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跹飞》卡瑞洛

3、第 3 章

　　怎么会破了呢？
　　“瑶，主子不能教你，这些邪术很脏的。”
　　她依旧记得当初主子对他说的话。
　　主子说他做的这些都是邪术，他做的这些只是为了自己，这些是很自私的东西，还不如学些武功，既可防身又可健身。主子还说，他说的话她不一定能懂，但主子是为了她好，不想为了自己毁了她的前程。
　　主子说的对极了，他怎么会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呢？那他又知不知道她心里的那一点疑惑？
　　为什么？为什么为自己着想就要叫作自私？
　　虽说真的是想不通，但唯一知晓的是：主子很厉害！因为厉害，所以使“邪术”的手段更为精通。
　　没有哪一个人能随便扯破主子设的结界，除非，那并非人力所为。
　　怎么会破了呢？
　　慢慢的，慢慢的，脚步愈放愈轻地接近竹屋，轻缓地推开竹制门扉。
　　这竹屋是由主子默许，她亲自挑选的韧竹建筑，是她与主子共同生活的家。不可以，绝对不允许其它任何的伤害，任何的主子不愿出现地变更。
　　竹厅大堂里空空无一物。
　　难不成是在里屋？
　　皱了皱眉，她其实非常不喜欢这个动作。很喜欢看主子处事不惊的模样，一双当事者迷、旁观者清的漂亮眸子，那种置之度外唯我恒一的超然态度，偏生自己怎么也做不到。
　　轻咬住下唇，她的行动变得更缓、更小心，就在抚上里屋门栓的那一刹那——
　　“瑶，是你回来了吗？”
　　轻轻地，带了点淡雅的平和的温柔，很是好听的熟悉嗓音居然挑这种时候在耳边响起，在这种有人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时候。
　　声音从身后传来，深吸口气，再猛一回头，那端坐席位的年轻男子便引人注目地、专横地映入她的眼。
　　不论多少次，不论何时何地，她总是会怔愣。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臣服在这淡薄优雅的浅浅笑意之下，那如瓷般无瑕疵的脸庞似乎比女子还要来得婉丽，偏偏又多了些硬气，将一双清澈的凤眸点缀得恰到好处。
　　他是美丽的，不同于粉脂味的美丽，是她的主子呵！
　　“瑶，回来为什么不打声招呼？这样对客人很失礼哪。”
　　任凭主子拉了她的手，也不晓得这种情景在外人眼中有多么不适宜，乖巧地、直径跟着主子走，很习惯，像是这么走着许久了。
　　但就在最后一步，最后一步主子停了，她也醒了。
　　咦？
　　“她叫做瑶，是在下十五年前于泉州收养的孤女，少见世面，让平大人见笑了。”
　　她弄错了吗？
　　主位落座的老者，端庄的坐像显示出良好的教养，除此之外，尚有种隐隐约约的贵气流露在周身四遭。
　　先前，厅内分明空无一人的。瑶迷惑了。
　　熙熙攘攘的群人占据了老者的身旁及身后，只不过小部份落着座。
　　是障眼术。
　　她不明白了，莫非数年来她一直以为只有主子才有能力施展的“邪术”，还有其他人会布施？
　　“瑶，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倒茶。莫不是还需主子教你待客之道？”
　　“贤先生，不用麻烦了，还是快些开始要紧。”老者出言阻止道。
　　“礼数不可废，平大人。”男子接着指示她：“瑶，快去。”
　　老者蹙了眉，权宜之下却不得不住了嘴。
　　原本不想来此的，就他看来，这些自称得道成仙的山野术士没一个可信。朝野倾权、政局不稳与天象何干。他便是不懂，那人硬要他来此造访的执意又究竟为了哪般。
　　而后，眼前这位年轻人给了他一初见就震撼的错愕！
