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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拼死一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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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的凝碧山,阿璃站在洞口的崖台上,痴痴地望着天边的星光。
这已是妲妃不在身边的第七个夜晚,她从未离开过自己那么久,而且离开的那么突然。
阿璃知道妲妃是只命大的狐狸,无论身处何地,都不会有什么能威胁到她的性命,最糟糕的莫过于困陷在了山中某处,一时难以脱身。
阿璃想得不错,妲妃的确是被困住了,只不过她的心被困在了大商宫里,人也不在这凝碧山中。
所以阿璃夜以继日的寻找,注定毫无结果,可是它不放弃。
它虽然不放弃,日日空归只会不断加深它内心的恐惧,那一种毫无征兆突然间失去一切的感觉,无异于信仰与精神被蚕食性的摧毁和击溃,这样的滋味,任谁都不想经历跟体验。
一轮圆月挂在崖台上,照得阿璃的身影益发渺小孤单。
崖台寒风料峭,它却深深惦念着妲妃,惦念着她是否仍在某个未知的地方,受着苦?
圆月中,这时忽然现出一道“人”字形神秘黑影,仿佛一只怪鸟撑开的一双羽翼,在月光下快速移动。
阿璃只停顿了一刻,立即发足狂奔,幽邃的山崖间传来一声雕鸣,原来将阿璃捉来山上的那只大雕,再一次现身了,原来一年的时光,也抹不去它对狐狸和狸猫的记恨。
然而现今的阿璃,已非昔日弱小可欺的狸猫,无论身法还是智谋,皆已高出从前何止一倍?
阿璃故意逃入山下的树林里,只因此间灌木丛生,百木参差,错落密布,任大雕再好的目力,再快的速度,再敏捷的身法,都难以施展开,这无异于一条油滑的鱼,只要到了岸上,难免不要干成一条死鱼。
大雕眼见狸猫蹿入丛林,一晃眼失了踪迹,在空中连连盘旋数圈,方才悻悻离去。
阿璃由草丛遮蔽的洞穴里探出头来,经过好一段时间的观察,才确定大雕已经离开。
它出了洞穴,沿着草丛向前走去,步法轻缓,是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
走着走着,它看见不远处,月光照耀的一片平地上,站着两个人影。
两个男人,一个身材高大,披着头发,穿着虎皮衣,脸上的胡子也有几天没有修理,虽然看着有些邋遢,但一双目光却是精光四射,手里执一柄刀。
另一个,衣着光鲜,虽然没有前者的虎背蜂腰,却生得修长俊俏,从他的长相就能看得出他的精明灵巧,手里摇着一把扇。
“淫贼,今日教你落到我手里,休想活命。”
“穆庄,即便你杀了我,你的妻子也不会回心转意,更不会一心一意的对你好。”
“你怎知杀了你,辛儿也不会回头?”
“穆庄啊穆庄,枉你也算个江湖英雄,英明半世,却对自己的女人一点也不了解。”
他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嘻笑,神态是说不出的悠然:
“你可知辛儿为何答应嫁给你?你以为是她喜欢你这种披头散发、不修边幅的模样?你以为是她喜欢你高深莫测的武功亦或响亮的名号?
穆庄啊穆庄,你真是个木桩,你的妻子不过是想要你的体贴和陪伴,还有如鱼戏水的床笫之欢,可是这两样你一样都给不了,尤其是后者。”
他看到穆庄眼里激起的怒焰,还有脸颊颤抖的肌肉,明亮的目光闪过一道阴险和残酷,冷笑道:
“据我所知,你每次都不顾及辛儿的感受,这让我不得不怀疑,到底是你不愿顾及,还是根本不行?
你急着要辛儿为你生儿子,想让你穆家独步天下的刀法早日后继有人,你的眼里只有武功和儿子,却从不考虑辛儿自己的意愿。
可怜的辛儿,走投无路之际,又被你救了一命,这才愿意以身相许,却不想多娇艳妩媚的一个姑娘,被你当作了一个生育的工具,真是可悲可叹呐!”
“淫贼,我要杀了你!”
