够深。
朱厚照一眼看到标了个红圈的陇南之地。
上面写着良田多少倾,人口多少户,街道、店铺、房舍、牛羊数量等等。
在往北的大片方向,只写了一两个字“荒地”。
朱厚照眼睛一亮:“宁王送的豹子、歌姬挤在又破又旧的豹房不舒服,着大理少卿周东度去陇南屯田,所得粮税一半留在当地做为军饷,一半上交,修行宫的银子不就有了。”
正德年间,安王因朱厚照下令陇南屯田,觉得自己的利益被人分割,从而埋下了造反的种子。
这些都是后话。
朱厚照用戍兵、农民开垦荒地种田收粮,以此充实国库的做法其实还不错,怎么就酿成了兵变呢?
国家大事不归粱曼真管,她只管治病救人。眼前的病人只有朱厚照一人。成就感不强,却责任重大。
粱曼真眼睛盯着地图想着怎么能把这东西搞到手,偷是不行的,会被发现。
临摹吧,她那素描的水平……
白舞戈趁朱厚照叫人去拟奏折之机,悄然问粱曼真:“你可会画画?”
粱曼真咽了一口口水:“看着难度不大,比画人体一百零个穴位,全身经络还是简单得多……”说着看到白舞戈眼中闪出了希望之光,她有点担心达不到他心中所想的样子,“写字还成,这个画吧……”
白舞戈打断道:“说重点。”
好,不整没用的了。
粱曼真一本正经的反问:“我还是有流派的。”
白舞戈眼放金光;“不管什么派,能画成就。”
粱曼真心里虚得一批道:“呃……你知道毕加索吗?”
???
白舞戈眼中充满不敢置信……
正好,朱厚照兴冲冲的回来,见粱曼真一脸痴情的看着地图,不禁问:“真儿,你也对这些感兴趣?”
女子朝政关注是让君主最介怀的。
粱曼真忙道:“我是被刚刚皇上的风采惊艳到了。”
朱厚照一乐,伸手将画换了回来,洋洋得意:“那之前,为何你不留下一盒珍珠粉自用,全送出去做什么?你也是朕的女人。”
粱曼真脸上抽了抽,心道,怕什么来什么,不能让这小子占便宜。
于是抬手在发髻上轻轻一抚,头上那朵大的有些夸张的白花,一下子吸得朱厚照的注意。
“先皇入土不过月余,真儿虽位卑,但也要为之守孝三年。”说着,将头上的花正了正,“戴花尽忠与用珍珠粉扑脸取悦皇上相比,真儿更愿尽忠。
好险,刚才不应该拍马屁的。
再看白舞戈脸色铁青,好似对她画画的流派极度不屑。
朱厚照伸手去摸她头顶上的花,粱曼真心头一紧,勾下头面色绯红一片。
白舞戈眼见如此,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粱曼真见他衣摆微动,似有离开之意,通常皇上要亲近女子时,做亲卫会回避,避不了的,也得转个身,装死作视而不见状。
也就是说,万一皇上要临幸宫女的话,身为锦衣卫的白舞戈,别无选择只能视而不见。
他已经转身,往门口的方向去……
不会真是见死不救要弃她于险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