　　他不是没想过，这名隐士，这名曾在民间传得沸沸洋洋，没有姓氏只有名号的智者的模样。他原以为会见到一位仙骨老翁或得道的僧侣，但他错了，他所见的非但非常年轻，而且还是十分温文儒雅，很有礼貌的一位年轻人。
　　年轻却赋有仙骨，温文儒雅而没有人气。不见一分人气，相当不好的感觉。
　　没有姓氏，他自称——悟贤。

　　“平大人想测些什么？”悟贤问道。
　　“天象。”
　　“大人说笑了。”悟贤低垂着头，没让老者察觉他嘴角边的笑意撇得深了。
　　惊觉自己的心不在焉，平大人似是被自己骇了一跳，赶忙威正噤坐又道：“乃是天象，扰朝野何如。”
　　“天象麽？”悟贤扳指细算，“近日雨水枯竭，昼短夜长，呈北斗城荒像，是凶是吉尚不可得知，全凭人为哪大人。”
　　和宫内天文占侯观测得一样。平大人踌躇下，接着又问：“依先生以为，凶吉二者孰能夺魁？”
　　朝中分据的“太皇”两党几近众所周知。“太”指的是新任太子顺应天命，“皇”则是皇叔晋王爷扭转乾坤。彼此一明一暗，一吉一凶，乃当今圣上郁结成疾的主因。这种疑问，本是不该问的。
　　“抱歉，计算人心不在在下‘预见’范围内。”悟贤毕恭毕敬地答道。
　　“那么太子可否顺利登基？”平大人急急再问。
　　“……平大人，您逾矩了。”
　　“此话怎讲？”他一惊。
　　他的疑问已经涉及太深，而且接连问了两次。悟贤一晒，面前的这位大人似乎有点忘乎所以了。
　　“平大人，乡村野谈皆有传闻：智者悟贤算事算命不算天、救人救死不救世。本来大人尽可当作笑话一笑置之，可是大人来了。大人来了，就不能不守规矩。”
　　好大的口气！
　　“放肆！”身旁的待从以耐不住大吼起来。
　　平大人蹙了眉，挥手让待从退下。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他叹了声，才道：“贤先生严重了，得道仙家，若不救世，难道还……”灭世不成？
　　他“灭世”二字还未出口，便被隐在身后的一白衣男子出言喝止：“大人！隔墙有耳。”
　　耳？什么耳？
　　“大人还是不要说的好，会被听见的。”淡薄的话音又传了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平大人感到这句话怵人的真实感——会被听见，会被谁听见？这里除了在座的各位，还有别的人吗？
　　不禁朝窗棂旁负手而立，背对众人的那抹修长身影凝望过去，平大人忽然间觉得战栗！他究竟走进了个什么地方？
　　“主子修的是惮宗。”
　　谁？！
　　几乎完全感觉不到来人的气息，屋内的众人全受到极冷的寒意，恍惚间，居然有人拔出随身的兵刃来。
　　“诸位不必惊慌。”窗边的身影笑着安抚对方。“瑶，不许吓人。”言谈间，似乎将方才紧张的剑拔弩张当作玩笑一场。
　　这回，脚步声清晰地传了出来。“主子修的是惮宗，不是道家。”还很坚持自己的理。
　　左脚小心地踏过门槛，一手捧着托盘，盘中盛了一只杯子，一壶茶。
　　将托盘放在桌上，取了杯子，持了瓷壶，缓缓倒茶。茶将满时，放下瓷壶，又拿了杯子，走到窗边，伸手，递给悟贤。“主子，茶。”讨好的笑容，显得格外俏皮。
　　嘭！有人拍案起身。太不敬了！
　　“赵公子，麻烦让诸位安静些，这儿毕竟不是喧哗闹事的好地方。”从容不迫地品了口茶，悟贤笑眼中盈满嘲弄。
　　赵公子，就是先前出言喝阻平大人的那一位。一身清雅白衫，显得斯文有礼，本来隐在群人里面并不引人注意，但胆敢喝止的行为却又表露不同于一般下人的身份。
　　不再掩蔽，赵公子客随主便，叱咤了随邑。看了看瑶，莞尔道：“好忠心的一条狗啊。好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也绝对不离不弃的样子。”
　　“公子玩笑了。在下从来不养愚宠的，不像公子那么有雅兴。”廖廖数句剌得周遭怒目而视的多张面孔敢怒不敢言，抚上瑶的青发，悟贤道：“瑶，赵公子很是欣赏你呢，你去见过赵公子吧。”