“哈哈哈,你杀了我吧,即便你杀了我,辛儿也不会回到你身边,因为她还会去找下一个男人,下一个有用的男人,有本事你就杀尽这天下比你强的男人吧,哈哈哈哈!……”
阿璃虽然不懂男女间的情爱,却也看得出情能生爱,爱能生恨。
它只愿自己与妲妃,永远都不要有男女间这么复杂的关系。
忽闻“扑”的一声剧烈震响,原来修长男人趁对手气血翻腾心态不稳时,猝起发难。但见他折扇脱手飞出,化作一道电芒削向穆庄咽喉,穆庄怒极下反应依然迅速,刀光一闪,扇面劈开,却有一枚银针穿越破碎的扇面毒蛇般刺向穆庄面门。
穆庄不愧一个高手,身子向后一仰,堪堪避过面门上呼啸的暗器,同时刀尖扫地,一粒石块似长了眼睛般击上对面男人的手腕,那人只觉手腕剧痛,“叮”的一声掉下一样器物。
眼见一击不中,男人心知错过了最佳时机,甚至顾不得去拣那物件,身形一纵,已到了三丈开外,奔逃而去。
岩壁上又是一道黑影一闪,穆庄施展绝顶轻功追踪过去,眨眼间消失无影。
一片树叶飘落,落上了前方的石地,发出一声极轻微的细响。
幽深树林,转眼间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仿佛那两个人,从未来过,唯有平地上闪烁的一样物件,提醒着方才发生过的事情。
阿璃走上去瞧了瞧,只见那是一个成人两根手指长短粗细的针筒,面上穿了十个针孔,里面有九根银针,缺少的一根正是方才发射出去的,底部还套有一根细绳。
阿璃试着往一个凸出的按钮上轻轻一按,但闻“嗖”的一声,一根银针破空飞出,击上了坚硬的石壁,“叮”的一下,反弹回来时已弯成了九十度。
阿璃觉得有趣,同时也惊叹它的威力,于是用两只爪子将绳线勾起,套上了自己的脖子。
自那以后,“索命追魂针”便成了阿璃的贴身武器,里面的八根银针已能救它八次性命。
如此日日苦寻妲妃直到更阑夜深,然后在疲惫思念中熬到旭日东起,斗转星移,一年又已过去。
这一年里,阿璃也从山下百姓的口中听过一些传闻,说商王娶到了凝碧山的仙女,她的名字就叫做妲妃。
听到这一消息的阿璃,第一反应就像是吃到了人生果一样欢喜已极,它总算知道妲妃安然无恙的活着,而且活的还很快乐。
可是短暂的快乐之后,它发现占据内心的,更多的竟是一种空洞,悲伤。
一个事实告诉着它,妲妃为了追寻真爱,抛下了自己,抛弃了她们之间曾有过的情义。
一年过去了,妲妃是否已然忘记了自己?
这一日清晨,阿璃又来到了妲妃化成人形的那片山涧。
它望着眼前的涧岸,想起了那颗仙桃,想起了那片颤抖的草丛,也想起了妲妃在温泉里说过的话。
阿璃的心里不是没有怨过,恨过,怨妲妃怎么就吃下了那颗仙桃,恨妲妃为什么就这样抛弃了自己。
当天真被嗔念玷染,当快乐被贪欲侵蚀,一段再纯粹的感情,也会有磨灭的时候。
此刻,阿璃望着左崖顶瀑旁的那座平台,忽然发现上面光秃的桃枝,又结出了一颗鲜嫩的果实,只是刚结果不久,果实尚且幼嫩。
阿璃怔怔地望着那颗幼果,晦暗的眸光却流露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仿佛有惊奇,有悲伤,有怨忿,却也有希冀,几乎一刹那间,它眼中就燃起了前所未有的灼热光芒,就像额前的那簇火焰。
它爬到了曾经妲妃跃向对崖的那片石台,望着底下奔腾的急湍,以及急湍里大小不一的坚硬山石,娇小的身躯已在颤抖,浑身剧颤,可是依然没有退下的意思。
它在震耳的瀑布前一声锐啸,仿佛一个不屈的灵魂在向命运做着激烈的抗争,似已抱着誓死的决心。
就在这时,崖顶传来一声雕鸣,从声音传出的方位,阿璃判断它就在附近。
但它并不害怕,此时此刻,已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恐吓得了它。
阿璃望着眼前鸿沟一般难以跨越的距离,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了看挂在颈间的针筒,这枚针筒,已有七次在关键时刻救了它的命,每一次都命中了那些毒物猛兽的咽喉,而此刻,里面仅余下一根。
它只停顿了一刻,双目就亮起了一道金芒,于是引颈向天,锐啸连连,似有意吸引大雕注意。
大雕果然出现了,庞大的身躯于后崖携来一方阴影,又利又毒的雕眼只往下一扫,就看见了石台上的狸猫,但它并未立刻发动攻势,而是在空中不住盘旋,观察数圈后,倏地束紧双翼,一声风鸣,大雕流星飞泻般直往石台上穿了下去。猛听阿璃一声凄厉惨叫,它柔软的脊背几乎被雕的钢爪撕裂,钢爪嵌入它的肉里,鲜血淋漓。大雕这时微一腾扑,提起阿璃就往对崖飞去,阿璃眼见时机降临,用前爪往那针筒上轻轻一按,又一声惨叫,盖过了奔流的急湍和瀑布,大雕全身僵硬,从半空中顽石般笔直坠落崖底。脱离钢爪的阿璃也从空中坠落下来,娇小的身躯堪堪坠上了对崖的方形平台,“哄”的一声连翻两滚,尘砾激飞,已是昏死过去。