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跹飞》卡瑞洛

15、第 15 章

　　月儿就快圆了。
　　平静的水面映入半满的月，也映进雅致的脸，因为水面波澜涟漪显得飘渺不真。
　　结界内不平静。
　　窃了瑶的记忆片段，却不见任何动静离去的妖邪，以及……
　　一枚清雅梅瓣幽幽旋转水面，他怔怔看了，似在出神。水面忽而一番躁动，绞碎了月，也绞碎月中他的脸。
　　近在咫尺的仙姿。
　　乌丝渐次伸长伸长，直到及膝，落地，再由黑转白，由白翻银。透了月娘的晶莹，衬得他益发模糊朦胧。
　　水晶般澄澈剔透的眸瞳，微褐、幽紫、清靛，转了数回后，仍旧一汪纯粹的黑，幽幽深深仿若食魂。
　　快了，快了。
　　月儿就快圆了。

　　正月天道行兑，天德月德在庚，天德日德合在乙。月建在丑，月破在未，月厌在亥，月刑在戌，月害在午，却煞在寅，灾煞在卯，月煞在辰，皆宜避之。
　　十五，子丑；五行，水；二十八宿，虚；十二日建，破；九星方位，六白。
　　正月十五，月满。
　　悟贤一步一步地走着，他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走到了是要做什么，他不担心这些，不是不担心，是不需要担心。
　　前面引路的娇小身影，一蹦一跳地为他挡开树枝草丛，似乎将去的地方很是偏僻，一路行来都不见什么人。
　　因为总是闷在药铺里，悟贤的身上已经沾了淡淡的药香味，随了徐风轻轻飘渺着很是泌人心肺。
　　“瑶。”他唤。
　　“哎？”
　　看着她立即回头仰脸天真无邪看他的样子，他无语，一时哑然没法作声。
　　“主子，快到了，就在前边而已。”
　　而瑶却将他的无言理解成寻问，赶忙指着前方，认真地说道。
　　由于是深夜，瑶没什讲究地随意披了件白衫，长长的发也不似往日那般束起高高的发辫，而是任其曳下，披洒了一身，足上是拖着的布鞋，明明邋遢的模样，在风吹草动月光笼罩下却意外地多了分轻灵惑感。
　　夜沁凉如水，月曳撒了一地的晕华，渐行渐远间，隐约夹了丝“咕嘟”流水声，只见瑶身子一扭，两只手猛地朝茂实地杂草抓去，赫然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汪小巧的湖泊。
　　“主子，就是这儿。”瑶转身，好兴奋地嚷嚷，双脚踢了鞋子，就那么裸了足奔进湖里。
　　细耳凝听，不远处好像还有“哗哗”的河流声，悟贤了然一笑，许是这汪湖泊经由了什么自然渠道汇聚，大抵是地形偏僻的关系，居然无人发现，湖水孕育了一批天然草木，倒也不失一派幽雅景致。
　　“主子瞧，好看吗？”
　　这时的瑶，足踝已尽没湖中，手上却拿了盏不晓得从何得来的河灯，盈盈幻化的一点灯火，就着月光，益发显得如梦似幻。
　　“瑶，你这是要做什么？”他问。
　　瑶抿唇不答，只是将河灯举得更高些。
　　他细细瞧去，才发现那河灯虽是手制，可有八分精致、二分巧思，灯火朦胧间，灯面上一亮一暗虽看不大清楚，却是明明白白的两个字——
　　贤、瑶。
　　字体很是生嫩僵硬，但楷体端正，看得出是练了许久的结果。
　　记忆中他并未教过她识字。
　　悟贤再望瑶，没有开口寻问，瑶就自己张口答了：
　　“主子，瑶是在庆生呢。”
　　庆生？
　　看着瑶的眼神，眸中一直以来的平静无波有了稍稍的改动。
　　瑶娇小的个头，出了十二三岁时就停止了抽长，一直都只到他肩头而已，而灵巧的身子无论是领命而去，还是只为了单纯的玩耍，都从来不曾离开他视线半日过。
　　现在的少女是什么年岁了呢？豆蔻年华还是二八芳龄？
　　“主子只有告诉瑶是在泉洲捡到瑶的，却没有说哪月哪日，瑶不好问主子，就私自定了元宵的节日当作生辰，因为这天有好多的灯炬，很漂亮，就像为瑶庆祝一样。”
　　好个傻娃儿，在此之前从未下山的你，又怎会知道灯炬的漂亮？
　　忆起前些日一脸神秘兮兮向他讨要笔墨的瑶，悟贤垂睫一笑。
　　无论花费多少心思求人授字，也不愿以此劳烦他一丝一毫的孩子，这样的庆生又是第几次了呢？
　　“本来瑶是不愿烦主子的，可是这几日主子的模样很不对劲，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瑶只要心情不好，看看山水就会开朗了，所以让主子也试试，真的很有效的。”
　　足尖轻轻推了河灯进湖泊，幽幽飘入水面的一点灯，和了微微虫鸣，衬着这夜更深、更静。
　　而瑶一身长长垂顺的发，几乎要溶进夜色，与黑同化了。
　　风又吹过，灯火摇摇晃晃，瑶回头看他，含苞待放，笑靥如花，白色的袍子被吹得紧贴住身，瞑夜中，隐约的是那桃花似的脸蛋及略带青涩的窈窕身段。
　　清隽如水墨的美丽少女。
　　“主子不晓得，每回瑶在放灯时候许的愿都实现了哦，瑶把这回的愿留给主子，主子就别再记着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了。”
　　一直就待在身边最亲近的人，反而是他最不去在意，不费神重视的人。只因她从没有，或不敢有离开的念头过。
　　瑶——
　　他叹。
　　对她好一些吧，温顺单纯的那个眼神，撒娇时的微笑，相伴的点点滴滴，被抛弃的瑶的模样他想不出来。
　　惊异？怨怼？还是一无所知不懂地看他？
　　某种异样的感触浅浅柔柔地淹没全身，曾经以为空空如也的地方悖动着莫明的情绪。纯真的瑶，傻傻的瑶，单纯只相信他的瑶，一心一意、如影随行的瑶——
　　对她好一些吧，对她好一些吧，就当是他在人间做的最后一件善事。
　　即使并非出至于本意，但终究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娃儿。
　　对她好一些吧……
　　“瑶，主子带你去城中看灯市可好？”
　　仍是一副温和的笑，不过这次瑶却觉得主子眸中的冷漠淡化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