　　掌下乖巧的少女紧绷了，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衫。
　　“见过了，是个勇敢的孩子。”乌黑的眸盯了瑶一会儿，在发现她不自觉地发抖后，话锋一转道：“言归正传吧贤先生，我家大人问的问题，你一个也未回答。”
　　“是吗？”悟贤凉凉一笑，手中的茶似乎也跟着这一笑冷了下来。
　　“或许是我疏忽，忘了和贤先生提及我家大人的某些劣习。大人在朝当权十余载，从不说空话也不听别人说空话。大人宅心仁厚不予计较，可当奴才的却通常不会晓事，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先生，还请多多包涵，莫为下人伤了和气。”赵公子淡淡的笑，也淡淡的说。
　　下马威了。
　　悟贤同样以笑相对：“公子言重，有话但说无妨，在下定当知无不言。”
　　赵公子见他欲将其捅破，干脆一针见血，也懒得迂回行事。
　　“倘若我家大人已决议效命天意，先生以为后果如何？”
　　赵公子像是想重复大人的问话，但又说得模棱两可，让旁人听了很是怪异。
　　唉，仍是躲不过麽？
　　悟贤一叹，回得保留：“公子恐怕要有牺牲几条狗的准备了。”
　　“这世上真有不怕死的人？”赵公子再问，表情莫测高深。
　　“某些人是生来就爱好打破常规的。”斟酌了下，悟贤像是解释般地回了句。
　　“何谓常规？”赵公子姿态恭谨，神情有礼。“敢问贤先生，在先生心中，所谓常规该如何界定？”
　　短短数句话，能问得尖锐却留余有地，可见这位赵公子绝非池中之物。举杯品了口茶，悟贤不答，脸上仍是那副悠哉的浅哂。
　　主子和赵公子是旧识！瑶心下骤惊，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突生这么一种错觉。
　　氛围随着二人同时的噤默渐渐冷凝，事态发展得有些怪，诸多陌生面孔面面相觑……有人克制不住地唤出声：“公子爷？”
　　赵公子应声冷冷一哼。
　　凉风乍起！
　　旋动的风由门扉外朝内吹，像是要阻止什么般将屋内众人的发被吹得纷乱，连案上的几本线装书，也被吹得啪啦啪啦的大声作响。
　　慢慢的，风停了。
　　在这静里，男人的嗓音显得空洞——
　　“贤先生，可否愿意再提点我一回。我不明白，为何有人明知不可为，却偏偏还要逆天而行，硬是勃天一怒呢？”
　　言语说得轻巧，语调也特意放得慢了，赵公子这话像是自言自语没再在意索要的答案，却又恰巧和了屋内盈满的风，吹入每一个人的耳朵。
　　流风吹迷了众人的眼睛，吹鼓了悟贤的衣裳。忽而嗅到空气中隐隐浮动着魅人的暗香，旁边不敢动弹的瑶不觉一震，明明很害怕，却仍是抬头向鲜少在旁人面前释香的主子，和明显不同于其他人的赵公子看去。
　　悟贤脸上苍白无一丝血色，唇边习惯的淡淡笑意渐逝，失去了悠然自得。“……不知道。”稀有的一阵沉默，才淡淡地吐出回答。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第一次，感到主子的不确定。
　　“听到主子这么答，觉得很奇怪是不是？”只是恍惚了一下，赵公子又矮身与她平视了，雪白的衣衫拂过瑶的面。
　　她感到奇怪的不是主子，而是四周诡异莫明的气氛。赵公子肆无忌惮的屈身分明是不寻常的，难道没一个人看出不对劲？为什么全都一副呆滞失常的样子？
　　“主子……”
　　不由自主地喊了声，她往后一退，惊惶间向主子望去想要得到安慰，却被赵公子以掌固定了头颅，双眼亦不受控制地凝进那黑得发亮的眸子，只听他道：“怎么办呢？这下子，你终于再没有‘非保护主子不可’的必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